青雲門,通天峰,祖師祠堂。
道玄真人手中撚香,向著列位先祖的牌位行禮,上香說道:“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弟子僥幸成為青雲門的掌教,苦心經營,終於是青雲重返極盛,現在梵香穀低頭,天音寺避世,魔門已經不堪一擊,青雲門終於迎來大興之世……”
念誦結束,道玄真人回過頭來,看向了後麵的萬劍一,青雲門的諸位首座,以及被陸雪琪攙扶著的顧青。
“咳咳……”
顧青咳嗽兩聲,嘴角乾裂。
這倒不是偽裝,癡情咒這玩意是將自身的血氣完全獻祭,在這時候,三魂七魄和九幽殿堂,陰靈歸處便產生了聯係,在,在三日必死丸的效用即將消退之時,這魂魄有了離散之兆。
不談三日必死丸的毒性,僅僅這用兩次的癡情咒,就夠顧青下九幽了。
“安心。”
在陸雪琪尚未說話之前,顧青搶先開口,笑容慘淡,說道:“我不會這麼死的。”
陸雪琪麵容蒼白,神色淒然,連握顧青的手都不敢用勁,隻是用力點頭,淚珠在眼眸中不住凝聚,太極玄清道,大梵般若,乃至於慈航劍典中的仙胎真法運轉到了顧青體內,隻覺顧青體內如同篩子,一點真元都不能留存。
這已經不是用“不死印法”逆轉生死的問題了。
“……彆擔心。”
顧青看出了陸雪琪的憂心,又說道:“我可以用噬血珠吸聚身上的血氣,攝住自身的魂魄。”
陸雪琪重重點頭。
道玄真人走到顧青的麵前,伸手按在顧青的脈搏上,真元感悟,默然長歎,顧青的這種境況,能活著已經算是奇跡了,如果到了河陽城的藥鋪裡麵醫治,當世的大夫都要為顧青單開一頁,用顧青的名字來命名絕症。
“你還有什麼心願嗎?”
道玄真人看著顧青。
萬劍一,青雲門的諸位首座,諸位長老都默然長歎,隻有真正麵對了獸神,才能知道顧青對天下蒼生做了多大的貢獻,並且平定鬼王宗,拿下伏龍鼎,掃平梵香穀,將青雲門往外擴展等等……
顧青對青雲門做出的貢獻,對天下蒼生做出的貢獻,要超過曆代祖師。
“我……”
顧青張了張嘴,目光看向了陸雪琪那絕美麵容,慘淡一笑,說道:“雪琪,長生可能虛無縹緲,但是你的未來還很長,你會遇到愛你的人,你會是一個好母親……”
“彆說了!”
陸雪琪狠狠破防,埋頭在顧青身前,不住流淚,又怒聲說道:“我絕不會嫁彆人!”
顧青伸手捋著陸雪琪的發絲,抬起頭來,看向了萬劍一。
“師父……”
顧青慘笑說道:“斬鬼神你怕是傳不了我了……”
萬劍一抓了抓自己的頭發,蹲坐在顧青的身前,這逆徒所做的事情,或許有些離經叛道,但是對終歸是好事,青雲門和天音寺坐在一起商議的“解劫釋厄真君”可一點不假。
蒼鬆因為顧青的緣故,重回正道。
萬劍一也因為顧青,從祖師祠堂脫身而出。
雖說付出了些許名聲……
“斬鬼神的奧義很簡單,你很聰慧,我給你一說,你就明白了……”
萬劍一當下就要說出斬鬼神的奧義。
“不……”
顧青氣息頹靡,眼神無力,慘然說道:“我的遺憾不是斬鬼神,而是你,師父,你天賦才情舉世少有,也有許多的人喜歡你,我希望你能放下固執,找個愛你的人安穩的過日子……”
這徒弟壞了他的名聲,也隻是為了讓他有個歸宿而已……
萬劍一都要流淚了。
“師父……”
顧青又說道:“你看水月大師怎麼樣?”
在這眾多的首座麵前,萬劍一抬起頭來,看向了旁邊的水月大師,兩個人目光對視,水月大師年過百年,依舊垂眸側目,微微臉紅。
“這……”
萬劍一倉促之下,難以應答,水月當然是好的,但是……
“那就魔門的朱雀吧……”
顧青又說道:“我們也要籠絡魔門,你娶了朱雀,就當是和魔門聯姻了。”
朱雀嗎?
萬劍一想到了那幽幽女子,百年之前的朱雀明媚大方,而在不久前,萬劍一跟著顧青前往狐岐山的時候,再度的見到了朱雀,她戴著麵紗,目光幽怨,就那麼的瞧著自己……
萬劍一不知應該怎麼說才好。
“聯姻的話,為什麼不找我?”
在這祖師祠堂之外,傳來了一聲嬌喝,青雲門的諸位首座向外看去,瞧見了通身翠衣的碧瑤掛著合歡鈴,麵上帶著幾分薄怒,氣鼓鼓的看向祠堂之內,在其身側,還有適才談論的朱雀。
陸雪琪微微動身,擋在了顧青身前,目若寒霜,看向了碧瑤。
十年前顧青身份有異,明麵上離開了青雲,但是私下裡卻經常在小竹峰和陸雪琪相會,外麵一有“緋聞”,顧青就會回小竹峰解釋,眼前的碧瑤在這十年間每每和顧青糾纏,抱著什麼樣的心思,陸雪琪也都有數。
“你也想被關在幻月古洞嗎?”
陸雪琪冷冷問道。
這祖師祠堂是青雲後山,有誅仙劍陣籠罩,禦劍是飛不過來的,碧瑤和朱雀能忽然出現在這裡,是青雲門開了恩典,讓她們去幻月古洞探視了鬼王。
這一位想要稱霸天下的梟雄,已經開始了新一輪的隱忍。
碧瑤輕抿嘴唇,深吸一口氣,快步的走上前來,繞開了陸雪琪的阻攔,目光直直的看著顧青,說道:“你想要青雲門發揚光大,你也想要讓聖門按照你的步調來,但是我聖門自有規矩,千年來就算衰敗,總有死灰複燃的時候,你想要我們誠心歸順,那就娶了我!”
碧瑤眼眶紅紅,看著顧青,說道:“我給你守寡!”
好演技!
顧青一臉震驚的看著碧瑤,眼下的一切,都是顧青和碧瑤商量好的。
這十年來,顧青行走江湖,時不時的對碧瑤撩撥一下,讓碧瑤對他愛恨交加,但是兩個人的最後一步,需要共同的演一下。
“反正你也活不了幾天了。”
碧瑤泣聲說道:“甚至你連圓房的力氣都沒了……我不在意。”
青雲門的諸位首座,道玄真人,個個看著眼前哭泣的碧瑤,感覺這魔教妖女,確實是敢愛敢恨,這種話都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坦然說出。
陸雪琪眼神複雜,暗含殺氣。
碧瑤凜然無懼。
“你娶了我之後,青雲和聖教的恩怨就能勾消……”
碧瑤蹲下身子,瞧著眼前顧青,她也不確定顧青能不能活,此時伸出手來,輕輕抓著顧青的手,說道:“就當是為了天下蒼生考慮……”
顧青聽到這些,微微側目,看向了陸雪琪。
“不行!”
陸雪琪斷然說道,這十年來聚少離多,她已經夠識大體了,顧青已經為了天下蒼生獻出了一切,這最後的一個名分,也要被人奪走嗎?
顧青笑了笑,和陸雪琪的額頭抵在一處。
碧瑤目光陰沉,瞧著眼前這對眷侶,忽而幽幽開口,說道:“三日必死丸是鬼先生所製,癡情咒是聖教法門,在你們眼中沒救的顧青,在我們聖教的眼中,或許還有救。”
此話一說,全場悚然。
陸雪琪眸光湛湛,盯著眼前碧瑤,而碧瑤凜然無懼,隻是伸出手來,抓著顧青。
這一次,陸雪琪妥協了。
因為顧青的壽數問題,這一場婚禮一切從速,就是婚禮的舉辦位置,讓青雲門的長老,弟子們有些繃不住。
“通天峰玉清殿大婚!”
“這洞房不得安排到祖師祠堂?”
“掌教真人糊塗啊!”
青雲門上下怨氣頗多,蕭逸才和齊昊兩個人守在虹橋之前,默默對視。
“七星劍真的給顧青了?”
齊昊問道。
蕭逸才默默無言,七星劍式是掌教所傳,顧青會了,幻月古洞是掌教能進,顧青去了,現在顧青都在玉清殿辦婚禮了,他還能說什麼呢?
“聽師父說,顧青已經太清境了。”
蕭逸才沉默片刻後說道。
“當我沒說。”
齊昊一下子老實了,現在的他拚死拚活,還在玉清境的第九層,麵對顧青這樣的天賦怪,真的是拚儘全力難以戰勝。
大竹峰。
田靈兒湊在田不易,蘇茹身前,小聲說道:“爹,娘,我,我也想嫁給顧師兄。”
田不易老臉一沉,怒聲說道:“不可能!”
蘇茹也滿臉無奈,說道:“靈兒,你應該分清楚崇敬和喜歡。”說到這裡的時候,蘇茹和田不易兩個人對視一眼。
百年前的蘇茹崇敬萬劍一,認為萬劍一是少有的奇男子,而那時候的田不易矮胖口拙,還會在人前丟人,但不知怎麼的,就讓蘇茹對田不易牽腸掛肚,等到蠻荒之行後,萬劍一為蘇茹帶回來了墨雪劍,但蘇茹毅然決然的選擇了田不易。
在蘇茹看來,現在的田靈兒和她一樣,隻要冷靜冷靜,好好分辨,就會好的。
畢竟顧青……
蘇茹回想在南疆十萬大山的一戰,年紀輕輕,太清境界,道佛魔鬼巫術合流,為了天下蒼生硬拚獸妖,並且生的還一等一的好……蘇茹在心中默默立下了顧青的優點之後,忽然覺得顧青若是早生百年,恐怕沒田不易什麼事了。
畢竟顧青有一個彆樣的特質,就是能三言兩語的哄人歡喜,就連那冷若冰霜的陸雪琪,都時不時的被顧青哄的羞澀難言。
這般一想,蘇茹看著田靈兒,感覺田靈兒是認真的。
“靈兒,你想嫁給顧青,顧青知道嗎?”
蘇茹正色問道。
田不易聽蘇茹這般詢問,大為詫異,看向田靈兒,隻見田靈兒眼眶微紅,淚珠欲流,泣聲道:“我說了,顧師兄歎了歎氣,然後傳授了我許多的秘訣,他讓我把心思放在修行上,讓我的眼界開闊了再說……但是,他都快死了。”
田不易默默歎息,感覺顧青在這方麵處理的還真~沒~問~題~。
隻是田靈兒的心有了執迷。
“爹!”
田靈兒抬起頭來,正色的看著田不易,說道:“我想為顧師兄守寡!”
“混賬!”
田不易再也受不住了,伸出手就要抽田靈兒。
田靈兒梗著脖子,一幅據理力爭的模樣。
“唉……”
田不易就感覺造孽!
這顧青沒問題,田靈兒也沒問題,究竟是什麼地方出現了問題?
愛有問題!
田不易狠狠搓臉,說道:“陸雪琪和碧瑤都不是好相與的,你不怕丟人的話,就往那邊跑吧,反正那小子活不長了……”
要麼三天,要麼五天……
讓女兒無憾吧。
但是出乎田不易意料的是,過了十多天,顧青依舊沒有死,放心不下的田不易前往通天峰,瞧著後山專門開了一個宅院,顧青,陸雪琪和碧瑤就在此處生活,顧青的麵色蒼白,身子虛弱,陸雪琪小心的陪在一旁,而他的女兒田靈兒,則忙著給人端茶倒水。
“田師叔。”
顧青聲音帶著幾分虛弱,說道:“伏龍鼎裡麵有一個乾坤鎖,幫我鎖住了全身的氣機,前不久天音寺送來了一個乾坤輪回盤,幫我定住了身上的魂魄,這才勉強延壽一二,但是氣血衰敗,壽命不足一月了。”
過了一個半月。
田不易再一次來到了通天峰,看到顧青坐在火爐前麵,瑟瑟發抖,而田靈兒在小心的煎製湯藥。
“血氣本來已經衰敗至極了,但是噬血珠是我的血煉之寶,它居然開始反饋血氣了。”
顧青帶著幾分驚奇,說道:“有了這些力量,我又能撐上一兩個月。”
田不易點了點頭。
如此半年,田不易發現田靈兒已經開始夜不歸宿了,再一次的來到了通天峰,看到顧青的家裡,已經有田靈兒的房間了,整個人大驚失色。
“陸師姐回小竹峰了,碧瑤姐姐去幻月古洞看爹了。”
田靈兒小心回答道:“至於顧師兄…他…下山買東西了。”
“他好了?怎麼好的?”
田不易連忙問道。
田靈兒默默的梳理頭發,含羞低頭……她要是早點獻身,顧師兄可能早就好了……不能這樣想,顧師兄也是剛剛才領悟的雙修療愈法門……
河陽城外。
顧青剛剛落足,立時就有多人圍了上來。
“長生堂的刺客周隱,萬毒門的範雄,程無牙,段如山。”
顧青依次叫出了這些人的名字,仰頭看天,真有一種葉天帝晚年被源神等人圍攻的感覺。
“功夫不負有心人,我們終於等到你了。”
範雄哈哈大笑,他是萬毒門的大弟子,也是現在的萬毒門掌教,瞧著顧青削瘦的麵孔,範雄自覺建功立業,就在今朝。
“唉……”
顧青衣衫一抖,黑白太極圖就此浮現,如同布匹將周隱範雄等人籠罩在內。
這一刻,道力難言,修士驚顫。
用了兩次癡情咒,服用了三日必死丸的顧青,打贏了複活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