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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臨行夜的圓舞曲(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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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昂的煽動話語令茜莉雅感到不適。

她討厭波及無辜的鬥爭。

安德森爵士說要在勞倫斯省舉起反旗對抗國王,不列顛將必然陷入內戰。若按軍事勢力排序,幅員遼闊盛產鐵器的不列顛是南大陸首屈一指的強國,一旦內戰造成的破壞將是可以預見的慘烈,沒有一個國王會對叛軍手軟,若是勞倫斯大公戰敗,勞倫斯省的領民恐怕都要遭到連坐。

“就一定要打嗎?”茜莉雅皺眉問:“預言之子還沒出現過吧,不列顛的貴族們為什麼一定要擁護一名未曾見過的王呢?”

尤瑟聳肩。

“誰知道他們看報紙上分析的,可能各種原因都有吧。”

尤瑟在書店打工,每天各種報紙可都看得不少,裡麵也有時政類的,這兩個月來不列顛可是熱門議題。

“有死忠於老國王的遺黨,有遵循龍主意誌的永恒信徒,也有相信預言準備拿命搏從龍之功的賭徒但更多的,是因為勇者吧。”

茜莉雅拿著銀叉,小口小口往嘴裡送著草莓慕斯,聽到“勇者”時她沒有接話。

尤瑟接著說道:“預言的一二段是聯係在一起的,‘真王後裔奪回王冠’、‘拔出聖劍者是全境的國王’,隻有勇者才能拔出聖劍這還是姐你小時候教我的知識,也就是說國王和勇者畫等號。”

“加入勇者麾下可是穩賺不賠的買賣,不列顛君王再怎麼能打,也不可能贏有教廷全力支持的勇者。所以加入的越早,和勇者的關係就越好姐,你那麼喜歡勇者,要不也去試試?”

茜莉雅從小到大零花錢最大的開銷便是買書了,清一色與勇者有關的讀物,老爹曾笑話她隻在兩樣東西時有耐心坐上一整天——勇者故事和鋼琴演奏。

“我?算了吧”茜莉雅輕輕搖頭,“我這種連畢業都難的奧術師,勇者要我做什麼嘛”

安德森爵士的演講告一段落,隨後又有幾人登台,不過聊的都是商會與貿易事宜,之後晚宴便進入了用餐環節。

侍者們用餐車推出大量山珍海味,吃飽了的尤瑟後悔到直拍大腿,原來龍蝦與點心隻是墊肚子的前菜,這幫狗富人正餐原來這麼多花樣,用深海蟹的蟹黃燴麵、大理石紋牛肉做愛士威爾特色燒烤、西大陸運來的駝峰燉魔物曼德拉草

雖是用餐環節,但在場數百人中卻沒幾個正經吃飯的,這是由南大陸貴族交集中發展而來的一環——在晚宴中大吃特吃會被認為家道中落缺吃少穿,人們往往在這個環節中交談正事,來傳達“比起吃飯我更看重視您”。

人群涇渭分明的分成三圈,圍繞在安德森爵士周圍的,圍繞在不列顛議員周圍的,以及更多選擇觀望、置身事外的人。

投靠預言之子當然很有誘惑力,哪怕他不是勇者,若能獲勝也等於投資不列顛未來的國王。但現在情況可沒那麼理想,權貴們的天性便是騎牆,在預言之子未現身前大部分人都不敢下注。

原因很簡單,保王黨如果能抗衡不列顛君王亞倫·奧古斯丁,哪還用等到今天?

亞倫能坐穩王座除了政治手段過硬、和國內各方勢力達成妥協外,更根本的原因是不列顛絕大部分軍隊,包括最精銳的龍血騎士團都選擇效忠於他,比起王位上的那個人是誰,軍隊更在意奧古斯丁這個姓氏。

公爵雖有拱衛領地的私兵,但人數不得超過三千,哪怕加上暗中蓄養和保王黨勢力的支持,也絕無可能抵擋國王的數十萬軍隊。有保王黨,自然也有站隊現任君王的新貴,貴族之間並非鐵板一片,若這個時間點開戰,勞倫斯省能否守住一個月都是問題。

在沒找到預言之子前,跳反開戰是很愚蠢的行為,但不知為何以勞倫斯大公為首的保王黨還是那麼做了。

或許是他們找到了預言之子,又或許是得到了永恒教派的助力,但此時此刻就願意對保王黨展露善意的富商或官員,很大部分原因是因為一名男人。

埃隆端著高腳杯,帶著春風般和煦的微笑,與安德森爵士相談甚歡。

安德森爵士之所以能參加晚宴進行軍費募捐,都是靠埃隆引薦。他這麼做幾乎等於得罪死了不列顛當前的王室,若國王亞倫能渡過預言之子這事,布蘭森家族將失去所有不列顛的生意,甚至麵對被暗殺報複的風險。

但是,聯想到近兩個月來學院對埃隆的支持,和學院與曆代勇者間親密合作的關係

這會不會是學院的意思?

難道保王黨真找到那名流落在外的先王遺孤了?

愛士威爾與不列顛毗鄰,本就是最大的貿易夥伴,彼此上層階級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誰當國王將改變愛士威爾的商貿格局,相信埃隆的商人們可絲毫不介意捐點金鎊或物資,這都是在未來能數倍數十倍收回來的投資。

更何況,那可是勇者啊當今世界那些如雷貫耳的政權或門閥,往上數幾乎都得到過勇者的幫助。

人群分成兩片,茜莉雅與尤瑟也不好到處亂逛了,老老實實呆在角落裡,看著衣著鮮麗的男男女女們在精致的假笑間交杯換盞。

“火藥味好重啊”茜莉雅看著大廳另一側冷眼旁觀的人群,感慨道。

以不列顛外駐議員為首,他們大多都是與不列顛鋼鐵業有密切往來的商人或企業家,他們是旗幟鮮明的現任國王支持者,和想要支持預言之子的人如對峙般分開。

“嗬,彆看他們裝的好像不共戴天,實際上要真有那麼恨,那個姓安德森的家夥今晚可不敢進來你信不信,等到晚宴結束,這幫老爺們肯定爭著搶著去偷偷聯係保王黨,給雙倍的軍費讚助我草彆敲我頭——”

尤瑟苦著臉整理發型,茜莉雅收回手,沒好氣的說:“小屁孩,都上哪學的這些勾心鬥角”

隨後,她有些擔憂的囔囔道:“真要打仗了啊”

梅根的父親似乎是勞倫斯領的衛兵,希望不會被波及吧。

“這都明著來愛士威爾募捐了,鐵定要打了,我估計就幾天的事”尤瑟很確信。

南大陸承平千年,除了魔族入侵外少有內部戰爭,和平環境下長大的人對戰爭認知不足,畢竟代價降臨不到自己頭上,比起譴責更多是看熱鬨的心態。

“就一定打嗎?不列顛的國王就不能投降嗎,感覺他沒啥勝算啊。”

茜莉雅不太懂不列顛,但她懂勇者,尤其是在格林德沃接觸到世界的另一麵後,更加明白足以抗衡魔王的勇者對於一個世俗王國而言意味著什麼。

“投降?”尤瑟樂了,“姐,你瘋了吧?我懷疑亞倫也想投,但那也得預言之子願意啊。亞倫可是一把火殺死了先王夫婦,殺父殺母之仇啊,不共戴天的那種”

“仇恨麼”茜莉雅微微歎氣,“我不懂啦,我爸媽把我丟在妓院門口他們也有他們的苦衷吧,希望他們現在已經過上了好日子。”

“如果是換做是我——”尤瑟的語速忽然放緩下來,年輕的眼眸仿佛像風吹過的潭水,一閃,又平靜的暗了下去。

“無論如何,不計代價,都會複仇的吧。”

茜莉雅板著臉往弟弟腦門上又是一記暴栗。

“老爹還活得好好的,咒他做什麼?”

“我靠,裡不都這麼寫的,複仇,必須複仇!不然殺千刀的作者就等著被詛咒吧”

尤瑟的父母都是西威爾的煤礦搬運工,是這座城市最常見最底層的勞力,負責往各個工廠裡拉火車運來的煤。可惜的是,在尤瑟出生後沒多久,父母便因為一次火車脫軌事故死在了煤礦傾軋之下,好在他被老爹收養,才健健康康長成了今天的帥哥。

找了許久,茜莉雅才在人群中找到老爹。老爹今天難得將胡須剃的清爽了一些,不再像個喜歡打橋牌賴賬的粗鄙酒館老板,反倒一本正經說話時竟有種儒雅的書生氣,唯獨身上那套正裝不太行——雖不難看,但十幾年來每逢鄰居結婚或什麼其他場合老爹都穿這套衣服,看起來很舊了,有一股洗太多導致的褪色感。

茜莉雅當即決定,將省下來買鋼琴的錢先拿去給老爹買一套新衣服,就在掃把巷的裁縫店嗯,當做生日禮物好了,就是不知道夠不夠,學院的自由經費能用嗎

老爹忽然朝她招手,示意“過來”。茜莉雅驚訝的指了指自己,旋即老爹搖頭,眼神撇向一旁吃不下了還在硬塞牛排的尤瑟。

她戳了戳弟弟,“老爹喊你。”

“哦。”

似乎出發前老爹與他交代過什麼,雖然不認識老爹那些“老朋友”,但尤瑟還是迅速擦乾淨嘴巴、昂首闊步向前,高大的少年在衣裝襯托下真有了幾分大人的氣勢。

茜莉雅雖然是一年級的墊底水平,但在格林德沃的培養下也步入了奧術的大門,精神力比常人要凝練的多。所以她能敏銳的察覺到,在弟弟走出去的那一刻,氛圍陡然變了。

那些從不列顛特意趕來的保王黨成員們,幾乎是瞬間將目光投到了尤瑟身上。

那些目光中,飽含著激動、狂喜、振奮乃至

崇敬。

僅僅隻是一瞬,他們便收回了目光,繼續交談,各自乾各自的事。

唯獨老爹身旁的一個同樣衣著不顯的中年男人,他配著一把騎士劍,這人似乎是安德森爵士的侍衛,在安德森演講時一直守在他身後,老爹竟然認識這種大人物嗎?

他和尤瑟很快聊了起來,隔得有些遠,茜莉雅聽不見他們在聊什麼,心裡有些不忿,我好歹也是格林德沃選中的學生,就這麼拿不出手麼從小到大需要帶孩子出席的場合老爹都是帶尤瑟,茜莉雅就像個藏在家裡的醜丫頭見不得光,明明我性格也很開朗好不好

不過她沒有因此埋怨老爹,她知道老爹對兩名子女的愛都是一樣的,反正也習慣了,重男輕女的老封建

茜莉雅獨自欣賞著晚宴伴奏,思考自己能否用鋼琴演奏出這些弦樂,這大抵是被權貴們認可的主流音樂了吧,節奏跟老師愛彈的很不一樣,老師編的曲子要更有舒緩感,和弦也更自由

認真欣賞許久,她發現自己還是更喜歡老師的鋼琴。

奎恩真的是很有才華的人呢。

時間就在繾綣的音樂之中緩緩流逝,縱然躲在遠離人群的角落裡,但是獨自一人的茜莉雅還是引起了不少注意——這是在所難免的,雖然本人有些缺乏自覺,覺得禮裙和她瘦高身材不太搭,但源源不斷上前搭訕的男性說明了一點

她完全可以自信一點。

藍色的絲綢長裙勾勒出高挑纖細的身段,長發紮成了溫婉的偏分,順著半邊雪白的肩膀傾瀉而下。茜莉雅的氣質很獨特,她有著鄰家少女的純淨與青澀,五官偏偏又是典雅高貴的精致模樣,與同齡的嬌貴富家女孩有著截然不同的感覺,就像一朵冷茶棕色的稀世水仙,在無人問津的角落裡靜靜地綻放著。

能忍住不問問今晚吃了麼家裡幾口人爸媽做什麼生意想不想和我結婚的都是神人了。

像這樣被搭訕的在不遠處還有一個,不過敢於挑戰布蘭森家千金的勇士並不多,在巨大的階級差距前不少人望而卻步,但茜莉雅不一樣啊,誰家大小姐躲在角落裡拿個盤子偷吃草莓慕斯的?

搭訕者絡繹不絕,開口大抵都是“我是xxx家的誰誰”,自信點的便不報父輩姓氏,但會帶上來頭更嚇人的企業或官職,甚至有來愛士威爾參加奧術祭的貴族,那更是聽都沒聽過

茜莉雅可沒經曆過這場麵,委實沒啥經驗,她把老爹名字報出去後對方總是露出思索困惑的表情,但又總不能說“您好我爸是在東威爾賣假酒的列巴”,一時隻能以假笑應對,問啥都是嗯嗯嗯,對方說起什麼話題再“哈哈”兩聲,這也導致來搭訕的人越來越多,一時間小小角落竟人滿為患。

茜莉雅知道,自己的長相應該是屬於“比較漂亮”那一檔,畢竟從小到大都有不少男生追求過她,但學校裡男生的追求往往因老師的猛烈批評無疾而終,而在酒館裡擦桌子時遇到的追求者往往第二天就不再出現。

至於格林德沃的追求者除了同齡的艾利森外,更是牛頭馬麵,奧術師的浪漫是用噬人藤在動物肝臟裡擺造型,突然炸出來一個血肉橫飛的愛心大膽示愛

這些人有點太正常了,茜莉雅想跑了,她一點興趣都沒有,但老爹和尤瑟似乎完全不在意這邊,哇你這個重男輕女的中年光棍

隻好繼續嗯嗯嗯哈哈哈

直到茜莉雅都有些麻木了,身邊才終於清靜下來。

身旁那些假裝路過實則停留頓足偷看她的男人都消失了,連端盤子遞酒的侍者都溜得遠遠的,世界一下子安靜不少,隻剩下音樂在高雅的流淌。

“喝酒嗎?”

“哦不謝謝您好我爸做小生意的最近沒空以後也沒空要上學不是單身再見”茜莉雅下意識回答。

“噗。”

聽到悅耳的輕笑,茜莉雅這才反應過來搭訕的是個女人,一名蒙著麵的黑發漂亮姐姐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自己身旁,端著酒笑得一抽一抽的。

“今晚我第二次被這樣拒絕了,你們學院的師生都好無情噢”

“謝,謝謝,我喝——”

茜莉雅急忙接過酒杯,小心翼翼地點頭哈腰和對方碰杯,她怎麼知道我是學院的學生,是沒見過的學姐嗎

清脆的碰杯聲,女人給她遞酒,自己卻端著一杯橙汁,很不禮貌可以說。

“抱歉,我酒量比較一般,你不喝也可以哦。”說完女人掀開麵罩淺嘗一口,露出半截雪白的下巴與令人浮想聯翩的水潤紅唇。

“沒事沒事”茜莉雅也急忙喝了一口,同時小心翼翼地偷看對方,她倒不介意這些喝酒的社交禮儀,倒是很好奇對方為什麼戴麵罩。

“想知道我為什麼將臉遮住嗎?”女人竟然猜到了她在想什麼。

茜莉雅驚訝的點頭。

“我是寡婦啦,死老公的,要把臉擋一擋不能被其他男人惦記,免得他半夜托夢來罵我”女人故作哀怨模樣,“很可憐的哦,所以結婚找男人一定要找活人,不能找什麼不死人”

“喔哦”茜莉雅先是感慨了一番那很純愛了,隨後反應過來又補了一句:“請您節哀”

“要是不想被搭訕,可以去二樓——”她指了個位置,“那兒有個大露台,沒什麼人,還可以吹吹晚風。”

“謝謝您——”茜莉雅這就準備立馬上去躲著,“您怎麼知道我是學院的?我們見過嗎?”

“嗯~算是見過吧,其實我這次來是找你的。”

“找,找我的?”茜莉雅眼眸微微一動,寡婦不能給男人看所以找我姐姐您彆是女同吧?

不行不行,我彈鋼琴的,奎恩先生說過彈鋼琴的女孩子千萬不能當女同,不然會被神經病包圍的。

“你是永恒信徒嗎?”女人笑眯眯的問。

“啊?對。”

茜莉雅對龍主談不上特彆的信奉,生活也不像狂熱永恒信徒那般節製禁欲,隻是酒館旁邊不遠就是永恒教堂,在老爹說“入教每月有補貼”後才入了永恒教派。

裡麵的人倒是挺好的,對自己很熱情。

“那你覺得,預言之子是勇者嗎?”女人又問道。

“”

茜莉雅訥訥的說:“應該是吧?”

“喔,不一樣的回答呢。”

女人忽然握著了她的手,嚇得茜莉雅一激靈,雖然對方手摸起來滑滑的很舒服,但她還是慌張的說道:“姐姐,我我我不,不”

“拿著。”

女人往她手心裡塞了什麼,眼眸彎彎的說:“我們來做個交易吧。”

“交易?”

“我賣給你勝利。”

“哈?”

她溫婉的低聲說道:“至於你要支付的代價”

“隻是一把劍而已。”

說完,她便鬆開了茜莉雅的手,擺擺手心往大門走去,“危難時刻一定要想起姐姐哦~拜托拜托~”

茜莉雅茫然的低頭,看向手心。

手心裡,正靜靜躺著一片鳶尾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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