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麼要站起來？
迎著全廠職工的目光，梁主任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此情此景，他簡直太熟悉了。
過去的那10年裡，他曾經曆過無數次，隻不過當時他才是發號施令的那一個。
“算你有自知之明！”
李天明說著，抓起話筒站了起來，繞到台前。
“工人同誌們，廠裡改革的決心是堅定的，當初馬援朝局長向大家承諾過，要引進國外先進的設備和生產技術，大家也都看到了，同樣的，我給大家的承諾，也一定會兌現。”
說到這裡，李天明稍作停頓，抬手朝著梁主任，還有分彆站在他身側的馬丙義和劉樹國。
“可是，對電冰箱廠的改革計劃，偏偏有人陽奉陰違，大家說，該怎麼辦？”
“打倒梁廣建！”
李天明的話因為未落，台下已經有人喊上了口號。
其他人原本還在猶豫，畢竟梁廣建是廠革委主任，隻要上麵一天不對他的工作做出調整，他就是廠裡的實權派，得罪了他，還能有好果子吃。
可聽到喊聲，人們下意識地抬起了胳膊，跟著喊了起來。
喊聲越來越大，梁廣建頓時被嚇得滿頭大汗。
想要為自己分辨，可哪裡還容得他開口。
連著喊了十幾聲，李天明才抬手示意大家安靜。
“梁主任，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電冰箱廠落得之前那樣的境地，責任應該由誰來承擔？市裡下了大決心要對電冰箱廠進行改革，為此不惜花費巨資引進國外的先進技術和設備，可是現在的電冰箱廠狀況如何？這個責任又應該由誰來承擔？”
梁廣建低著頭，他知道自己已經徹底完蛋了。
剛才還想著李天明應該不敢犯眾怒，將廠裡的領導一網打儘。
現在才知道，人家玩得更高明。
幾句話就把廠裡的工人拉到了他那一邊，現在反倒是自己成了犯眾怒的那一個。
再說什麼都是惘然，認命吧！
大不了靠邊站，反正李天明也沒有權利罷免他的職務。
但很快，梁廣建最後這點兒念想也被打破了。
又有人走進了禮堂，徑直來到了台上。
為首的正是馬援朝。
臭小子，真會給我找事。
馬援朝在心裡罵了一句，但既然已經到了這個份上，再猶豫下去顯然是不行了。
李天明為什麼要搞這麼一出。
還不就是因為，市委在對以梁廣建為首的電冰箱廠革委領導班子的處理意見上，遲遲不做決定。
李天明也不想一巴掌把人給拍死，但既然將經營權和決策權都交到了他的手裡，為什麼還要保留電冰箱廠的革委班子？
有這些人在，李天明對電冰箱廠的改革，肯定要遭受嚴重的掣肘。
既然市委的領導們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梁廣建等人，那麼，李天明就逼著他們做決定。
梁廣建等人，必須離開。
“大家安靜，我是海城市輕工業局的馬援朝，來這裡，是代表海城市委，還有輕工業局的領導班子，宣布一項決定。”
說著，馬援朝看向了梁廣建。
這個禍胎，他早就想處理了，可偏偏市委班子裡有人為梁廣建說話。
再加上實在找不到合適的崗位來安置梁廣建，所以才拖到現在。
說起來，梁廣建最大的問題就是不作為，放在當下，還真不是什麼大問題，畢竟中庸的領導乾部有很多，也不單梁廣建一個。
“撤銷原海城電冰箱廠，現海城利勃海爾電冰箱廠革委主任梁廣建同誌的職務，另有任用！”
“好……”
突然有人大喊了一聲，緊接著叫好聲，掌聲幾乎要將禮堂的頂棚都給掀了去。
“堅決擁護海城市委領導的英明決定！”
聽著台下震耳欲聾的口號聲，馬援朝扭頭朝李天明看了一眼。
你小子給我等著。
梁廣建此刻則是麵如土色，職務被撤銷，還沒有宣布新的任命，這下不光是靠邊站，直接坐上冷板凳了。
不過好在剛剛馬援朝在宣布市委文件的時候，還稱其為同誌，否則的話，梁廣建現在就可以開始考慮如何向組織交代問題了。
“你還笑！”
梁廣建的辦公室內，馬援朝沒好氣的瞪著李天明。
“知不知道，你這麼乾，是把杜主任都給放在火上烤了。”
李天明兩手一攤：“馬局，這可不能怪我，我和您說過好幾次了，可市委遲遲不做決定，讓梁廣建繼續留在電冰箱廠，接下來的工作都沒法開展。”
“沒法開展？你就非得一巴掌把人給拍死？不知道團結同誌？梁廣建是有問題，他在這個位置上，我看著也不順眼，可是，應該怎麼處理他的問題，市委領導自然有考慮，你這樣逼著杜主任做決定，想沒想過後果？”
剛剛馬援朝給杜樹平打電話的時候，聽得出來，杜樹平的語氣明顯帶著火氣。
“馬局，我哪還顧得上考慮後果，這麼多錢壓在電冰箱廠，我現在要想的是，怎麼讓廠子儘快扭虧為盈，彆讓鄉親們的錢打了水漂。”
聽李天明這麼說，馬援朝的不滿頓時消減了幾分。
“你啊，以後做事還是要多想想，今天這事……讓杜主任也很被動！”
馬援朝也不希望，李天明因為這件事遭了杜樹平的厭棄。
可說著說著，馬援朝就覺得不對勁兒了。
以他對李天明的了解，這小子應該不是那種衝動的人啊！
原以為李天明今天來廠裡，是因為和梁廣建起了衝突，才決定將事情鬨大。
可仔細想想……
這分明就是李天明設計好的。
馬援朝想的沒錯，李天明為了今天，很早就開始布局了。
從安排李家台子的鄉親到電冰箱廠上班開始，他就一直在琢磨著，怎麼將梁廣建等人一網打儘了。
來電冰箱廠上班的那300人，這段時間一直在挑動工人對廠領導的不滿情緒。
要論玩心眼兒，李天明不比任何人差。
鬥爭的策略，老人家早就有過教導，要把朋友交得多多的，要把敵人搞得少少的。
隻要把全廠絕大部分工人拉到自己這一邊，剩下的事，也就是順水推舟。
對了，剛剛在禮堂帶頭喊口號的，也是李家台子的鄉親。
“你小子這是在裹脅民意！”
“馬局，話可不能這麼說，廠裡的情況您不是不知道，要是讓梁廣建他們那些人繼續胡搞下去，廠子還能有啥希望？以前倒了也就倒了，可現在……”
不用李天明說出來，馬援朝也明白他的意思。
就算是以物易物，那也是幾百萬美元的投入，一旦電冰箱廠的情況還是沒有改善，第一個倒黴的隻能是他這個輕工業局的一把手。
“已經這樣了，我也就不說什麼了，不過，你小子記住了，障礙已經被掃清了，接下來我要看到成績，要是你也做不好，到時候，連冷板凳都沒你的份！”
李天明笑了：“我既然敢接這個擔子，就一定能把事做好，呃……馬局，梁廣建大概率會被怎麼處理？”
“輕工業局會成立一個調研室，讓他過去做主任。”
來之前，馬援朝已經向杜樹平請示過了。
“去局裡？他給我添了這麼多的亂，最後還升官了？”
“升官？對，是升官了，可冷板凳也粘在他屁股上了。”
意思也就是……
梁廣建的政治生命到頭了，往後隻剩下數著日子等退休。
李天明清楚，這也是當下的慣例，對於犯了錯誤的同誌，要給出路。
“彆管他怎麼樣了，廠裡的領導班子，你打算怎麼辦？”
“隻要是梁廣建的人，我這裡一個不要，既然您那邊有了一個調研室，乾脆就全都過去陪著梁廣建吧！”
馬援朝聞言，倒是並不意外。
“這樣一來，電冰箱廠的領導機構連個空架子都沒剩下，往後廠子的管理工作怎麼辦？”
“一批人下去了，再提上來一批人也就是了，之前說了要競爭上崗，領導崗位也一樣！”
說著，李天明突然笑了。
“馬局，我倒是有個人選，您要是有時間，不妨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