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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不負於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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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昭驚疑不定中展開聖旨。

『…將軍黃權,本蜀良臣,識達機變…當猇亭之役,明斷去就,率眾歸誠…』

『…七載以來,竭誠效命,夙夜匪懈,外參戎機,內讚廟謨…朝野鹹欽,勳勞既著,眾望攸歸。』

『今特進爾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假節鉞,增封邑千二百戶,並前三千戶。』

『進其子散騎常侍黃邕大鴻臚,封陽人亭侯,邑三百戶。』

『……』

看著手中聖旨,司馬昭陷入片刻懷疑人生當中。

自古以來,開府者有,儀同三司者亦有,但開府儀同三司,司馬昭還是第一次聽聞,完全可以說黃權開創了先例。

而其子黃邕以三十歲出頭的年紀進位九卿之一的大鴻臚,同樣足以震動朝野內外了。

頭腦混亂許久,司馬昭總算是醒悟過來。

天子派專司外邦事務的大鴻臚隨他一並前來,分明是早就料到蜀國可能會因年紀職權等緣由刁難,而偏偏以黃邕為大鴻臚……

“天使,陛下口諭……”黃邕看向司馬昭手中符節。

司馬昭恍惚點頭,猶豫著將本屬於他的節杖遞給黃邕。

而另一邊,黃崇檢查著自己大兄遞過來的那枚『魏大鴻臚』印綬,神色同樣糾結複雜。

黃邕節過符節,持節而立,目視其弟溫聲言道:

“這位將軍,黃邕奉魏天子詔命,與蜀漢議交換俘首之事,煩請將軍代為通傳。

“若邕位卑失禮,不足與相議,則返洛複命,請魏天子再作定度。”

黃崇默然片刻後頷首,將其兄印綬遞回,而後返身離去。

半個時辰後,又折返驛館。

魏朝大鴻臚從館舍持節走出,在漢虎騎監的帶領下往官寺行去。

司馬昭及一眾隨行護衛本欲跟上前去,卻被黃崇攔在館舍門口:

“爾無職無份,無符節在身,已沒有資格見我大漢使節,就在館舍暫歇幾日吧。”

言罷黃崇便扭身離去,把神色尷尬中又有些慍怒的司馬昭撂在原地。

節杖在手的魏大鴻臚黃邕也將目光從司馬昭身上移開,隨即扭身跟上引路的漢將。

一路上,所有人皆默然不語。

唯有甲葉撞擊的聲音不斷蕩起。

街道上的百姓投來好奇的目光。

魏國大鴻臚的目光卻一直溫和地看著那道已長得與他同高,寬闊卻已更甚於他的背影。

不多時,再度回到官寺正堂。

但見方才坐在堂中正席的趙統已退居左上首,而左上首那年輕將軍則已與趙統易席而坐。

避開目光,躬身行禮:

“魏大鴻臚外臣黃邕,見過陛下,適才失禮於漢,陛下猶賜召見,外臣不勝惶愧。”

關興、麋威、趙統等人聽黃邕如此言語,一時皺眉,又將目光看向立在堂下的黃崇。

劉禪聽出了黃邕身受魏職,在公言公之意,隻是既然如此,卻又不稱蜀而稱漢,可見黃邕此刻心緒也是極為複雜。

指了指右上首之席:“魏使其請入座。”

黃邕遂謝禮入席。

劉禪這才道:

“魏使入關中的目的朕已知曉,但華陰非議事之所,此間亦無議事之臣。

“魏使且在華陰歇息一日,明日再往長安與我大漢公卿相商。”

黃邕早有心理準備,聞言拱手:

“外臣領命。”

天子居九五之尊,很多事情都不該親自下場,倘屈尊降貴與他這魏使相議,還要三公九卿做什麼。

所以適才趙統與司馬昭商議時,趙統也根本沒有細說大漢的訴求,隻說可以應曹叡之請,屍首換屍首,俘虜換俘虜雲雲。

“伯容,黃鎮北近來可好?”劉禪不再以國事相問。

雖呼伯容,但彼時尚為太子的阿鬥沒有見過黃邕,兩人並無交集,所以劉禪沒有關於黃邕的記憶,甚至關於黃權的記憶也是寥寥。

畢竟阿鬥彼時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中人之姿,無英霸之器,而昭烈彼時又剛登基,根本沒有做好權力交接的準備。

黃邕麵色複雜,道:

“勞陛下費心垂詢。

“然外臣固知,漢魏不能兩立。

“外臣父子卻二三其德,背漢投魏,苟且偷生,不能為漢,為漢先帝死命,實有負於先帝厚恩殊遇。

“北投以後,又承魏朝收留不殺之恩,受魏朝高官爵賞無數,凡此種種,外臣父子實首鼠兩端,貪生求榮之徒,無顏擔陛下關心垂問。

“且外臣持節而來,不當有私,所以,請恕外臣不能在此與陛下談及私事。”

劉禪神色微沉。

而關興、趙統、趙廣諸將臉上儘皆生出怒意,但見陛下無言,隻能將怒氣壓下。

站在堂下的虎騎監黃崇卻已呈怒不可遏之色,斥罵道:

“黃伯容,寺中又沒有偽魏之人隨來,你何必在此裝模作樣演什麼偽魏忠臣?!”

黃邕一滯一歎,俯首黯然道:

“君子慎獨不欺暗室,卑以自牧,不欺於心。

“外臣已是首鼠兩端卑鄙小人,不敢玷汙君子二字。

“但此刻魏朝節杖在手,便是魏臣,委實不能廢公談私,與陛下一敘舊情。”

黃崇聞言愈發憤怒:

“我與母親按律本當收治,五服亦當連坐,先帝陛下卻待我母子族人如初,所遇如前!

“你如今自謂持偽魏符節而來,不能因公廢私,難道不是為偽魏在先帝陛下心口捅上一刀嗎?!

“如此,難道對得起先帝,對得起陛下嗎?!又置我黃氏一族於何種境地?!”

黃崇之罵可謂鞭辟入裡,擲地有聲,聲聲切中要害。

堂中漢將見黃崇斥其兄,一時沉默了下來。

劉禪這下總算明白曹叡為何要派黃邕來了。

這分明是拿捏了黃邕其人,知他品性如此吧?

而就在眾人儘皆沉默之時,臉上已呈悲憤交加之色的黃崇,再度對著其兄唾罵:

“你現在裝模作樣,說什麼君子慎獨,不能廢公談私,何以當年不能像君子一般為國捐軀死命,而選擇背漢投魏,苟活於世呢?!”

當年夷陵一戰,大督馮習,前部督張南,彆督傅肜、趙融等人,儘皆為國死命。

而黃權所統江北軍儘歸曹魏,幾無為國赴難者。

但先帝早已經對夷陵之敗與黃權北投之事定了性。

一句『孤負黃權,權不負孤』,既是先帝將夷陵之敗歸咎於己,也讓蜀中對黃氏的非議,不再能搬到台麵上來。

黃邕黯然片刻,再度一歎道:

“自古艱難唯一死,外臣父子確乃貪生怕死之輩,實見笑於天下。

“至於九泉之下,當羞見先帝,羞見先人,亦羞見於夷陵為大漢死命諸將士。”

黃崇還欲再罵。

卻被天子示意攔住:

“好了,伯容,仲尚,你們兄弟二人不必如此。

“先帝臨崩之時,沒有什麼家國大事與朕交代。

“隻與朕聊些家常,聊朕兄弟,聊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聊惟賢惟德,能服於人。

“最後又與朕言,『汝父德薄,汝勿效也』。

“前麵這些話朕都理解,隻是最後先帝說自己德薄,朕時年幼,不解其意。

“先帝複與朕言,他這一輩子待人處世,唯四字而已。

“——『不負於人』。

“然臨崩之際,卻自忖此生所負者有三。

“一為益州劉季玉。

“二為夷陵一戰諸死命將士。

“三,即為黃鎮北。

“黃鎮北自歸先帝,屢為先帝獻策建功,殺夏侯淵,據漢中,皆黃鎮北為先帝謀也。

“伐吳前,黃鎮北亦勸先帝當以誅魏為要,先帝不從。

“先帝將東伐吳,黃鎮北再諫:

“道吳人悍戰,又水軍順流,進易退難,請為前鋒,為先帝一試吳寇兵鋒,求先帝為後鎮。

“先帝再不從。

“及先帝所統南軍敗績,先帝引退,而江北歸白帝城的道路,已為吳寇隔絕。

“黃鎮北軍不得還,吏士震恐,或有忿先帝者,謂先帝棄眾而走,將士遂無戰心。”

“陛下…”趙廣情急,想勸天子莫要再揭先帝之短,否則傳出去恐有人說天子不孝。

雖然此間諸人應不會有誰會將這些傳揚出去。

卻見天子搖頭:

“先帝臨崩與朕言,使黃鎮北身遭不忠不孝之非議者,汝父是也,又言如此不掩自醜,既是心中有愧,又是以此鞭策朕躬。

“望朕能勉之再勉之,凡事當三思而後行,行後能自省,無過則勉之,有過則改之,不文過飾非,不諉過於人。

“所謂惟賢惟德,能服於人,如是而已。

“如今朕當著伯容、仲尚之麵將先帝臨崩心意道出,也算為先帝了一樁憾事。

“若伯容歸魏以後,能讓黃鎮北知先帝臨崩之言,曉先帝臨崩前仍記掛著黃鎮北,先帝泉下之靈,所憾亦當稍減。”

先帝臨崩前與天子說了什麼,除了天子兄弟與丞相、李嚴幾人外,其他人難能知曉。

如今聞得天子此番言語,先帝音容一時宛在眼前,令得堂中一眾漢將儘皆感慨緬懷不已。

先帝以賢以德,服於天下,一生所恃,不負於人,最終得人死力;又輾轉飄零半生,敗而不餒,折而不屈,最終創下大漢基業,所謂德也昭昭,誌也烈烈,難道不正是先帝嗎?

夷陵一戰為先帝死命者無數,先帝崩後,竭忠儘智佐命先帝遺孤者亦無數。所謂君以國士待我,我必國士報之,難道不正是此意嗎?

至於天子剛剛說的,先帝到臨崩之時所言並非國家大事,而是『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難道還不足彰先帝仁德嗎?

先帝從不以仁德標榜自己,但臨崩時仍念有負於劉季玉、黃公衡,還有夷陵一敗死命諸將士,更道『汝父德薄,勿效之』之言,溫良自省之心亦可見一斑。

黃崇、黃邕兄弟二人,一時間也為他們從來沒有聽到過的先帝臨崩之語而神色震動。

不多時,黃邕持節離去。

劉禪也沒有再說什麼彆的,隻命黃崇把他兄長送回驛館,又命其他護衛的將士離得稍遠一些,算是給兄弟二人一些獨處的空間。

至於兄弟二人之間是會再產生什麼摩擦,還是說會一敘家常裡短,劉禪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他看不懂黃邕究竟想做什麼,也不知道黃權會不會也跟黃邕一樣,感曹魏收留厚賞之恩,遂食魏之祿,忠魏之事。

但他把該做的事情做了便是。

不論如何,關公的英骸忠首跟黃權還是要換回來的。

黃權不回大漢,那毌丘儉、夏侯儒、王濬這些人也回不去。

畢竟毌丘儉、夏侯儒、王觀、王濬這些人,要麼沒啥能力,要麼有能力但需要時間開發。

開發出來,像毌丘儉這樣的曹叡心腹,用起來還有安全隱患,就跟曹丕、曹叡不敢真的重用黃權一般,大部分時候隻能當個擺設。

而黃權回大漢就不一樣了,這個人至少是一州之才,而且端誰家飯碗就給誰做事,用起來放心。

大漢太缺治州之才了。

諸將各自散去,劉禪先回到所謂的“行在所”飲食休息,過不多時,宗預差人將華陰過往的一些資料卷宗搬到了官寺正堂。

劉禪遂回到官寺,檢點一番華陰的資料,好對這座邊防重鎮有個大體的印象。

首先便是府庫裡搶救下來的存糧兩萬餘石,再加上入華陰後附近豪強大宗貢獻的兩萬餘石。

這麼多糧食,夠大漢八千甲士與百餘行政人員吃三四個月,解了大漢的燃眉之急。

三個月後就是秋收,大漢能從華陰本地收到第一次租稅。

再去看華陰的戶籍田畝。

戶…三千二百餘戶。

不得不說,相較於武功、槐裡、郿、鄠等縣,已經算多的了。

這些戶口大多是自耕農,也就是不依附於豪強大宗,自力更生的戶口。

這是一個健康的政權稅基與兵源所在。

但可以想見,華陰的戶口遠不止這麼些,按劉禪的判斷,豪強大宗一般三四十戶算一戶,其他全部都是隱匿戶口。

也就是實際人口還會在三千二百戶的基礎上翻一番,才是真實的人口。

怎麼把這些隱匿的戶口編戶齊民從豪強大宗中析出,是華陰,也是整個關中、安定、隴右地區需要解決的問題。

劉禪不是沒有想法,但這些地方剛剛收複,事情得一件一件做。

步子邁得太大了,動作搞得太猛,不論對百姓還是對行政人員都是一種極大的消耗,萬一不成,消耗的是朝廷的公信力。

很快,劉禪便發現一個亟需要解決的民生問題:“平東將軍,這些民戶裡,是不是有許多青壯前些日子被曹魏征發了?”

宗預頷首:“是陛下,臣前幾日已給丞相發函,希望丞相那邊能協調一番,將華陰派出的役夫清點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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