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
紇石烈良弼剛要登上渡船,卻見到一名軍使打馬而來。
“良弼相公,有山東賊從後麵追來,夾穀將軍正在應付,他遣俺來跟相公說一句,速速率軍渡河。”
紇石烈良弼皺眉:“山東賊來了多少兵馬?”
這一問也是理所當然。
若是山東義軍出動很多兵馬,金軍也不用在大名府與漢軍堡壘群對峙了,甚至紇石烈良弼也不用渡過黃河,直接引軍跟漢軍作決戰即可。
若是山東義軍隻有少量兵馬追來,夾穀清臣難道還不能獨自處置嗎?又何必如此慌張?
軍使說道:“如今隻有幾百騎,但後續可能也會有更多兵馬追來,還請良弼相公早做準備!”
這話說了等於沒說。
但紇石烈良弼卻不惱,將兵馬交予副將,他則是登上了渡船,渡過黃河。
黃河不比長江寬闊,在類似白馬這種優質渡口都有半永久式浮橋。
完顏亮為了防備完顏雍突襲汴梁,所以將浮橋收走,卻不可能毀掉。
此番紇石烈良弼渡河,就是為了與張浩或者仆散忠義商議,讓他們把浮橋擺出來,好讓大軍渡河。
昨日剛剛回到汴梁的仆散忠義在河南岸聽罷紇石烈良弼的要求,不由得當場冷笑出聲:“良弼相公是不是有些異想天開了?”
紇石烈良弼與仆散忠義也算是相知已久,聞言攤手以對:“烏者,不是我異想天開,而是局勢就是這般。難道你還有兵力進攻徐州不成?”
仆散忠義身上的血腥氣還沒有散去,捏了捏有些裂口的右手說道:“此番我已經擊潰了成閔,隻要再將那張浚與虞允文斬殺乾淨,宋國北伐之事也就成了笑話,到時候區區徐州,還不是手到擒來?到時候還需麻煩良弼相公,繼續在大名府為我牽扯劉大郎了!”
此番話雖然有些陰陽怪氣,但仆散忠義既然已經試出了宋軍的成色,心中自然也就有八成把握。
什麼宋軍精銳,一群垃圾罷了。
紇石烈良弼搖頭以對:“我仔細看過軍報,成閔的鄂州大軍主力參與巢縣大戰,傷亡十分慘重,最為精銳的背嵬軍都被打殘,短短兩年,是絕對無法重新組建的。”
仆散忠義眼神一凝,沉聲說道:“那依照良弼相公所言,我是捏了個軟柿子?”
紇石烈良弼再次搖頭:“我又沒在南陽,如何知道成閔究竟還有幾分成色?隻不過……”
說著,紇石烈良弼指了指東方:“我是真的知道山東賊是何等強悍,再多兵馬都不嫌多的。”
仆散忠義如同鷹隼般的目光死死盯著紇石烈良弼,在原地踱步片刻之後,方才說道:“良弼相公,你最近與阿撒有聯係嗎?”
阿撒就是蒲察世傑的女真名。
“自然是沒有的。”紇石烈良弼坦然說道:“但與南邊的石相公有些言語,不知道是不是會犯烏者你的忌諱。”
仆散烏者搖頭說道:“若沒有石相公,淮北數州根本無法恢複的這般快,他的本事,我是服氣的。”
“也罷,小婁室,既然你將阿撒從徐州放了回來,又派遣石相公來維持河南民生,我還是要給你一些麵子的。”
“我這就讓人布置浮橋。”
“我也會讓各地官員為你這一萬兵馬提供糧草。”
“但你隻可以屯兵在亳州,小婁室,你不是要打徐州嗎?亳州一地已經足夠你折騰了。”
“宋軍北伐兵馬,用不著你來操心,我自然會親自處置。”
“小婁室,我醜話說在前麵,若是你這一萬兵馬,敢出現在渦河以西,那我就要將你當作偷襲汴梁的賊人了。”
“到時候,什麼宋軍,什麼山東賊我都不會再管,我直接帶著大軍,先收拾了你再說!”
每說一句話,仆散忠義就向前逼近一步,他的身材高大異常,很快就如同泰山壓頂一般,壓迫在了紇石烈良弼身前。
紇石烈良弼頗有唾麵自乾的風範,隻是用袖子抹了一把臉,隨後笑著說道:“那老夫就與烏者分管一方,待擊敗山東賊,驅趕宋軍之後,再論其他。”
仆散忠義笑著說道:“這方麵,我還是信得過小婁室的。”
說著,二人互相擊掌為誓。
隨後,浮橋被迅速建立,紇石烈良弼所率領的大軍迅速登上浮橋,在黃河南岸沿著黃河之畔的官道,向南進發。
果真是一副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景象。
但是美中不足的則是夾穀清臣近乎狼狽的帶著親衛歸隊,把仆散忠義都嚇了一跳。
“是否有大軍追來?!”
夾穀清臣狼狽搖頭:“沒有。”
仆散忠義吸了一口涼氣:“難道是山東劉賊親自殺來了?”
夾穀清臣更加狼狽了,連連搖頭:“也不是劉賊。”
“是張白魚。”
“張白魚?”對於山東漢軍的大將,仆散忠義同樣知之甚詳,聞言立即詫異:“區區一個鬥將罷了,如何就將你逼成了這般模樣?”
“張白魚此時可不僅僅是鬥將,他是東平軍的總管,堪稱山東有數的大將了。”
紇石烈良弼替夾穀清臣找補了一句,隨後又對夾穀清臣說道:“戰況如何?”
夾穀清臣將頭盔摘下,掛在馬鞍旁,額頭汗水滾滾而下:“末將……不是他的對手……”
說到這裡,夾穀清臣已經羞憤難當。
他不止不是沒有打過張白魚,更是差點被當場斬殺。
若不是兵馬來援及時,張白魚沒有繼續戀戰,說不得夾穀清臣已經回不來了。
事實證明,在這種小規模的衝突廝殺之中,論及武勇,漢軍這些起於毫末,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將領們,要比僅僅接受完整教育的女真軍事貴族們強太多。
紇石烈良弼點頭說道:“莫要放在心上,大將都是鬥智不鬥力。可如此一來,那我軍行進方向很有可能已經被發現,快些渡河吧。”
夾穀清臣羞慚交加,一時間隻能連連點頭。
在連續敗於漢軍兩名大將之手後,夾穀清臣原本的傲氣已經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漢軍可真不是如同契丹、蒙兀一般的軟柿子啊!
另一邊,張白魚已經從俘虜口中拷問出了這次金軍的目的地,不由得大驚失色。
但他卻沒有立即回到博州,而是立即寫了兩封文書,一封讓親衛交予身處濟州的飛虎軍統製管崇彥,另一封則交予身處徐州的魏勝。
有一萬金國正軍要南下中原,目的地很有可能是徐州,一定要早做準備。
目送軍使遠離之後,張白魚立即率軍回到了博州,將這個要命的消息告訴劉淮。
這畢竟是一萬正經兵馬,抵達河南之後還不知道要鬨出什麼幺蛾子。
在軍使不計戰馬傷亡的狂奔之中,消息傳遞的速度是很快的。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飛虎軍統製管崇彥,他立即召集了其餘三人召開軍議。
“飛虎軍與白馬軍是全軍精銳,難道就要如此輕出嗎?”白馬軍副統製劉括,也就是之前的耶律括裡,有些猶疑的說道:“要不要先去請示魏公一聲?”
管崇彥與陳文本這兩名主將還沒有回應,白馬軍統製蕭盆奴已經正色回應:“來不及了。再說了,都統郎君將咱們這支精銳放在濟州,讓咱們隨機應變,不就是為了此時能有些用處嗎?”
管崇彥立即點頭應道:“老蕭說的有道理,老陳,你還有其餘言語嗎?”
陳文本猶豫片刻,看著管崇彥:“七哥,非是我畏戰,然而要打到何等程度,七哥有想法嗎?”
管崇彥昂然說道:“我自然是想要以飛虎軍兵馬之利,直接將這一萬金賊吞掉。但終究還是要臨陣作決斷的。蕭統製……”
蕭盆奴連忙拱手:“在。”
“白馬軍三更造飯,五更出發,自單州渡黃河,在黃河以南歸德府撒開,我要金賊所有情報。”
這自然是個苦差事,因為過了黃河以南,就脫離了山東漢軍的勢力範圍,而且身後就是一條黃河,很難快進快退。
可以說,白馬軍隻要渡河,就有背水一戰的架勢了。
不過,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讓白馬軍享受與飛虎軍差不多的待遇,不就是在這種時候等夠不計生死的頂上去嗎?
蕭盆奴立即拱手應諾:“末將遵令,末將一定會遲滯疲憊金賊!等待飛虎軍抵達戰場!”
管崇彥立即點頭應諾:“蕭將軍不負我,我自然不會負蕭將軍,隻要白馬軍發現金賊蹤跡,飛虎軍也會即刻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