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意的識海驟然被無數扭曲的囈語灌入,每一道聲音都裹挾著極致的負麵情緒,憎恨、貪婪、癲狂、絕望……
它們像活物般在她腦中蠕動,撕扯著她的理智。
江意的視野和感知驟然扭曲,看到的不再是白珊島上眾修士浴血奮戰的背影,而是‘自己’張開深淵般的巨口,牙齒上咬在妖靈身軀上時,耳邊的慘叫,口中的血腥。
她,變成了魔物!
江意自己放進來的魔念撞擊在識海中的月華屏障上,如利爪抓撓頭蓋骨,她死死咬住牙關,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借法·燭蛾淨火!
轟!
潔白的火焰瞬間在江意周身炸開,那些扭曲的幻象潰敗如潮,但淨火灼燒的不僅是魔念,還有江意自己的神魂!
即便這是焚燒汙濁的淨火,可它本質也是一種火,會對神魂造成傷害。
江意渾身顫抖,仿佛有人將燒紅的烙鐵按進她的腦髓,每一根神經都在尖叫,但她的眼神卻越來越亮。
在淨火與魔念交鋒的間隙,她終於捕捉到一絲規律的波動。
那些混亂的囈語中,有幾道聲音格外清晰,它們像提線木偶的絲線,鏈接著戰場上每一頭魔物的行動!
“找到你了!”
江意染血的唇角勾起魔頭般的獰笑。
“你竟敢利用我!卑賤的螻蟻——”
魘的怒吼在江意識海中回蕩,卻如同隔著一層厚重的冰壁,模糊不清。
“多謝指路。”
一道赤虹自白珊島礁石群中暴起,撕裂鉛灰色天幕。
江意禦劍淩空,青衣獵獵,懸在眾人頭頂麵對著滾滾魔潮。
曜靈劍在她手中發出興奮長吟,與她丹田內火靈根同頻共鳴,劍上烈焰熊熊,似有太古火鳳在劍內蘇醒。
“曜靈,我們一起,劈開這魔潮!”
養劍葫蘆轟然震顫,劍氣雲海中所有被曜靈劍打服的火行劍氣如百鳥朝鳳,化作萬千流火湧出,整片海域被映成赤紅色。
所有流火在江意身後聚成遮天火翼,一隻比山嶽更龐大的火鳳虛影自曜靈劍中涅槃而生。
鳳唳聲穿透重重雲靄,下方魔潮如遇天敵,數不儘的魔物在烈焰中扭曲蒸發,露出深海中那道由腐爛觸手糾纏成的魔影。
江意麵色煞白,身體因為真元瘋狂抽取而微微顫抖,但她仍緊握曜靈劍不放。
斬!
火鳳俯衝而下,帶起的風暴將海水生生蒸乾,近海海底礁石在高溫中熔為赤紅岩漿,密密麻麻擠在海邊的魔物嘶吼著噴出汙血毒瘴,卻在觸及劍光的瞬間如雪遇沸湯,嗤啦啦蒸騰成腥臭黑煙。
當年需以命祭劍的禁忌殺招,如今在她手中已如臂使指。
劍光貫入深海,赤焰焚天煮海!
魔物扭曲潰散,藏於淵底的魔族連慘叫都未及發出,便在火鳳劍意中灰飛煙滅。
整片海域被這一劍劈開,海底裂痕蔓延十裡,熾烈火焰如天河倒灌,將汙濁魔氣焚燒殆儘。
……
北海中部。
“那是……江鳳影嗎?”
持鏡真人手中青銅古鏡劇烈震顫,鏡麵映出遠方灼灼赤焰。
背劍的金丹劍修緩緩點頭,唇邊笑意苦澀,“是她,當年她金丹初期才能施展出如此劍意,如今尚未重新結丹,就已超越當年,果真是劍道天才。若當年沒有發生那樣的禍事,如今我怕是得稱一聲‘師姐’了。”
“這似乎是最後一波魔潮了,迎戰吧!”
……
靈劍之威遠超江意如今修為所能駕馭的極限,劍光尚未徹底消散,她體內真元便如決堤般傾瀉一空,經脈劇痛如裂,丹田完全枯竭。
偏偏曜靈劍這個戰鬥狂完全沒有意識到江意現在就是個築基修士,還在抽取江意的力量,想要再顯神威。
江意唇角溢血,身形踉蹌著從半空墜落。
呼呼!
花姑化作白鶴疾衝而來,冰鳳之力爆發,曜靈劍劍身瞬間凝結出一層晶瑩冰晶,劍鳴聲戛然而止。
紅璃緊隨其後,四足踏火一躍而起,一爪子拍飛曜靈劍。
曜靈劍劃出一道赤紅弧線,狠狠砸進波濤之中,濺起數丈浪花,紅璃狐眼中滿是得意奸笑。
可算給它逮到報仇的機會了!
花姑輕柔的托住力竭的江意,將她穩穩放在紅璃寬厚的背上,紅璃周身燭蛾淨火繚繞,將試圖靠近的魔氣焚燒殆儘,馱著江意踏浪疾馳,朝白珊島方向奔去。
花姑緊隨其後,清理周圍殘餘的魔物。
曜靈劍破水而出,怒氣衝衝地追上去,拿沿途的魔物撒氣。
魔潮深處的操控者被江意一劍斬滅後,整個戰場驟然陷入詭異的寂靜。
原本如潮水般有序湧來的魔物突然像被抽走了主心骨,猙獰扭曲的軀體在原地茫然蠕動,發出混亂無序的嘶鳴。
“趁現在,一鼓作氣!”
江意強撐著從紅璃背上躍下,曜靈劍感應到主人戰意,再度燃起赤焰。
生氣的花姑一道意念投過去,曜靈劍劍身一顫,瞬間熄火,老實巴交地低垂劍尖。
上次被花姑它們聯合起來按在地上摩擦,在曜靈劍幼小的心靈中留下了陰影。
花姑也隻有在麵對江意的生死安危時,才會爆發出它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長姐之威!
島上,墨菱抹去臉上血汙,拉起弟弟墨獠和其他傀儡師,繼續廝殺。
蒼靈宗,流景宗和墨家堡三宗弟子此時都忘了宗門之彆,彼此背靠著背,托付信任,互相配合。
當最後一縷魔氣在海風中消散,精疲力竭的眾人接連癱坐在染血的礁石上。
蕭絕的劍匣歪倒在一旁,卻還不忘對著曜靈劍所在的方向張開‘懷抱’,搔首弄姿。
“草!風無痕你身上臭死了,彆給老子身上靠。”
齊天嫌棄的推開風無痕,他自己身上也沒好到哪去。
蒼青月帶著銀狼和剩餘十幾頭灰狼,默默給戰死的狼收斂殘軀,商時序見此,主動上前幫忙。
楚千機蹲在自己支離破碎的戰傀身邊瘋狂撓頭,“這咋整,怕是再也拚回不去了。”
莊承軒走過來,糾結猶豫了半天,才拿出儲物袋,“楚師兄,謝謝你剛才護我,我可以借你一百……不,借你八十下品靈石修傀儡,你記得還我啊。”
楚千機:…………
辛無雙一個人坐在高處,抬臂接住從高空飛回的萬裡,看海麵漂浮的焦黑殘骸,被夕陽染成暗紅色。
晏空青顫抖著捧起萬象盤,發現盤上裂紋如蛛網蔓延,唉聲歎氣。
蕭清篁蹲在他身邊安慰,“雲棧關有煉器師,可以修好的。”
剛才廝殺聲震天的白珊島,此刻安靜得能聽見浪花輕舔礁石的聲音。
“我們……堅持下來了?”
沈菩寧突然笑出聲,眼淚卻大顆大顆砸在寶珠傷痕累累的鎧甲上。
這笑聲像打破冰麵的石子,眾人又哭又笑的聲音此起彼伏。
墨菱仰麵躺倒,望著漸暗的天幕喃喃道,“原來晚霞這麼好看。”
“這破晚霞有啥好看的。”墨獠坐在旁邊嘟囔,被墨菱一腳踹倒。
踹完之後,姐弟倆相視一笑,都在心中想著,能每天踹弟弟被姐姐踹,也挺好的。
“啊啊啊——”
慘絕人寰的叫聲突然打破平靜,幾乎所有人和妖靈都猛地從地上彈起,全神戒備以為還有殘餘魔物。
但眾人隻看到玉清派長得像聖人君子一樣的白聖傑拍拍手站起來,腳下是一個疼得滿地打滾,慘叫不已的流景宗男修。
那男修脖頸上暴起黑筋,指著白聖傑,“你……下毒……”
眾人不明所以,白聖傑慢聲解釋。
“劇烈疼痛之下,無法胡思亂想,可以抵抗魔念侵蝕。”
眾人怔住,仔細一想。
誒?有道理!
不過這種事還是不要發生在自己身上。
那流景宗男修疼得滿地打滾,殺豬一般嚎叫不止,慘不忍睹。
白聖傑甚至還說,“放心,我不會讓你昏過去,會放大你所有感官,讓你清楚的感受到每一寸疼痛,直到魔念消除。”
眾人:這是救人?殺人也不至於這麼狠啊!
真不愧是常常被人罵作邪修,毒手聖心的白聖傑。
白聖傑回頭看到眾人看邪修一樣的眼神,微笑解釋。
“放心,隻是疼,不傷及性命,我下毒向來很有分寸。”
……
魔潮隻是暫時過去,它會像沒有規律的潮汐一樣,或早或晚,再次襲來。
眾人稍微休整過後,就都爬起來收拾戰場,墨家弟子修複千機重弩,流景宗弟子修複島上大陣,蒼靈宗弟子把所有屍骸堆積一處,請紅璃幫忙焚燒。
所有人都在忙,唯有江意一人在僻靜處睡覺,但卻無人覺得不妥和不服,大家隻要看她一眼,就覺得很安心。
這次魔潮的第一場遭遇戰,白珊島隻死了三個修士,是所有島嶼中最少的。
蕭絕遠遠看著,羨慕道,“這輩子能讓我當一回江師姐那樣的劍修,當著眾人的麵淩空一劍,焚天煮海,我死而無憾了。”
齊天無情白眼,“首先你這個長相就沒戲,明明跟我一般年紀,卻長得跟我爹一樣老氣橫秋。”
蕭絕眼一瞪,“哎!乖兒子!”
齊天:…………
風無痕:噗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