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剌相公,你怎麼一點都不急呢?”
使節團武官首領完顏速哥同樣有些焦急詢問。
彆看這支使節團的核心成員隻有二十多人,但都是文武雙全,心思靈敏之人,是完顏雍從年輕一代中精挑細選出來的。
就比如完顏速哥,此人乃是宗室大將,雖然隻有三十歲,卻是本事驚人,在曆史上也是平定契丹叛亂的功臣。
由此可見,完顏雍是真的很重視這次出訪,是很希望西夏能動起來在關西攪局的。
在這種壓力下,如同移剌道這種老油條還能施施然,但完顏速哥卻是壓力巨大,生怕一不小心將差事辦砸了。
移剌道飲了一杯酒,隨後笑著說道:“老夫不是跟你說過嗎?沒有能憑借一張嘴就能將事情辦成的使節,都是得順勢而為的。而老夫等的,就是勢。”
完顏速哥心中有些悶氣,在言語上也就不那麼客氣了,他坐回到椅子上,嘟嘟囔囔的說道:“勢沒有到,但醇酒婦人可是一個都不少,移剌相公你倒是都笑納了……”
移剌道笑容更甚,他攤手說道:“速哥,這就是你的不是了。難道楚王沒有給你送這些東西嗎?你不要又怨得何人?”
完顏速哥正色說道:“我為武官,出使如陷陣,是不能近女色,也不能飲酒的。”
移剌道撫掌大笑:“你真的是國家的麒麟兒,老夫不如,老夫不如啊。”
見到完顏速哥神情變化,似乎是想要發作,移剌道聲音變低,輕聲說道:“那你說,你麾下的那些武人,他們養精蓄銳了許久,能不能上陣殺人呢?”
既然已經說起了正事,完顏速哥倒也不好繼續在作色:“回稟相公,自然是能殺人的。”
“那就等著,嚴陣以待。”移剌道放下酒杯,眼中露出一些精芒來:“我估計,也就是這兩日了。”
完顏速哥知道移剌道的意思是這兩日就會出事,他本能的有些緊張,可還是強笑問道:“為什麼是這兩日?”
移剌道以一種教誨的語氣說道:“因為這兩日秋收就要結束了,到時候各方就會動一動。而如同咱們這般在外奔波之人,總該給各自主君一些交待的。”
完顏速哥恍然大悟,卻不由得更加緊張起來。
移剌道言語中還有一層意思,接下來的天下大勢該如何走向,很有可能就要與他們在西夏的行動息息相關了。
“我……我回去準備一番。”完顏速哥起身在屋舍中來回踱步,隨後拔出隨身攜帶的短刀,看著刀刃說道:“移剌相公放心,謀略上我是個廢的,但要論廝殺,我大金勇士,不懼任何人。”
移剌道含笑說道:“那就好,此時就依仗速哥的武勇了。”
與此同時,身處楚王府西南角的宋國使節,西北角的完顏亮使節,都已經開始磨礪刀刃,獰笑著想要動手了。
移剌道不是神機妙算,他是根據天時地理人心來做出的推斷,卻要比掐指一算準上萬倍。
吳璘、完顏亮二人派來的使者都互相知道對方的存在,都知道對方就在楚王府中,卻因為雙方都是潛行至此,根本探查不到對方究竟在何處。
但移剌道不一樣。
他一抵達楚王府,就打開了旌旗,打起了鼓吹,聲勢實在是太大了。
此舉固然逼得任得敬不得不親自以王侯迎接天子使節的禮儀來迎接,整個楚王府都被搞得雞飛狗跳,卻也讓移剌道一行難以遮藏身形,被其餘兩方使節輕易查探到了居住位置。
這自然是移剌道的謀劃之一。
所謂山不來就我,我去就山,反正移剌道的目標是殺掉這兩撥使臣,讓他們來找自己,反而會省點事情。
至於吳璘與完顏亮派來的使節同時慫了的可能,在移剌道看來,那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這場差事並不是尋常的賀壽賀旦,而是正經的軍國大事,不僅僅關係到關西的局麵,更是很有可能以點帶麵,引起天下大勢的變化。
大家都讀過史書,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敢乾,難道我就不敢乾嗎?。
當所有使者都這麼想的時候,那局麵必定是班定遠大戰傅介子了。
天色將明之時,月色西垂,旭日未升,正是一天中最為黑暗的時候,也正是殺人之時。
首先動手的是完顏亮派來的使節團,他們人數也是二十人,但他們卻沒有集體出動,留下兩人留守之後,又派遣三人到偏殿放火,剩餘的十五人方才沿著摸清的道路,摸黑向著東北方殺去。
然而剛剛行進了一段路程,剛剛抵達楚王府的中心區域的時候,這些鬼鬼祟祟之人就被王府侍衛發現,並且立即就要爆發衝突。
西金的使節團首領並不想跟王府侍衛廝殺,留下兩人繼續糾纏之後,就繼續向著移剌道殺去。
與此同時,一處偏殿中的火焰也逐漸升騰而起,原本安靜的楚王府也徹底變得沸騰起來,許多侍衛與仆人從睡夢中驚醒,前去救火。
但西金使者卻發現,著火的地方不是他派人縱火的那處偏殿。
他娘的,竟然還有人渾水摸魚!
然而到了此時,退也不能退了。
伴隨著火勢越來越大,西夏侍衛甲士也開始調動,西金使節團十幾人隱藏在暗處,向著東金使節團所在的位置撲去。
楚王府雖然占地麵積巨大,卻終究還是王府,在疾行兩刻鐘後,他們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然而西金使節團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另一群黑衣人翻牆而入的場景。
隨後,院落之中驟然響起了劇烈的喊殺聲。
“宋狗!你完顏爺爺在此等候多時了!”
“金狗!今日,俺就用你項上人頭,祭奠關西!”
喝罵與慘叫聲交雜在混亂的夜空中,火焰也逐漸在屋舍中升起。
“快快!……你們是何人?!站住!”
原本西金使者想要坐山觀虎鬥,到最後再收拾殘局,然而西夏侍衛此時已經全部動員起來,其中有一股數十人的甲士沿著街道狂奔。
西夏侍衛聽到喊殺聲就已經驚駭欲死,此時見到十餘名鬼鬼祟祟的黑衣人所在街角,第一時間就將他們當作了潛入王府的賊人。
這些西夏侍衛可不是隻有隨身短兵的使節團,他們兵甲弓箭俱全,當即就是一輪箭雨覆蓋了過來。
“啊!”
“入!我等是大金使節!你們安敢!”
饒是西金使節團在第一時間躲避箭矢,但還是有兩人倒在箭下,當即一死一傷。
“官人!如何是好?!”
西金使者望著逐漸逼近的西夏侍衛,麵目猙獰:“如今連王府都點了,楚王必定會震怒!”
說著,這廝指了指處於廝殺混亂中的東金使節團駐地院落:“將他們都殺光!咱們就能活下來!”
西金使者再也不管那些西夏侍衛,直接踹開大門,衝了進去。
“叛賊!宋賊!今日俺就將你們一並收拾了!”
就這樣,近五十人手持短兵,身著布衣,在一處不算寬敞的院落中展開了混亂的廝殺。
侍衛頭子頭皮發麻,可在如此混亂的場景中,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做什麼。
待到周圍聚集了三十餘甲士之後,侍衛頭子知道不能再等了,當即就要引軍強行闖入。
“慢著!”一聲暴喝從黑暗中傳來,一名衣冠不整的文士帶著兩名隨從來到此地。
侍衛頭子認出此人乃是任得恭,恭敬行禮:“二爺,兩撥黑衣賊人衝進去廝殺,混戰一片,末將難以分辨,還請二爺責罰。”
任得恭喘著粗氣,搖頭說道:“不要多想,這事不怪你們。現在聽我令,趕來的侍衛都由你指揮,把這處院子圍起來。凡是逃出來的都綁了!”
說到這裡,任得恭也不由得獰笑起來:“嗬嗬,都想要當班超是嗎?願意殺就殺吧!活下來的人才是班定遠!”
侍衛頭子有了主心骨,立即行動了起來。
無論宋國還是金國的使節,在入王府的時候,手中長兵,身上甲胄都已經被收走了,此時大約人手隻有一把短刀,以往破陣殺敵的無敵勇士,在如此黑暗的亂戰中,也隻能猶如街頭鬥毆的地痞流氓一般,用最狠戾的手段,展開最無底線的廝殺。
直到東方日升,天色放亮之時,兩座偏殿中的火勢方才被撲滅。
而此時,院落中的廝殺聲首先停止,隨後,慘叫聲也漸漸虛弱起來。
似乎是終於決出了勝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