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金鼇峰拔地而起,化為長劍,斬向天穹!
轟——
雲海破碎,億萬道金光潑灑而下。
這一劍將聖後虛按的手掌擊穿,但雲海上方卻浮現出一座更加龐大的巍峨道域。
“這是……”
趙通天神色變得難看起來。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畫麵,天頂之上,虛空破碎,金光摻雜著白雪紛紛落下,在大穗劍宮蓮花峰正上方,一座仙宮緩緩自虛空之中降臨,一道道梵音吟唱之聲響起,這座仙宮四周繚繞燃燒著凰火,紅牆白瓦,雕刻著大褚皇族文字。
“這是仁壽宮?!”
不止趙通天。
周至仁,祁烈,黃素,司齊,大穗劍宮所有劍修在這一刻都變了神色。
即便是皇城陣營一方的參戰者,也沒有想到,聖後竟然將仁壽宮搬到了這裡!
這座聖宮修築有千年之久!
大褚皇宮連接地脈,想要挪移一座宮殿,比移山更難……
“你真是瘋子。”
趙通天注意到了虛空縫隙中,伴隨金光一同流淌而下的雪白紙屑,他隱約猜到了真相,忍不住譏諷開口。
“今日……無論如何,本宮都要取走大穗龍脈。”
聖後麵無表情說道:“你,攔不住我。”
搬來仁壽宮的目的很簡單。
真正的至強者對決,容不得有一絲一毫閃逝。
她久居皇城,本命洞天與仁壽宮早已合一……今日大穗劍宮這一戰,不容有失。
仁壽宮降臨。
即便趙純陽在蓮花峰中有主場優勢,聖後也不必懼怕。
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便很簡單了!
打!
仙宮降臨,道域擴張,隻一刹那,金鼇峰和趙通天便被儘數囊入道域之中。
……
……
仁壽仙宮之中,大霧彌漫。
趙通天施展法相,單手托舉金鼇峰,神色冰冷。
“陸道友。”
聖後背負雙手,幽幽開口:“……是時候現身了。”
話音落下。
金光道域翻湧大雪。
一道披著大氅的白色身影就此浮現。
陸鈺真雙手攏袖,麵帶微笑:“通天掌律,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麵,貧道陸鈺真。”
“果然不出我所料。”
趙通天麵無表情道:“妖後和邪祟勾結,禍國殃民,逆行倒施。”
“……”
聖後神色冷漠。
月隱一戰結束,陸鈺真提出了助戰之請。
麵對趙純陽,聖後最大的擔憂,便是沒有本命洞天相助,失去主場優勢,從而落入下風。
而陸鈺真給出的妙招,便是將仁壽宮搬到劍宮上方,以本命洞天對本命洞天!
按理來說。
以聖後的境界本領,挪動一座宮殿,乃是輕而易舉之事,不費吹灰之力。
但這座“仁壽宮”卻不是尋常宮殿……若乾年前,太皇在世之際,便留下了一招後手。
他深知聖後手段,日後恐會生變,便讓與其本命洞天與仁壽宮合一,隨後留下皇血敕令,強迫仁壽宮死死紮根大地,動用龍脈之力,將其鎮壓。
此後,聖後便擁有了極大的自由。
但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早已無法自由。
聖後沒想到,這姓陸的家夥真有本事。
當年太皇親自刻下的陣紋,他竟能將其改寫,讓那座萬均之重,死死紮根皇城地底的仁壽宮拔離出來……正是因為有了陸鈺真的道紋相助,聖後才能將這座“仁壽宮”帶到大穗劍宮上方!
這一戰,有本命洞天相助,情勢便截然不同!
“我去會會趙純陽。”
聖後平靜道:“這趙通天……便交給你。”
“聖後放心便是。”
陸鈺真淡淡笑了笑,道:“我倒想稱量一下……這金鼇峰,到底有多重。”
皇袍女子踏出一步。
下一刻。
她便來到那蓮花禁地門前,看著布滿藤蔓的枯萎山壁,聖後調整了一下呼吸,而後伸出手掌,將山壁震碎。
她踏入蓮花峰中。
……
……
蓮花禁地,水簾洞前。
女子站在天光垂落的蒲團之前。
“我還以為你死了。”
聖後看著那空空蕩蕩的蒲團,略有遺憾地開口。
修行到這一境界。
外界虛妄,已遮蔽不了雙眼。
她一眼就能看出,那蒲團之上,殘留著一道人形。雖然沒有呼吸,沒有元氣,但仍然“存在”。
這是傳說中的神遊狀態。
神遊之際,魂魄出竅,肉身歸隱虛空。
某種意義上來說。
神遊狀態的修士,不處於此界。
話音落地,天光照拂之處,光線扭曲,空間發生了細微變化,一道高大身影,緩緩自蒲團之上浮現。
“很抱歉,讓你失望了……我還活著。”
趙純陽緩緩睜開雙眼。
他看著麵前女子,平靜說道:“都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趙某可算不上什麼好人。”
太皇年輕之時,曾舉行過一次盛大北狩。
年輕之時的趙純陽參與了那次北狩——
正是那次北狩。
讓趙純陽成為天下聞名的大劍仙。
他獵到了一頭鳳凰,一頭純血鳳凰!
那頭鳳凰被太皇收入宮中……
再後來。
便無人知曉這鳳凰的具體去向了。但若是仔細調查,便會發現,北狩之後不久,宮裡便多出了一位脾氣乖戾,但深得聖眷的貌美女子。
“你應該在後悔,當年沒有殺了我。”
聖後麵無表情注視著眼前老人。
數百年過去。
她依舊保持著青春容顏,但趙純陽卻不曾動用駐顏之術,仍由自己老去……
“後悔?”
趙純陽挑了挑眉,啞然笑道:“為何要後悔?”
修行到這一境界。
許多事情,都可以一眼看到本質。
十年前的皇城紛亂。
以及今朝的大穗動蕩,儘是由自己挑起。
若是追溯因果……或許這一切皆是當年北狩未殺之錯導致!
“這世上的絕大多數事情,都已在因果注視之下,有了定論。”
趙純陽輕聲說道:“如若你心疼一朵花兒,不想讓其凋謝,試圖做出乾預,隻會讓其死得更快……你,明白這個道理麼?”
“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聖後譏諷道:“看來你在這場神遊之中收獲頗豐,你看到了未來?”
“看到了一些。”
趙純陽誠懇說道。
“那你看到了自己的死法麼?”
聖後忽然開口。
她毫無預兆地抬手,一聲清脆凰鳴在蓮花禁地響起,滔天烈焰熾光自大袖之中翻湧而出!這條傾注了聖後十足殺意的磅礴熾焰貫穿而出,隻可惜未能貫穿趙純陽頭顱。
“嗤嗤嗤!”
端坐蒲團之上的老者神色沒有絲毫變化。
這條沸騰火線,被他以肉身掌心虛握攥攏,無法寸進,迸發出的滾燙輝光,則是硬生生被趙純陽掐滅。
“大成武道聖體……”
聖後眯起雙眼,神情凝重。
若乾年前,她便與趙純陽交過手。
年輕時的趙純陽乃是一個純粹至極的劍修,一手飛劍之術出神入化。
但年齡大了之後,趙純陽反而不再使用飛劍,至少她沒有聽說過趙純陽使用飛劍的消息了。
這家夥,似乎忘了自己是一個劍修,轉頭開始修行體魄。
到了後來。
趙純陽便更像是一介武夫。
前不久與秦祖對戰,兩人以肉身對擂!秦祖甚至隱隱落了下風!
但趙純陽與那些武夫有一個截然不同的區彆……那便是他的每一拳打出,都蘊含著極致圓滿的強悍劍意!
他已把一條名為“劍”的大道之上修到極致。
如今修行體魄,無非是想在第二條“武”之大道繼續登頂。
“其實我很好奇。”
“元凰……”
趙純陽輕輕攥握著鳳凰火線,念出了聖後的名字,他認真問道:“你一直都很希望我死……為什麼?”
“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聖後麵無表情:“你當年要殺我,我自然要殺你。你徒弟在北狩獵回了一頭鳳凰,那頭鳳凰難道不想殺他?”
命運的確一個巨大的輪回。
恐怕誰也想不到。
若乾年後,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場景,會再度出現。
同樣是北狩,同樣是大穗劍宮……
當年趙純陽戰勝元凰,將其帶回皇宮。
數百年後,謝玄衣帶回了薑凰。
“……”
趙純陽搖了搖頭,道:“不一樣。”
單論這件事,的確有許多巧合,與當年一模一樣。
但玄衣和自己不一樣。
薑凰和元凰也不一樣。
不同的人發生交織,導致的結果必然是不同的。
“十年前的皇城大亂,是我親自操縱的。”
聖後淡淡說道:“我親自放了那頭鳳凰離開皇城……不過命運倒真有意思,我知道大穗劍宮收留了那頭鳳凰。我還知道,你幫她解除了‘九死禁’,但是那又如何?等她長大之後,自會明白我的痛苦……終究有一天,她會成為第二個我。”
“她不會成為第二個你。”
趙純陽平靜說道:“她和你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聖後譏笑道:“你若不信……我們便往後瞧。”
說到這。
她頓了頓,神色冰冷道:“抱歉,我忘了,你沒這個機會了。”
鳳凰熾火驟然擴散。
那座懸降在大穗劍宮上方的仁壽宮陡然震顫,無數熾紅烈焰傾注而下,對著蓮花峰籠罩而來。
頃刻之間,蓮花禁地化為一片火海。
萬度高溫將二人擁抱。
聖後已降下了與仁壽宮合一的“大凰洞天”。
但趙純陽似乎還沒有動用本命洞天的意思。
披著蓮花法袍的掌教緩緩站起身子,他沐浴著火海,舒展著身軀,沒有鋪展大道,也沒有釋放洞天,隻是以這樸實無華的肉身,承受著大凰洞天的灼烤。
“當年飲鴆之戰,我深入妖國,緝殺道門叛徒……蝕日大澤不知從哪得到了我的行徑。”
趙純陽垂下眼簾,回想著當年的舊事。
以蝕日大尊為首。
好幾位大尊,對他發起了合圍——
那一戰之後。
蝕日大尊被打去了半條性命,此次陷入沉睡。但趙純陽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回歸大褚,開始漫長的修生養息。
“是我。”
聖後坦然說道:“我本來就是妖……你們怎能指望我對大褚忠誠?隻可惜,你沒死在妖國。”
“我猜到了。”
趙純陽笑了笑:“所以大褚北郡鎮守使的罷黜,以及北境長城戰線的退守……”
“當然也是我故意的。”
聖後繼續譏諷:“都說了,我是妖。”
“但你很享受在人族被尊為‘聖後’的滋味,不是麼?”
趙純陽這一句話,直接讓聖後麵容上的笑意僵硬。
“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妖。”
“但你得到了‘自由’,卻並未回歸妖國。”
“因為……比起那邊,你更喜歡這裡。”
趙純陽淡淡說道:“身居天頂,萬人之上,受儘敬仰,享儘膜拜。所以你即便是妖,也絕不會讓妖國染指你所得到的這一切。”
這就是為什麼……北境戰線退守,妖國仍然不敢來犯。
某種意義上來說。
獨掌皇權的聖後,已經和大褚合一。
她的確是妖。
但卻與北國的那些妖不一樣。
“不錯。”
聖後輕笑一聲,不乏驕傲地說道:“如今這裡的一切都是我的……等到大穗劍宮的龍脈歸位,我便是這千年以來的第一人!大褚,大離,再加上妖國,所有生靈,都要臣服於我膝下!”
“這是太皇當年的願望。”
趙純陽露出感慨唏噓的神色:“比起我,你應該更恨他吧?但你終究還是受到了他的影響,成為了他想讓你成為的樣子。”
“……”
聖後短暫怔了一瞬,旋即眼神再度浮現出冷意,以此掩蓋剛剛的失態。
這世上她最恨的人,一個是趙純陽,還有一個,便是太皇。
一個將她掠回大褚,另外一個將她囚於宮中。
要論恨的程度。
後者……的確要比前者更深。
“那……又如何?”
聖後深吸一口氣,殺意凜凜地說道:“那家夥已經死了,很快你也會步他後路!殺你之前,我會讓你親眼看著大穗劍宮千年基業崩潰瓦解,看著你最得意的弟子身死道消!”
隻見被滔天火海籠罩的大凰洞天中央。
一道磅礴巨影,緩緩降臨,懸浮於聖後頭頂。
那是一株早該枯朽的巨樹,因為得到了三條龍脈的滋養。這株巨樹重新開枝,發芽,生長出了淡淡的葉子。
“月隱洞天的不朽樹,竟還活著……”
趙純陽仰首望著那株巨樹,輕聲感慨,而後微笑問道:“這,就是你的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