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起日落,江水激蕩早已平息,沿岸喧嘩卻一直在延續,傍晚一場綿密秋雨,都沒澆滅好事之徒的熱情。
躺在房間中,雨珠擊打窗戶,發出輕微答聲,遠處依稀能聽到嘈雜話語:
“真厲害呀……”
“武祖葉聖,當年恐怕也不過如此……”
“花如月絕對是謝儘歡姘頭,棄權讓男人參賽不說,剛才還第二個跑上去扶人……”
“第一個黑衣女俠是誰?戴著帷帽沒看清臉,不過身段氣質不輸花女俠……”
“還能是誰?相好唄,謝少俠這種人物,搶著寵的姐姐多的去了……”
“謝郎~謝郎……”
……
謝儘歡過度摧殘體魄,尚未倒地就已經斷片,等待神識再度轉醒,所處之地已經是點著熏香的雅致房間,屋裡靜悄悄,但宅邸外卻好似圍了幾百上千人,也不知身處何時何地。
“咕嘰?”
或許是瞧見他轉醒,烏漆嘛黑的大煤球,落在了枕頭邊上,探頭打量,嘴裡還叼著無聊時拆碎了,隻剩下小半截的枯藤……
“臥槽——?!”
房間裡傳出尖銳爆鳴聲!
謝儘歡垂死病中驚坐起,把混賬奴婢逮住,小心拿起枯藤打量,結果發現就是不知哪兒撿來的破草藤……
煤球見把謝儘歡嚇醒了,就搖頭晃腦叼袖子,示意出去吃飯。
謝儘歡差點被嚇死,發現是煤球瞎搞,才暗暗鬆了口氣,又倒頭躺下:
“冰坨子呢?”
“咕嘰嘰……”
煤球亂比劃了下,也不知道在說什麼,而後就蹦蹦跳跳去了門外,看起來是叫人去了。
謝儘歡稍微緩了下,腦子才徹底清醒,仔細檢查內裡,結果發現筋骨損傷還存在,但內傷治愈大半,估摸是吃了什麼價值不菲的仙丹。
察覺沒有傷及根本,隻是需要休養一段時間,謝儘歡也暗暗鬆了口氣,左右打量,發現正倫劍、天罡鐧、鳴龍槍都放在桌上,呼喚道:
“媳婦?”
“嗯哼~”
床榻裡側傳來回應。
謝儘歡轉過眼眸,卻見燒媚入骨的阿飄,在床榻裡麵側躺,手兒撐著臉頰,秋被搭在腋下,香肩玉臂宛若白玉雕琢,身前白花花一片,但被秋被遮擋住了部分……
?!
謝儘歡下意識撩被子看裡麵,結果還被摁住不讓,當下隻能詢問:
“這是什麼地方?最後沒出其他事吧?”
“縣城,紫徽山駐地。”
夜紅殤指尖轉著一縷秀發,把擂台結束後的事情,大略講了一遍。
他一拳轟飛魏寅後,勝負自然見了分曉,紫徽山張觀讓弟子把他送到縣城落腳地休養,而奪魁者的戰利品,則交由了紫徽山張觀,後續會幫忙送去京城。
等到擂台結束,過來的三教九流並未立刻散去,武道七雄又去風波樓開了個會,不過出現了謝儘歡這邊變數,談的結果應該不是很理想。
魏無異支起這麼大個台子,顯然不單是為了給年輕小輩發福利。
本來魏無異的想法,應該是讓魏寅打出名頭,讓大乾朝野看到雪鷹嶺未來百年的潛力。
魏無異養出一個足以武道問鼎的徒弟,道門又出了岔子,再不讓魏無異當監正,就說不過去了,畢竟朝廷總不能光想著讓徒弟日後效忠朝廷,卻冷落師父一點好處不給。
結果他這匹黑馬殺出來,搶走所有風頭,未來武道魁首肯定和魏寅沒關係,這算盤自然打空了。
武道七雄見魏無異取得話事人的可能性不高,顯然不會提前獻媚表忠什麼的。
當然,這隻是浮於表麵的動機結果,背後還藏著些什麼‘大棋’,當前光看表象很難琢磨清楚。
等待龍頭會開完後,各大派陸續散去,但江湖走卒並未離開,好些人跑到了紫徽山駐地外堵著,其中半數是好事俠女。
謝儘歡光聽動靜,就感覺自己現在可以出門隨意選妃,不過阿飄在場,不好太貪得無厭。
夜紅殤大概說完經過後,略微打量謝儘歡,忽然挑了挑眉毛:
“今天表現不錯,要不要姐姐獎勵你一下?”
謝儘歡正有此意,側過身來:
“什麼獎勵?”
夜紅殤倒頭躺在枕頭上,擺出任君摘采之色,嘟了嘟嘴:
“嘬嘬~”
?
謝儘歡沒想到鬼媳婦能如此懂事,當下再不客氣,翻過身來,雙手撐著如花嬌顏兩側:
“我真親了。”
夜紅殤“嗯哼~”一聲,然後閉上眸子,略微揚起臉頰等待。
謝儘歡總感覺鬼媳婦不會這麼便宜他,小心湊近試探,結果意外發現,嘴唇真有柔潤觸感,如蘭似蜜……
嗬?
謝儘歡眼前一亮,當即不客氣了……
……
踏踏踏……
街麵上喧嘩不斷,宅邸內則頗為安靜。
南宮燁安排完門徒瑣事,叮囑所有人不準靠近,也不準透漏消息後,悄悄端著親自燉的大補湯,輕手輕腳走向客房,煤球則跑去和阿彩單挑去了。
簷外秋雨紛紛,客房內部鴉雀無聲。
南宮燁走到門前,想到謝儘歡今天殊死一搏、遍體鱗傷的模樣,心頭難免有幾分心疼,本以為此時此刻,這小孩子應該有氣無力躺在枕頭上,瞧見她後就虛乏起身,露出一個求表揚的和煦微笑。
但不曾想肩膀推開房門,就瞧見一個沒穿上衣的精壯男兒,雙手撐著枕頭兩側,對著下方空氣……
???
南宮燁腳步猛然一頓,冰山美眸放大幾分,還以為步月華在床上,但仔細一看——床上也沒人呀!
“謝儘歡?!”
“呃……”
床榻上的男子神色一僵,而後就行雲流水改為雙手俯臥撐,在床鋪上起起落落:
“我活動下手腳,剛才走神了……”
“是嗎?”
南宮燁又不是未經人事的小丫頭,剛才謝儘歡那模樣,明顯就是摁著姑娘啵嘴的架勢!
難不成此子食髓知味,在等著我過來……
念及此處,南宮燁都有點不敢進屋了,但瞧見謝儘歡賣力俯臥撐複建,還是走入房中用腳關上:
“你好好躺著,全身拉傷你還在這瞎折騰,胳膊不疼嗎?”
謝儘歡說實話胳膊都快抽筋了,但人倒,勢不能倒,他總得解釋下剛才在發什麼神經,等到冰坨子來到跟前,才收起架勢:
“區區內傷,無傷大雅。你剛才去哪兒了?”
南宮燁也不好說自己是這裡的大當家,隻是把大補湯端起來,用勺子吹了吹:
“去和紫徽山的前輩聊了幾句。你先在這休息一晚,明早紫徽山幫忙把船安排好,我送你回京城。”
說著把湯勺送到謝儘歡嘴邊,想讓這小子補補身子,儀態架勢既像是同學媽媽,又像是冰山媳婦……
謝儘歡心頭大動,不過怕外人發現,先接住喝了口,詢問道:
“花師姐呢?”
“她閒不住,出去逛去了。”
南宮燁喂了口後,還有點疑惑:
“你今天那什麼‘龍魂隱脈……’是什麼神通?”
“就是棲霞真人給的一點機緣,詞兒都是我現場瞎編的,其實不念叨也一樣。”
謝儘歡隨口解釋了一句,看向窗外:
“這裡沒人打擾吧?”
南宮燁眨了眨眸子,略顯戒備:
“你在靜養,正常沒人過來,但若是有事造訪……”
謝儘歡見沒人過來,自然放心了,把湯碗接過來,直接“噸噸噸~”一飲而儘,而後放下碗把冰坨子往過摟。
南宮燁就知道會如此,眼神微冷:
“你做什麼?你有傷在身!”
謝儘歡見此先收斂動作,靠在床頭,拿起火上澆油丸。
“誒?”
南宮燁本來拒人千裡,但發現這小子不要命,當即把把拿著‘馬上鑿坨丸’的手按住:
“你瘋了不成?你現在扛得住?”
“你月末有要事,這毒還沒解開,我躺到月底像什麼話?彆擔心,我能行……”
“你行個什麼呀?”
南宮燁雖然和妖女商量好,等拿到朱雀陵機緣後再單挑,但去朱雀陵同樣需要先解毒。她若是讓妖女出手,鐵定被拿捏死,隻能指望這小子。
但謝儘歡傷成這樣,吃再多靈丹妙藥,也得休養兩天,豈能再硬抗火毒。
南宮燁本想嚴詞製止,但謝儘歡今天確實表現驚人,事後誇都不誇一句,難免打擊小孩子信心,在遲疑一瞬後,把藥丸拿下來收好,坐在跟前悶不吭聲,眉宇間流露出一捏捏小嫌棄。
謝儘歡瞧見這模樣,就明白是讓他想要什麼自己拿,當下心滿意足,拉過來靠在懷裡,低頭嘗胭脂,手滑入黑裙衣襟……
“嗚~?”
南宮燁發現此子有點放肆,還想推手,結果這死小子又去找藥,當下隻能閉著眸子默默承受,片刻後就下意識抬起手,搭在了男人肩膀上,袖子滑下,露出了水墨鐲子,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窸窸窣窣……
——
嘩啦啦……
雨水順著瓦片滑下,形成雨簾,擊打著老街上的青磚。
南北走卒圍聚在茶館酒肆裡,談論著今日戰局,亦有掌門幫主帶著隊伍折返駐地,街麵上時而有大隊馬蹄聲經過:
蹄噠蹄噠……
一輛馬車穿過縣城街道,周遭是幾十名鮮衣怒馬的江州幫門徒。
馬車上,黑閻幫梁嶽靠窗而坐,赤裸上半身,胸腹傷口已經包紮,眉宇間滿是愁色:
“以謝儘歡的功底,來日能滅的可不止黑閻幫。此子嫉惡如仇,若是發現徐幫主和南疆有交集,來日必然得理不饒人……”
梁嶽落敗之後,並未離開逃走,而是躲在了江州幫的駐地;畢竟這是大乾的地盤,他身份暴露又受傷,敢踏出三江口,十有八九都被正邪兩道混合雙打,如果不跟著江州幫走,他彆想活著回到南疆。
徐觀複能收容梁嶽,是因為兩家有生意往來,他通過海路,用江州低價生活物資,換取南疆低價藥材,兩幫合作暗中走私不上稅,其中利潤可比在大乾跑船高百倍。
黑閻幫是海匪起家,名聲本就很爛,如今謝儘歡放了狠話,要收拾黑閻幫,以其展現的實力,也就一兩年的事兒。
到時候黑閻幫一倒,背後合作商自然水落石出。
徐觀複鬥背景,謝儘歡拿著尚方寶劍;鬥武藝,謝儘歡堪比妖孽,他在武道七雄中排行老幺……
這要是讓謝儘歡抓到把柄,不把他當軟柿子捏個稀碎,順便沒收違法所得,對得起一身俠名?
徐觀複和謝儘歡無仇無怨,但局勢已經寫明了,他在大乾開幫派,也不敢對謝儘歡這種朝廷重視之人下黑手,此刻隻是眉頭緊鎖思量。
梁嶽說了片刻,又道:
“世上任何問題,多半都是因為道行不夠高。徐幫主若能更進一步,謝儘歡就算想得理不饒人,也得忌憚‘匹夫一怒血濺五步’。火鳳穀異象頻發,鳳凰陵的大機緣今年必然顯世,徐幫主如此道行,應該明白得手此物,有多大益處……”
徐觀複自然明白,五方神賜先不說附帶神效,光是溫養體魄,就能讓他突破根基瓶頸,繼續往上修行。
但五方神賜並非永恒持續,威能有減無增,用的越多損耗越大;像是北方玄武延壽,如果修士真過了壽數極限,道行又太高,延壽損耗遠比溫養體魄損耗快。
結果這就導致北冥湖變成了‘仙登亂葬崗’,隻要出現,靠此物苟活的老王八,就必須冒頭到場搶奪,大半在那邊殉道,近兩甲子不激烈,是因為巫教之亂老輩幾乎團滅,上位新登又年輕,自身壽數都沒到極限,不想在那邊死鬥玩命。
鳳凰陵的機緣,算是難度比較小的,畢竟‘涅槃重生’聽起來霸道,但人家都能弄死你了,能傻到不順手把這機緣奪走?
為此這神效曆史上就沒見發揮過幾次,威能損耗小,導致存量比較大,給了低境修士入手的機會。
但存量大,不代表效用比其他幾樣差,如果消息為真,什麼人下場都有可能。
徐觀複冒然出關尋寶,要是不小心被司空老祖逮住,弄不好就得變成‘七雄傀儡’,被司空老祖日夜鑒賞把玩……
但謝儘歡過幾年成長起來,若真找他麻煩,他道行不夠,就連血濺五步的資格都沒有,隻能任人拿捏……
徐觀複斟酌良久後,詢問道:
“你們確定消息屬實?”
梁嶽點了點頭:“十有八九屬實,幫主也是偶然發現,目前動靜還沒傳開。以徐幫主的道行,應該能提前深入,得手不難。”
徐觀複沉默一瞬,輕輕點頭,沒再說什麼。
……
咕嚕咕嚕……
馬隊跟隨車架,駛出江岸鎮,在港口登船南行而去。
而城牆上,步月華頭戴帷帽立在雨中,用千裡鏡觀察著江州幫的動向,發現梁嶽藏在隊伍中,不停和為首之人低語,不由皺眉,略微斟酌,折身往紫徽山駐地行去……
——
阿關時速真就八百字,昨天把今天的更了,導致今天要寫今天的,還得寫明天的,字數有點少,抱歉or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