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大門，陳秀娟立刻被一種奇異的氛圍包裹了。
以前他都是在電視上和網絡上聽過老年大學，這是她第一次近距離觀察。
這裡沒有想象中的暮氣沉沉，反而充滿了活力。
走廊寬敞明亮，牆上掛著學員們的書畫作品和演出照片，色彩斑斕，充滿生機。
一陣悠揚的葫蘆絲從某個教室飄出，緊接著又聽到隔壁傳來節奏明快的合唱排練聲，聲音洪亮，中氣十足。
“陳墨？”一個穿著得體，端莊高雅，看起來五六十歲的女士迎麵走來。
在看到陳墨的瞬間眼睛一亮。
“王校長，您好，我就是早上給您打電話的陳墨。”陳墨笑著打招呼。
他昨天在網上報了名就記下了校長的聯係方式，今天出門前打了電話。
王校長接到陳墨電話後就看了報名表，上麵子女那一欄寫的陳墨，她還在想會不會是同名同姓，畢竟人家是大明星，哪有閒工夫給長輩報名老年大學。
現在見麵才知道，原來不是同名，眼前年輕的男人，是如假包換的陳墨。
大明星陳墨。
昨天還在電視上演唱了《春天裡》。
王桂枝也看樂夏。
很好聽。
“您好，陳墨老師。”王桂枝客氣的說道。
她這個年齡肯定不會像小姑娘一樣追星，想要簽名合照之類的。
但是心底對陳墨的尊重還是會不經意的流露出來。
陳墨自然地介紹道，“這是我姑姑，陳秀娟。姑，這位是老年大學的王校長。”
王桂枝剛才遠遠就看到陳墨帶著一老一小兩個人。
王桂枝熱情地伸出手，“歡迎歡迎！陳墨老師寫了那麼多好聽的歌曲，他的姑姑一定也是過才多藝，您……好……？”
王桂枝和陳秀娟在握手時對視的那一刻都愣住了。
陳墨沒注意到他們的表情繼續說道，“王校長，我昨天在網上給我姑報了名。她年輕時候可是樊城鐵廠的文藝骨乾，唱歌跳舞都很精通。這些年為了照顧家裡，放下了。我想著，現在正好有時間，讓她來咱們這兒重新撿起來，跟誌同道合的朋友們一起玩玩。”
如果此刻王文宇和郝衝在場，一定會驚訝，在他們麵前高冷不善言辭的陳墨，此刻話多的就像個焦慮的家長。
王桂枝的眸光微閃，帶著震驚和不可思議，又有一絲欣喜。
“娟……娟姐……”
陳秀娟瞬間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當時和樊城各個單位抽調上來的年輕人一起備戰文工團的日子。
陳墨驚訝的看向姑姑。
王桂枝悠悠開口道，“我也是樊城的……”
“我和你姑姑認識。”
陳秀娟微微點頭，“是的，我們認識。”
“娟姐，我在放榜那天看到你的名字了，當時咱們那批人裡隻招了三個人，兩男一女。你是唯一一個被選上的女孩，要不是你沒去，也不會有我什麼事了。你後來去哪了？是一直留在樊城鐵廠了嗎？”
這一連串的問題，每一個都砸在了陳秀娟的心坎上，仿佛又把她推回到昨天的那個問題上。
陳墨神情一怔，他隻是知道姑姑被文工團選上了但沒有去，但沒有想到，當年文工團是隻選上了姑姑一個女孩。
她是放棄了唯一一個名額。
陳墨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擔憂地看向姑姑。
小橙子感覺到大人之間氣氛的微妙變化，小手更緊地攥住了姑奶奶的手指，仰著小臉，大眼睛裡滿是好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陳秀娟沒有再流露出昨天晚上的酸澀與遺憾，取而代之的是隨遇而安的釋然。
那些刻意塵封的記憶如潮水般襲來。
文工團放榜那天……她當然記得。
名字赫然在列時的狂喜，仿佛還在胸腔裡殘留著餘震。
周圍的朋友同事都恭喜她，祝福她。
可隨之而來的，是嫂子的去世，是年少時相依為命的哥哥塌了一半的肩膀，是小侄子懵懂又無助的哭聲……
那點狂喜，還沒來得及細細品味，就被沉重的現實和責任碾得粉碎。
“……家裡……出了點事。”
陳秀娟語氣很鎮定，似乎她已經不在意過往，但她下意識的避開了王桂枝探尋的目光，也避開了陳墨關切的眼神。
王桂枝是個通透的人，看到陳秀娟故作鎮定的臉色和閃躲的神情，又聯想到陳墨剛才說的“為了照顧家裡放下了”，心裡立刻明白了七八分。
那個年代，家庭突遭變故，放棄大好前程留在原地的姑娘，她見得不少。
一股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有對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娟姐的惋惜，也有對她這份犧牲的敬佩，甚至還有一絲同為女人命運的感慨。
她立刻收起了剛才的驚訝和追問，臉上重新堆起溫和又帶著理解的笑容，主動上前一步，輕輕拍了拍陳秀娟的胳膊，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親昵和安撫。
“哎喲，你看我！多少年前的老黃曆了，還提它乾嘛！怪我怪我！娟姐，現在能在這兒見到你，我真是太高興了！”
王桂枝巧妙地轉移了話題，目光轉向一旁正緊張注視著姑姑的陳墨，由衷地讚歎道：“陳墨老師，您可真是有心了！給姑姑報名老年大學。太好了！娟姐當年在我們那批人裡，那真是這個！”她豎起大拇指。
“嗓子亮，身段好，學什麼都快！她要是在咱們這兒學，用不了多久，肯定又是台柱子！”
王桂枝的熱情和刻意營造的輕鬆氛圍，像一股暖流，稍稍融化了陳秀娟周身的僵硬。
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但眼底的複雜情緒依舊翻湧。
原本不相上下的人，二十年過去了。
一個是從文工團退休現在在老年大學做校長，打扮的光鮮亮麗；一個是整日圍著鍋台轉，隻知道買菜做飯的家庭婦女，如果不是侄子爭氣又孝順，她現在還在餐廳打工為了生計奔波。
陳秀娟不後悔當初的選擇，但是難免對兩人巨大的生活差異而產生些許窘迫。
如今的她早就沒了年輕時的心氣兒，也不願意拋頭露麵了。
所以陳秀娟其實沒有那麼想上老年大學。
“姑，”陳墨適時開口，聲音溫和而堅定，“王校長說得對，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咱們今天來，是看看您喜不喜歡這裡的環境，感受一下氛圍。王校長，方便帶我們參觀一下嗎？特彆是聲樂和舞蹈教室。”
陳墨昨天就是給陳秀娟報名了現代舞和流行歌曲演唱兩個課程。
“方便！當然方便！”王桂枝立刻應道，順勢挽起陳秀娟的另一隻胳膊，“娟姐，走走走，我帶你好好看看咱們學校！保證跟你想象的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