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陸行鳥車停在了東威爾第八大道的一個小坡前。
坡上坐落著一座氣派的歐式大樓,這兒或許是東威爾陸行鳥最多的地方,郵差們騎在陸行鳥上肩背挎包進進出出,將世界各地的信件塞入千家萬戶的郵箱。
安庫亞下車,將陸行鳥牽到一旁的草坪上,他的陸行鳥在一眾陸行鳥中大得像隻恐龍。
推開掛著【羅恩·西大陸郵遞公司】門牌的大門,哪怕是奧術祭,前台依然坐滿了接待員,寄信寄物的客戶排成長龍。
時間是十一點半,他踩著上午班結束的鐘聲沿樓梯而上,二樓比一樓更加喧囂,這是手記人偶的工作地點。
奧術終究隻是極少數人才有財力享受的通訊方式,信件依舊是這個世界遠距離通訊的主流選擇,但因泰繆蘭官文的複雜與學習難度,哪怕在東威爾不識字的市民也大有人在,於是幫助客戶寫信讀信的‘手記人偶’便應運而生,是曆史頗為悠久的傳統職業。
手記人偶不但要幫客戶寫信,還要幫忙潤色和構思,所以絕大部分都是心思細膩的女性,而識字的女性無一不是從小經受良好得體的教育,氣質都是嫻靜文雅的,這兒坐著一排手記人偶頗為養眼。安庫亞在走廊儘頭看到了自己要找的金發少女,他並沒有第一時間走過去,而是等待對方接待完還在排隊的客戶。
打開隨身攜帶的煙盒——純銀質地,盒蓋上刻著一朵優雅的鳶尾花,但盒子裡的卻不是香煙,而是五顏六色的糖果,聞起來有淡淡的薄荷香氣。
安庫亞丟了一枚到口裡嚼起來,一名身材高大、留著淡淡胡茬的中年人走了過來,他的衣著給人一種‘這家夥應該還沒結婚’的感覺,西裝領口隨意的敞開,他一隻手搭在安庫亞肩膀上,饒有興致的打量著煙盒裡的糖果。
“你什麼時候愛上甜食了?”
“戒煙糖。”安庫亞目光依舊停在那名金發手記人偶身上,“這個糖果配方是一千多年前蒂蕾西婭給梅林調配的,你要是想戒煙,一金鎊一顆賣你。”
“不是吧老大,糖果你還收我錢啊”中年人將額前的紅發向後順去,頗為隨意的倚靠在門框旁,“梅林還吸煙?他不是提倡奧術師不沾煙酒麼,說會影響神經穩定什麼的”
“吸。不過戒了煙他也沒活太久就是了。”
兩人看似在無意的聊天,實則搭在肩膀上的那隻手如同橋梁般將意識連通在一起。
‘盯了一上午,黃金之風的成員無異常,沒有察覺到執法官行動部署的跡象。延根流亡政府的人也一樣,那個未成年王子已經快三個月沒有現身過了,奇怪的很。’
安庫亞在心中簡短的問:‘那艾克·卡朋呢?’
‘他剛起床,房間裡的女人浪叫了一整晚,起床第一件事是再來上一炮。這怎麼也不像察覺到行動的樣子吧?’
‘你怎麼突然又關注起黃金之風了?他的勇者嫌疑不是去除了麼,一個有點頭腦的西大陸混混而已。’
安庫亞並不解釋。
‘另一件事呢?’
‘呃,老實說,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什麼叫【做了奇怪的夢】,【感覺今天已經發生過一次了】?’
‘我在問調查的結果。’
‘沒有。反正城裡沒接到類似的報案,郵差們監聽了每一個教堂,但早上也沒有信徒在祈禱中提及類似的疑問或感應。倒是西威爾精神病院裡有個宣稱今日重現的家夥,那是個失控的秘使,在他的妄想裡每天都有一隻胖貓跳進大海,然後愛士威爾被炸雞淹沒’
‘’安庫亞嘴上聊著今天沿途看到的節慶風景,思緒卻沉默了下來,好一會後他才問道:‘你覺得時間回溯這種事有可能做到麼?’
‘哈?’
中年人表情愣住了。
“霍勞德,今天可是奧術祭誒,能不能早點下班啊?”一名頗為可愛的手記人偶結束了工作,路過門口時對中年人抱怨道。
中年人是【羅恩·西大陸郵遞公司】的老板,被員工直呼其名卻完全不惱,他笑眯眯的回答道:“不是吧,又要加班工資,又要提早下班,怎麼什麼好處都讓你占了?”
霍勞德竟然和安庫亞一樣,擁有一心二用的能力。
‘時間回溯倒流時間?你是在說迷霧海麼,能在迷霧海裡看見過去和未來什麼的,那隻是一種幻象吧?’
‘不,我不是在說幻象,而是真的倒流時間,而且令時間倒流者能保留記憶。在奧術中想實現這一點得連通根源,那就是沒有可能。那超凡手段呢?’
‘秘使到達序列三後,使用序號84的言靈能令時間流速放緩,但這種時間放慢無法影響到外界,實際上是自己變快了而非時間變慢了。嘛,我現在才序列六,理解不了那種言靈。’
‘除此之外就沒了?’
‘沒了,至少我知道的與時間有關的言靈隻有這一種。’
‘其他命途呢?’
‘小偷好像可以?但應該與84號言靈一樣影響不到外界,而且那得高序列。據說當年帝皇鎮壓奸奇動亂的時候,也發生過類似時間倒流的事不過嫉妒命途已經伴隨奸奇的死消失了,誰也不知道。’
‘繼續盯著黃金之風,有異常狀況通知我。’
‘消滅勇者計劃出問題了?’
‘這不是你該關心的。’
‘好好好,你是上司,我聽你的’
一個接一個青春靚麗的手記人偶與霍勞德打招呼離開,看得出來這兒的工作氛圍頗為輕鬆,他這個老板與員工們並沒有距離感。
不少人還試圖邀請安庫亞去吃午飯,可見安庫亞不是第一次來了,雖然老板的樣貌也不差,但三十多歲未婚的有錢大叔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渣男或不靠譜之類的詞,這名更年輕、長相更帥而且在學院工作的‘雅各布先生’就顯得有吸引力的多。
不過他都拒絕了,女人們也不多糾纏,知道他來是為了等誰。
那名金發少女還在工作,從她胸前掛著的工牌來看入職並不久,還是一名新人,她似乎遇上了格外難纏的客戶,一封信遲遲寫到現在。
‘我說啊你把一個教廷的聖職者修女拉來我們這裡上班,讓她呆在酒館不好麼?’
‘塞爾維那家夥一天醉酒二十個小時,他睡覺酒館關門就不用不上班,她一閒下來就往外跑,我沒空時時刻刻盯著她。’
‘所以就找個班上?你盯她做什麼,還能找到我們這裡不成?現在倒好,她每次在公司裡對太陽祈禱我都心驚肉跳的不過業務能力倒是不錯,情商很高。’
安庫亞微笑著拒絕了最後一名想邀請他去看晚會的手記人偶小姐,目光悠悠的轉向窗外,陽光明媚,遠方天際高懸的驕陽正照耀著一切。
‘讓愛莎盯著她就行。’
‘安庫亞,你不會想上她吧?’
‘?’
意識傳遞著不耐煩的冷漠。
‘嗬,那家夥在泡你馬子。’
手記人偶是個很受男性歡迎的職業。
手記人偶的薪資比尋常白領還要高,而且往往意味著不錯的家境,善解人意的內心,是婚戀的不二選擇。以假借寫信之名來泡妞的男人幾乎每天都有,但像這位一樣下班了還糾纏不休的可就不多了。
原因無他。
除了上述條件外,他看上的手記人偶還有一個比較罕見的特點——
好看。
具體來說,是特彆好看。
在他看來不亞於金發的女人,氣質比其他庸脂俗粉不知高哪去了,他坐在桌前深情的凝視著她——
“佩佩小姐,這封情書蘊含了鄙人的心意、心境、過往的一切相思,您應該知道是寫給誰的”
“呃你是要寄給誰?”
佩佩在心中呐喊千萬彆是我千萬彆是我千萬彆是我
“那當然是您啊,我的佩佩小姐!”
看著桌上打字機敲出來的信件,佩佩的笑容都要蚌成流汗黃豆了。
【那一天的憂鬱,憂鬱起來;那一天的寂寞,寂寞起來;連同著迷這個炎炎夏日萬般滋味】
“佩佩小姐,鄙人的馬車就停在門口,我在鏡湖餐廳定了個位置——喔,女神在上,您如果知道這個節日裡鏡湖餐廳的位置有多麼難定,您一定能明白我付出的努力”
男人驚喜的發現,伴隨自己一番言語,佩佩的笑容竟然發生了變化!
不再是禮貌笑容,而是發自內心的、甜甜的微笑!
男人內心一陣激動,可很快他又發現這個笑容不是對自己的。
他回過頭,見到一名白發帥哥就站在自己身後。
“你是?”語氣頗為不善。
“看門的保安。”
“哦,原來是小癟三。”男人鬆了口氣,沒錢長得帥有什麼用?
“下麵那輛馬車是你的?”
“對,嗬,車牌889,本茨馬車公司去年的新款”
“哦,著火了,所以上來通知你一聲。”
“????”
望著奔喪一樣急衝衝跑走的男人,佩佩小聲問道:“雅各布先生,他的馬車真著火了?”
安庫亞無所謂的掏出魔杖一揮。
“現在真著火了。”
“這樣是不是不太好”佩佩的語氣裡卻有點幸災樂禍的感覺。
這就是愛士威爾,一個品德優秀正直善良的教廷修女過來待兩個月,素質便開始往本地人看齊。
“他有錢,修唄,反正我是沒定鏡湖餐廳的座位。”
佩佩圓溜溜的眼睛眨了眨。
“那我請你吃路邊攤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