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汝才則是鄭重點頭：
“大概就是這樣了，因為這十萬人如果繼續留在李自成的大營中，也隻會成為李自成的拖累。”
“到時候李自成不僅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去救治他們，還要用糧食養著他們，這對於李自成而言是一個龐大的負擔。”
“因此末將斷定，李自成一定會把這十萬人全部送到潼關，如此一來，就能減輕他的負擔，還能讓朝廷受到拖累。”
羅汝才的分析條理清晰，邏輯嚴密，讓孫傳庭不得不信服。
但很快，孫傳庭心中就湧起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因為他也不知道該怎麼應對這件事。
說實話，最近一段時間潼關每天接受那些投奔過來的農民軍，其實多少就已經有些吃力了。
再加上昨夜羅汝才又帶著八千多人投降，這潼關眼下已經無法再容納更多的農民軍了。
當然了，其中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糧食短缺。
雖然之前孫傳庭已經在潼關城內儲存了足夠多的糧食，但是伴隨著投降的人數越來越多，這些糧食還是有些不太夠了。
更何況現在大雪封山，道路難行，糧食的運輸也受到了極大的影響。
按照目前的形勢來看，大雪有可能要持續到明年兩三月份。
也就是說，他在潼關儲存的這些糧食最起碼還要再吃四個月左右。
在這種情況下，要是再來十萬人，潼關的糧食可就真不夠吃了。
想到這裡，孫傳庭的眉頭頓時就緊緊地皺了起來，眼神中滿是憂慮與思索。
片刻後，他目光一轉，看向羅汝才道：
“關於此事，你有何破解之法？”
羅汝才也不客氣，直截了當地說道：
“回大人的話，辦法很簡單，那就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這十萬人的投降！”
“當然，李自成肯定也想到了這點，所以末將估計李自成一定會讓這些傷兵直接來到潼關城下，然後逼迫大人接納。”
“這個時候大人務必要狠下心來，直接派遣大軍將他們趕回李自成的營地，如此方能徹底解決此事。”
“要是大人心軟接納這些人的話，那潼關內的糧食肯定就不夠吃了，到時候這潼關城也就守不住了。”
不得不說，羅汝才的辦法雖然狠，但確實是站在明軍的角度看待問題的。
孫傳庭自然也知道羅汝才說的沒錯，而且也是目前最穩妥的辦法的。
但沒錯歸沒錯，要是真的放任這十萬人不管的話，這根本就說不過去。
畢竟之前崇禎可是下過聖旨的，隻要農民軍前來投降，就務必要接受。
這聖旨就像一道緊箍咒，緊緊地束縛著他的行動。
而且搞不好李自成也會用這件事來做文章逼迫他接受這十萬人，到時候他可就陷入兩難的境地了。
唉！
想到這裡，孫傳庭不由歎了口氣，那歎息聲中充滿了無奈與糾結。
隨後他緩緩說道：
“本官知道你說的是其實是最好的辦法，若是之前沒有那道聖旨的時候，這麼做倒也無妨，畢竟農民軍和朝廷本來就是不死不休的。”
“但是如今陛下的聖旨在前，這種事情本官又怎好拒絕？”
“若是拒絕了，那便是抗旨不尊，日後本官這顆人頭恐怕都要交代了。”
“再說了，那可是十萬百姓啊，難道真要讓他們死在潼關城外嗎？”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不忍與掙紮，仿佛在良心與責任之間痛苦地徘徊。
羅汝才聽到這話，一時間也不好再說些什麼了。
因為他也知道違抗聖旨對於一個官員意味著什麼。
片刻之後，孫傳庭揉了揉太陽穴，試圖緩解一下心中的疲憊與壓力，然後說道：
“行了，你也忙活一晚上了，先下去休息吧，這件事情之後再說，到時候咱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事情總是有解決辦法的。”
一天一夜都沒有休息，孫傳庭此刻實在是疲憊的厲害，都沒法專心思考事情了。
羅汝才也不好再堅持，隻能是拱手說道：
“既如此，末將告退。”
隨後羅汝才便退下去。
等到羅汝才離開之後，孫傳庭卻是睡不著了。
他本來困得不行，眼皮都在打架，但是有了剛才的事情之後，這會卻是異常的精神。
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腦海中不斷浮現出李自成那狡黠的笑容和那十萬傷兵的身影。
他實在是沒有想到，李自成這個狗東西居然又會拋給他這麼樣的一個難題。
說實話，這還真是難倒他了。
但無論如何，孫傳庭都有自己的底線，那就是一定要保證潼關城內將士的糧餉充足。
因為隻有保證他們的糧餉充足，才能讓他們有足夠的體力和士氣去戰鬥，才能確保潼關城不被闖賊攻破。
至於其他事情，都隻能排在後麵！
就這樣，迷迷糊糊中孫傳庭才睡了過去。
隻不過他的夢中也不太平，一會兒是李自成帶著大軍攻打潼關城，一會兒是那十萬傷兵在城外哀嚎。
哪怕是睡夢之中，孫傳庭的眉頭始終緊鎖著，仿佛在夢中也在為這些事情煩惱。
與此同時，畫麵來到李自成這邊。
“闖王，孫傳庭沒有答應咱們的交易！除此之外，羅汝才這狗賊居然成了朝廷的四品武將！”
李過一臉憤慨地走進營帳，見到李自成之後，便將之前發生的事情如實講了出來。
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憤怒與不甘，仿佛受到了極大的侮辱。
當然，他刻意隱瞞了他手下三個親兵背叛他的事情，畢竟這件事情對李過而言實在是太丟人了。
要知道他這次帶的可都是他的親兵啊，平日裡他對他們關懷備至，視如兄弟。
結果誰能想到親兵都能背叛他，這讓他以後還怎麼帶兵？
李自成聽完這些話之後倒沒有感覺到意外，隻是陰沉著一張臉說道：
“算了，這也在本王的意料之中，而且不管他同不同意這個交易，這十萬人都是要給他送過去的，開始準備吧。”
李自成說著，看了一旁的劉宗敏一眼。
劉宗敏此時還想再爭取一下，然後說道：
“闖王，這十萬人中也有一些是之前咱們老營的士兵，敢問這些士兵可否留下來？”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不舍與擔憂，畢竟這些老營士兵都是跟著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實在不忍心將他們趕走。
李自成則是板著臉，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決絕說道：
“不可！這些人已經負傷，就算治好了，也未必能上戰場，而且我們的藥物不多不能浪費，這件事情不要再說了，快下去準備吧。”
他的語氣不容置疑，仿佛已經做出了最後的決定。
劉宗敏聽到這話也不好再說什麼。
他無奈地歎了口氣，行禮之後便退下了。
營帳內的其他將領也是下去忙著各自的事情去了，畢竟昨夜剛經曆了一場混亂，他們要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不多時，營帳內就隻剩下了李自成和李過。
李自成看了一眼李過，然後歎了口氣，那歎息聲中充滿了無奈與疲憊。
“怎麼，你是不是也覺得叔父太過不近人情了？”
李過聽了這話，心中也是一聲輕歎，但還是說道：
“隻要是叔父做的決定，孩兒都會全力支持，不敢有絲毫懷疑。”
李自成聽到這話，搖了搖頭，然後繼續說道：
“這裡就剩下了咱們叔侄二人，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吧，不用這般客套。”
“畢竟你可是叔父最親近的人了！”
眼看著李自成真情流露，李過才鼓起勇氣說道：
“叔父，孩兒確實覺得這次叔父做的不對，趕走其他受傷的農民軍倒也罷了，為什麼連那些受傷的老營士兵都要趕走呢？”
“這些人可是我們的精銳部隊啊，曾經也跟我們一起拋頭顱灑熱血，即便他們負傷，也不能拋棄他們啊，這讓其他人怎麼想，其他人肯定會認為叔父無情無義。”
李過的聲音中充滿了困惑與不解，仿佛在為那些受傷的士兵鳴不平。
不得不說，也就是李過這個親侄子敢當著李自成的麵這麼說話了，要是一般人敢這麼說話的話，李自成早就砍了他了！
隨即，李自成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無奈與疲憊，然後緩緩說道：
“你說的沒錯，叔父這麼做確實是顯得有些無情無義，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因為我們沒有時間再給他們治傷了，這河南我們是待不下去了，我們要去彆的地方。”
“而在這之前，我們必須拋棄一切有可能拖累我們的累贅！”
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仿佛在訴說著一個殘酷的現實。
而李過聽到這話的時候，卻是瞬間瞪大了眼睛，滿眼都是不可思議。
因為按照之前製定的計劃，大軍要在這裡駐紮到明年開春，然後再決定之後的事情。
可是現在李自成怎麼說要離開河南了？
這一刻，李過的心中充滿了疑惑與不解。
正想著，就聽李自成繼續說道：
“如今這幅局麵，我們繼續待在這裡恐怕隻有死路一條，根據探子來報，河南周圍的省份確實都部署了大量的明軍！”
“這些明軍如同一張大網，正緩緩向我們收緊，若不另尋出路，我們遲早會被困死在這潼關之下。”
“所以我們隻能去其他地方搏一線生機了。”
“你不是外人，所以這種事情叔父也不瞞你。”
“在這種情況下，讓受傷的兄弟繼續跟著我們，隻會讓他們送死而已，畢竟他們有傷在身，行動不便，在行軍途中極易成為累贅，而且一旦遭遇明軍，他們幾乎沒有反抗之力。”
“索性不如將他們留在潼關，也算是給他們找了條活路了。”
李過聽了這番話之後，心中猶如波濤洶湧的大海久久不能平靜。
片刻之後，他努力平複了一下自己震驚的心情，然後眼神中滿是疑惑與擔憂的問道：
“叔父，那麼接下來我們要去往哪裡？”
李過不是傻子，他知道李自成說的都是實情，因此也就不再勸說李自成了，他現在最關心的就是接下來他們要去哪裡。
李自成沒有在說什麼，隻是突然站起身來走到一張地圖麵前，隻見那地圖上密密麻麻地標注著各種地形和城池，而且包含了大明各個省份。
緊接著，李自成緩緩抬起手，然後指向了其中一個位置。
李過走過去一看，瞬間有些驚訝。
因為李自成所指的地點居然是四川！
要知道去四川的路可不好走，一路上都是崇山峻嶺，也不知道要翻多少山，過多少河。
李自成看出了李過的驚訝，然很解釋道：
“叔父知道你想什麼，無非是覺得四川山高路遠，地勢險峻，行軍艱難，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如今河南周圍都有明軍駐守，他們就像一群餓狼，緊緊地盯著我們。”
“隻要我們一動身，周圍的明軍也都會聚攏過來，到時候我們就會被團團包圍，插翅難逃。”
“相較之下，四川方麵的防守較為薄弱，那裡的明軍數量也相對較少，更容易利用地勢突出重圍。”
“而且四川向來易守難攻，那連綿的山脈就是天然的屏障，哪怕剩下來這些人中有二十萬人能夠逃到四川，我們也有蛟龍入海之勢。”
“到時候就算朝廷再有能耐，也拿我們無可奈何。”
“我們可以在那裡休養生息，積蓄力量，等待時機東山再起。”
這一刻，李過沉默了。
但最終他還是正色道：
“孩兒明白了，孩兒都聽叔父的。”
李自成臉上這才露出了一絲笑容，那笑容中帶著一絲欣慰和期待。
然後他拍了拍李過的肩膀說道：
“你辦事，叔父還是放心的，你從小就跟著叔父，叔父相信你一定能幫叔父成就大業。”
頓了頓，李自成又繼續說道：
“你也知道，叔父沒有孩子，而你是叔父看著長大的，這麼多年來，叔父一直把你當成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對待。”
“所以將來叔父的一切都是你的，你千萬不要讓叔父失望啊！”
說這話的時候，哪怕李自成臉上帶著笑意，但心中卻難免失落！
因為他其實是沒有兒子的！
甚至不隻是兒子，他連一個親生的女兒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