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失載假裝什麼也沒發生,麵色平靜如水的端著那碗酒朝著羅汝才遞了過去。
“義父,再喝一碗!”
羅汝才神色淡然,穩穩地接過酒碗,未發一言,隻是輕輕抿了一口酒。
隨後便將酒碗緩緩放下了。
緊接著,他目光不動聲色地朝著營帳外站著的兩個農民軍瞥了一眼。
無需羅汝才再多說什麼,失載已然心領神會。
很明顯,羅汝才這是想讓他想個法子支開這兩個家夥。
畢竟此刻他們與羅汝才相距不過四五步之遙,無論這邊說些什麼,都會被聽得清清楚楚。
然而他們等會要商量的可是性命攸關的大事,如此情形之下,自然得想辦法把這兩個礙事的家夥支走了。
下一秒,失載微微眯起眼睛,心中迅速思索著對策。
片刻後,他衝著羅汝才點了點頭,隨後一邊從懷裡地摸出兩錠銀子,一邊邁著沉穩的步伐走了出去。
走出營帳的一瞬間,他的臉上頓時堆滿了討好的笑容,隨即衝著門外的兩個農民軍說道:
“兩位大哥,可否幫在下一個小忙?”
正在營帳門口站崗的兩個農民軍聽到這話,隨即便是好奇的看向了失載。
值得一提的是,這兩人並非是昨天晚上的那兩個人。
畢竟他們需要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地‘保護’羅汝才,若是隻有兩個人肯定吃不消,所以他們總共有六個人,分彆在不同時段“保護”著羅汝才。
當然,說是保護,其實就是監視而已。
言歸正傳,這兩個農民軍聽到失載這麼說,當下便笑著說:
“不敢不敢,有什麼事您吩咐就是。”
他們雖然是李自成的親兵,但畢竟級彆太低,不然也不會被派來監視羅汝才,因此在麵對失載時也不敢裝腔作勢。
畢竟羅汝才也在這裡呢!
下一秒,失載也不客氣,直接將手中的銀子塞進兩人的手裡,剛好一人一錠。
那兩人的手在接觸到銀子的瞬間下意識地握緊,不用看便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了,眼神中閃過一絲驚喜。
沒等他們開口詢問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失載便笑著說:
“兩位大哥,你看我義父好不容易來找我一趟,可我這裡實在沒什麼東西好招待的,這未免失了禮數,所以想煩請兩位用這些銀子去買些酒肉過來,讓我招待一下義父。”
“至於這剩下的銀子,就算給二位的謝禮了。”
兩人聽到這話,這才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銀子,發現差不多有十兩左右,兩個人加起來的話就是二十兩了!
說實話,這些錢置辦一桌豐盛的酒席都綽綽有餘了,而且還能剩下不少。
但這兩人卻並未著急答應,隻見其中一個瘦子臉色為難地說道:
“兄弟,這種事情你自己去辦就行,為何讓我二人跑這一趟呢?要知道我們可是不能隨意離開軍師身邊的。”
另一人聽到這話,也有些好奇地看向了失載,試圖從失載的臉上看出些什麼。
失載聽到這話,則是假裝尷尬地撓了撓頭,然後無奈的說道:
“兩位兄弟應該也都知道,如今咱們這裡糧食緊缺,而我們又不是闖王的嫡係部隊,所以即便有錢也買不來什麼好東西。”
“若是我派人去拿著這二十兩銀子買東西,恐怕也隻能買幾壇劣酒而已!”
“但兩位兄弟不同,你們是闖王的嫡係,有你們出麵,想必他們也不敢為難你們,定會賣給你們一些吃食。”
兩個農民軍聽到這話,這才若有所悟地點頭。
畢竟誰都知道如今農民軍糧食確實緊缺,而且李自成下了命令不準浪費和售賣。
當然這種事情也是能通融的,隻要你有錢、又是嫡係部隊,那肯定是能買到的。
但其他人就不行了
緊接著,兩人相視一眼,眼神中交流著彼此的想法。
最終,剛才說話的瘦子說道:
“行,這忙我幫了,不過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你還是留在這裡‘保護’羅軍師吧?”
瘦子說著,看向了旁邊微胖的男人。
那胖子聽到這話,趕忙點頭:
“如此也好,我便在這裡等你。”
聽到這話的時候,失載微微皺起眉頭,心中暗自著急。
他本來想把兩個家夥一起支走,結果沒想到隻支走了一個!
這可不行啊!
不過這話他肯定不能直接說出來,隨後他默默轉身離開,隻是這次他並未走進營帳,而是走到了另一邊。
那裡有幾個他的親信正站在那裡。
失載走到一個親信麵前,壓低聲音用隻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語了幾句。
那親信聽到這話,趕忙點頭,隨後便跑開了。
不多時,就在距離此處不過十來米的地方突然傳來一陣吆喝聲:
“來來來,兄弟們玩兩把!壓大賠大,壓小賠小,壓得多贏得多,快快快!”
那聲音如同炸雷一般,在寂靜的營地中回蕩。
隨著吆喝聲,七八個人很快聚在一起,最後竟在大庭廣眾之下玩起了讀博。
他們圍坐在一起,盯著莊家手裡的骰子,眼神中透著貪婪與興奮,嘴裡不停地喊著:
“大!大!大!”
“小!小!小!”
這吆喝聲很快驚動了就站在營帳門口的胖男人。
要知道他們這些人雖然都是農民出身,但跟著李自成造反之後難免也都有些小毛病。
而讀博就是其中之一!
雖然之前李自成再三禁止讀博,但這種事根本攔不住,因此每當空閒時,總會有人偷偷聚在一起讀博。
當然也包括這個胖子。
此刻他的眼神在賭博的人群和營帳之間來回遊移,心中猶豫不決。
到底是過去玩兩把,還是堅守自己的職責?
但顯然,失載早就料到了這一點。
下一秒,就見幾個人從他麵前走過,其中一人招呼他道:
“兄弟,在這兒乾嘛呢?多無聊啊!過去玩兩把吧!莊家最近一段時間手氣不好,賠了很多錢,不去賭兩把可惜了。”
胖子聽到這話,心中再也按捺不住,那讀博的誘惑如同一隻無形的手緊緊地揪住他的心。
終於,他還是決定過去玩兩把!
但他又不好意思直接說去讀博,因此下一秒他突然捂住了肚子,然後對營帳內的羅汝才說道:
“羅軍師,小人肚子突然不舒服,想去上個茅房。”
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眼神中透著一絲心虛。
屋內的羅汝才聽到這話,當下便不動聲色地回應道:
“知道了,快去吧。”
聽到這話,胖子不再猶豫,趕忙跑開了。
等到胖子離開後,失載這才再次返回營帳內。
與此同時,幾個他的親信趕忙來到營帳外,一邊假裝聊天,一邊嚴密監視著周圍。
來到羅汝才麵前後,失載直接開口道:
“義父,現在周圍都是咱們自己人了。”
羅汝才聽到這話,這才鬆了口氣,緊繃的肩膀微微放鬆,眼神中的憂慮也減輕了幾分。
因為到了現在,有些話他終於可以說出來了。
隻是沒等他先開口,失載就忍不住開口問道:
“義父,為何突然要做這種事?要是被李自成發現,我們所有人都會死的!”
羅汝才苦笑一聲,那笑容中帶著幾分無奈與苦澀,隨後他緩緩說道:
“這事不是我想做的,而是袁大福他們想做的,昨夜袁大福找到我,把這事告訴了我,並且今晚便要行動。”
什麼?
聽到這話時,失載瞬間一愣,滿臉的不可置信。
然後他急切地說道:
“怎麼回事?為何我對此毫不知情?”
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憤怒與疑惑,仿佛被背叛了一般。
羅汝才無奈地笑道:
“不隻是你毫不知情,就連楊承祖、李汝桂、劉希堯他們也都不知情!”
“很明顯,袁大福等人是單獨策劃了這件事,並沒有打算告訴你們。”
失載聽到這話,臉色頓時陰沉下來,因為剛才羅汝才提到的那三個人都和袁大福的關係不怎麼好。
包括他也是如此!
下一秒,他狠狠地說道:
“這群家夥怎麼敢的?做這種事卻不告訴我們,這不是讓我們去死嗎?”
“他們一旦行動,不管成敗,李自成都會認為我們也參與了這件事情,到時候我們都會死的,甚至連義父您可能也會死!”
失載的聲音中充滿了憤怒與不滿,雙手緊緊握拳,恨不得立刻去打死袁大福。
羅汝才聞言點了點頭說道:
“你說得沒錯,所以這件事我們不得不做,而且你應該也看出來了,如今這天下的局勢已經變了,繼續跟著李自成隻有死路一條。”
“我們必須得為以後考慮,而投降朝廷就是我們以後唯一的指望了。”
“就算到時候真的到了遼東,我們也未必會和建奴開戰,就在真的要和建奴開戰,那也總比餓死在這裡強吧?”
聽到這話,失載也就不再掩飾內心的真實想法了,他直接說道:
“義父,這事其實我早就想說了,那就是李自成根本沒把我們當自己人!”
“按理說您帶著我們投降李自成後,他就算要奪你的兵權,也不該一個親信都不留給你,搞到現在你身邊連一個自己人都沒有,以前的兄弟們現在想見你一麵都難。”
“甚至無論你走到哪裡,李自成都要派人監視,這算什麼意思?”
“而且最近幾天,兄弟們都開始吃不飽飯了,要是再過幾天的話,估計兄弟們真要餓死了!”
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委屈與不滿,眼神中透著對李自成的怨恨。
這句話也算是戳到了羅汝才的痛處,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屈辱與憤怒,但羅汝才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因此他隻是擺了擺手說道:
“行了,此事不必再提,還是以大局為重。”
緊接著,羅汝才便將自己針對今晚行動的謀劃說了出來。
他的聲音低沉而沉穩,每一個字都仿佛經過深思熟慮。
事實上也是如此,昨天晚上羅汝才隻睡了一小會兒,基本上都在謀劃這件事情。
畢竟事關生死,由不得他不慎重!
而聽到這些謀劃時,失載先是微微一愣,但很快臉上就浮現出敬佩之色。
“義父果然足智多謀,若按此計行事,我們必能順利逃脫此處。”
他的聲音中充滿了對羅汝才的讚賞,眼神中滿是崇拜。
羅汝才繼續說道:
“你放心,為父的聲望雖然比不上李自成和張獻忠,但也算是一方梟雄,想必朝廷也不敢輕視為父,必會委以重任。”
“等到了遼東之後,為父一定會為你和一眾兄弟謀個前程!”
說最後這句話的時候,羅汝才的語氣不由得怪異了幾分。
很明顯,羅汝才這是在警告失載,彆想丟下他一個人自己帶人去投降朝廷。
真要這麼做了,那麼他也沒什麼好果子吃。
事實上羅汝才真想多了,因為失載對他真是忠心的,而且失載也知道羅汝才說的有道理。
由羅汝才帶著他們去投降朝廷,朝廷肯定會重視,畢竟羅汝才也算是頗有名氣的農民軍首領了。
其地位和聲望僅次於李自成和張獻忠。
朝廷要是想招降剩下的農民軍,必定會好好善待羅汝才。
而隻要羅汝才得到重視,那麼他到時候也能有個好前程,但要是沒了羅汝才,那他就隻是一個普通的農民軍將領。
就算真的帶人投降了朝廷,說不定到時候連個小官兒都混不上,隻能去遼東種地。
再說了,羅汝才一向狡詐,誰能保證這件事情他沒後手?
因此無論是出於對羅汝才的忠心還是顧慮,失載都不會拋棄羅汝才。
想到這裡,失載趕忙道:
“義父放心,若是不能帶義父一起走,孩兒願陪義父一起赴死!”
這一刻,他的聲音中充滿了堅定與忠誠,眼神中滿是決然。
羅汝才聽到這話,這才點了點頭,眼神中透著一絲欣慰,最後又囑咐道:
“你記著,今夜事關生死,須得打起十二分精神,等我回去後,你就秘密召集其他人,然後把此事通知下去,讓他們也都做好準備。”
“他們願意跟從便罷了,若是不願意的話,你知道該怎麼辦的。”
羅汝才說著,露出了一個冰冷的眼神,那眼神如同寒冬裡的冰刃,讓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