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大家一起開動。田中家午時給大家準備的除了魚乾和海貨外,更是燉了一隻雞,增添了飯食的成色,隻米飯差了些,多是糙米,還混有其它的農作物的種子合製而成。一時大家無聲吃飯,田中家的女人們幫著男人取食,更是幫了亨亞日不少的忙,看他們尤其是亨亞日吃起他們的食物來也是費勁,就幫他把魚乾掰開,撕成一條條的,這樣吃起來就方便多了,另外又幫他盛湯、添飯,甚至亨亞日都不用多動,整餐飯就用完了。
一時待大家都吃完,女人們又把餐桌收拾乾淨後,上了茶,自己就離開了。葛自澹代表三人向田中村長道謝,說道:“多謝老人家招待,我們吃的很好。”又施禮了一回,繼續說道:“老人家,我們路途並不熟悉,要早些離開了,如此確實是要多謝你了。”
葛自澹話話剛說完,謝明宇就從一旁拿出一些錢遞交給他。葛自澹也不去看,隻拉過老村長的手,把錢交到他的手中,說道:“我們身無長物,就隻能如此答謝你了,希望你老人家也要保持健康,一家人和和美美的。”
老村長卻也沒有推卻,接過後,把錢又交給了兒子田中治蟲,說道:“我送你們一程,給你們指一指路,隻是大中午的,天還是有點太熱了。”
葛自澹笑著說道:“這霧氣還是有這麼一點好處,就是這熱天裡沒有那麼曬人。”
老村長苦笑一聲,說道:“也隻能這麼說了。要是來場雨就好了,不過這時節,又怕下雨,一來雨就意味著台風要來了,雖說就這麼些家當也不值什麼,但也經不起這麼折騰的。”
“嗯,嗯。”
台風這東西對亨亞日這般的內地人而言,是沒什麼概念的,隻是知道風大雨大的一天,但於沿海之人卻是苦不堪言。受些小災的還好,遇到台風特彆大或者台風正好從自家路過,那可真是滅頂之災了,財物損失還算是小事,沒有人口的損失就算萬幸了,你躲無可躲,防無可防,隻能聽天由命。不像內地,有人警醒的話,至少人口是不會有什麼損失的,財物損失也能降低不少。
老村長送三人出了村子,又走了一段,見得遠處分明了些後,指著那兩個煙囪說:“注意那兩個煙囪,往稍偏離煙囪向南方向的小路走就可以了,隻要過出了我們這霧區,外麵不遠就要到了。咳,這電廠和鋼廠害人。”
“多謝你了。你們這霧蒙蒙的多久了?不考慮搬出來麼?這外麵沒霧的地方也沒太遠啊。”
“搬家?這四下裡,無非是霧區時間的長短罷了。我們那方向時間最長,每年八個月往上都是這樣,即便是江門町自己,每年也是要霧氣籠罩二三個月的。搬離這裡,其它地方即使現在沒有,以後也未必不是如此,我也是眼看著這天變成這樣的,早先可並不是如此。再說,現時搬家也難,這裡靠著這片土地,還能有口吃的,外麵就說不好了,要混口吃食當也不易。另外現時家裡好歹還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出去後就不好計較的多,能有處存身之地估計就差不多了,遠不如家中方便。再說置家後多半就得花光積蓄了,甚至還會添些新債,又要一切從頭開始,這一家子人日後的生計可就不好辦啊,禁不起那風吹雨打的。再說像你們年輕人出去還行,我們這老家夥啊,沒用了。”半是說事,半是感慨。
“老人家,就送到這裡吧。剛才所言之事也是無心之處,如果有冒犯,還請老人家不要計較。如果以後我們再來的話,還是會過來這裡再看看你的,你一定要保持健康哦。”
“沒什麼的。好吧,你們去吧,一路平安。”說完大家互相招手示意,就此分手。
路上,葛自澹對亨亞日說道:“我今日裡可是問了不少的蠢問題,其實都是有意為之的,當然這中間也有一些我自己的意思,隻是想勾出那老人對過往、現在、將來的一些看法,不曾想他自己主動往外倒了不少東西,也不清楚他是不是在這中間有什麼誤會?無論如何,這趟外出竟然有這許多的意外收獲,不虛此行就有點謙虛了,而那東西不但於你有益,對我自身也是有不少好處的。“
“啊?”聽葛自澹這麼一說,亨亞日愣住了。他開始時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先生所言之“蠢”上,後麵的有益和不虛此行自然落不到實處,隻好在自己也深有體會。隻是他並沒發現先生的問題蠢在何處,不過先生既然這麼說,也自有他的所言之處,他自然也就信了。然而蠢在什麼地方呢?有什麼地方是自己有意無意的忽略掉的?他暫時也是沒法自省的。隻是從先生所問問題的本身而言給他的感覺有些像自家何不食肉糜的問題,可能問題就出在這上麵吧。隻是這怎麼體現出蠢來呢?先生這個想法是不是有點奇怪?想著想著,竟不自然的跑偏了,亨亞日也是一驚。暗道:自己怎麼敢就詆毀起先生來了?這可是要不得的事情。那隻能是自己蠢笨,未能悟到那關鍵的一點吧。每每心中的疑問都能從葛自澹處得到很好的解答,亨亞日是打心底裡尊重葛自澹,把他當做自己的榜樣,甚至於他的一言一行都是他有樣學樣的典範,自然是不會稍起什麼不敬之心的。
村子裡,小田中見老田中回了家,滿臉欣喜地說道:“父親,他們可真大方,給的錢可不少。”
老田中說道:“你小子就是眼皮子淺,你看他們像是缺錢的人,還是那種市井裡斤斤計較的哪些?連識人之明都沒有,歲數也不小了,我怎麼能放心讓你出去?”
小田中生氣著道:“父親,我不是小孩子了。”
老田中輕蔑的一笑,說道:“你見到今天的那個孩子了沒?”
小田中被問的奇怪,說道:“自然是見到的。”
老田中說道:“你或許連那孩子都不如,連彆人問的問題是個什麼意思都看不出。”
小田中被說的有點意外,說道:“我都已經成親了的,父親。”
老田中道:“我知道。那你對今天來的幾個人有什麼感覺,說來我聽聽?”
“茗都人,看著都貴氣,知書達理,但也都和藹有禮,隻不親不疏的,茗都大部分有些財富權勢的人多也是這樣的。他們這不就是回鄉辦事,迷了路,誤了飯時,才誤打誤撞的到我們家來的。”
“你呀,就是想得太簡單了。你說的那些都沒問題,隻是你沒覺得我是在拿話試探他們嗎?還有他對我們祖先的過往是不是也太關注了些?再然後我給他們介紹酒井君之事,他們也都有應允,對我們這邊生活環境堪憂,對今後的生活是否搬離都有問詢,是不是也太過關心了些?”
“父親,你的意思是他們祖上可能也是從我們村出去的,這回是先找理由回來看看。您是不是想多了?”
“然則他為何要在這個時候帶個少年過來呢?還有為何說起過往時,他們一個個的都顯得那麼激動呢?”
“這個時候有什麼特彆的?我當年也經常逃課的,再說馬上就要暑假了的,激動有啥的,見慣了浮世繁華,見到我們這破敗鄉村後,就感覺特彆新奇唄。”
“你小子要在我麵前再亂說話,信不信我揍你?”
“我信,誰讓你是我的父親大人呢?”
……
不理那對父子的胡猜,他們顯然是跑離主題太遠了,隻亨亞日一時也想不透先生所謂之蠢,到底蠢在何處,一直到回了江門町,到了旅館後,還是沒想太明白。不過,暫時理不了那麼許多,得先洗浴完了再說。今天可不止是出了一身的汗,而且在那霧區裡走,也總覺得呼吸不暢的,那看不見的塵埃也許鑽到自己頭上、身上、鼻孔中,臟兮兮的感覺趕緊處理好比較重要。
三人都洗浴完後,葛自澹說道:“今日的收獲不小。雖有點小遺憾,但也不急於這一時,下午這會兒就休息吧。等晚飯罷了,去集市方向看看,明日專門再到集市去,順帶的也可以買些需要的東西。”二人都點頭答應下來。
亨亞日洗浴完之後,不但感覺身上潔淨了不少,就是精神也感覺洗出新意來了,當下也不急於就去看書,拿出筆記就開始記了起來。葛自澹和謝明宇依然如故,打坐的打坐,輾轉反複的繼續輾轉反複。
亨亞日酣暢淋漓的把日誌寫完,除了記下參訪鋼廠未能成行的遺憾,還有門衛無意中介紹的工廠運行的管理辦法中像是有專門的停機檢修這種,也引起了他的注意,以及學校組織這種參訪應該是加強學生民族自豪感和揚起勤學奮進風帆的好辦法,這種勸學方式也刷新了亨亞日的認識;在田中村長家裡更是記錄的重點,既包括那塵封的曆史,又包含新式生產所帶來的意外,以及這意外對人們日常生活的影響等等,這都不是簡單想想就能想清的問題,以亨亞日的年齡、閱曆,也隻能做一部分的記錄,以及最淺顯的和最初步的認識。寫完之後,剩下的最大問題就是那個蠢字又縈繞心頭,然而還是沒什麼頭緒,後來一看也想不出個什麼所以然出來,就索性放下。在案頭,亨亞日發現先生要老板娘備的三年級教材已經備好,已經放在了自己的書案上。對著書包裡的通識書和史書,亨亞日稍稍遲疑一下,並沒有選讀書包裡的書本,索性拿起新得的和那國學校教科書看了起來,兩下對比,也算彆有收獲。
今日遇到了一段被塵封的曆史,倒是有些勾起亨亞日想跨越一段曆史,專門挑出大明中後期和那寇那一段來讀的,隻是理智阻止了他。在這裡讀史書的話,被外人看見所讀之書全篇是滿滿的國文字,是不大好的,另外史書的裝幀方式和和那式書頁裝訂也正好相反,而那通識書也存在同樣的問題。隻一個和那人學習其它國家的語言,是說得過去的,還可以順便提高一下規格,隻是尋常人家哪有資格在很小的時候就去學國外的語言?這是為了將來,有目的的去學才有的現象,隻在這裡沒的惹人在意,也算不得什麼好事。唯有讀這教科書正當本分,正當其時。那倒不是葛自澹刻意要求他這麼去做的,隻是亨亞日自己想的,他原本的打算是白日裡,如果會有外人無意中闖入的話,萬一會看到他所讀之書的時候,亨亞日就讀那通識本,其餘的閒暇時間都是用來讀史的,這下教科書卻像及時雨,解決了些許麻煩,本來他對那教科書也是有些好奇的。這些小事擱葛自澹眼中自然就不算什麼事的,我是其它國人也好,和那國人也罷,我所做之事都是堂堂正正之事,並沒有不可告人之處。隻是他對亨亞日的這些小心思也無所謂,或者小心一些也是好事,養成小心、謹慎的基本素質也是他將要開展的後續引導方向之一。謹慎、細致而縝密,都說諸葛一生唯謹慎,這可是個好東西,對自身也都是有益的。
晚餐過後,三人照例出來散散步,在臨出門前,葛自澹特意向老板娘請教了集市的準確位置。集市是在港口、碼頭那一側,市區卻在港口的西南向,三人逆著落日沿著大街往東北向走,這條路他們下船時是走過的,此刻也算得上是輕車熟路。落日餘韻下,落下長長的影子走在行人的前方,大街上過往的行人很多,不過也都是來去匆匆的,像他們三個這樣表現出這麼悠閒的人,幾乎沒有一個。人們一個個都似是被人用鞭子抽打追趕著似的,心裡隻有一個目標,且直奔目標而去,剩下的似都不在他們關心的範疇內。
越臨近集市,似乎來往的人就越少,等他們到了臨近集市的時候,就隻剩他們三人的身影。在他們進了專門的集市後,在那偌大的現場隻餘寥寥幾人。一排排、整整齊齊的固設攤位幾乎延綿了裡餘,中間有幾個人在清理現場的衛生環境,一旁還有一位在那裡指指點點的說話,要清掃之人務必把周圍的環境清理好,垃圾要丟到下風的遠處看不到的地方等等的注意事項。直到見到居然有三人在此時來到這地方時,現場的幾人都感到有些奇怪,不過手頭有事的並沒有停下手,且忙著自己的事情。而那早先出言吆喝的人行近到三人近前,客客氣氣的低聲問道:“幾位先生不是本地人吧?”
葛自澹答話道:“前日從茗都過來的,到這邊有些事情要辦,另外想置辦些物事,隻看來不湊巧的很。”
那人說道:“是啊,我們這裡和茗都應該是不一樣的。我們這集市也並不是全天的,漁獲區上午早早就結束了,水果蔬菜的一般也隻營業到中午,糧油百貨雜物倒是時間長一些,不過下午四時以前也會收攤回家,不然就會誤了時候,有些麻煩。”
“哦,原來是這樣,我們初來乍到的,也不知道具體情況,隻知道這裡的貨色還算齊全,就想著過來看看的。”
“哦,那你們要是有空的話,明天上午早些過來。要是八時之前能過來的話,漁獲都還有一些,其它的也都開張了的,你們到時再來的話,一準能尋到稱心的東西的。”
“謝謝你,承蒙吉言,我們明日會早些過來的。隻你們這裡的生意好嗎?大宗的好不好做?”
“啊?你們這也不像是這行的人啊?不過也無所謂了。我們這裡的生意都很好,大宗的你看具體是什麼了。你要是糧食、油、鹽、煤炭、漁獲等等這些,甚至煙草,市場裡還有人湊合能做一做,不過量都不會多大,畢竟我們江門町並不算大,購銷的能力和潛力就擺在那裡;要是租碼頭、租庫房暫存周轉的話,就另說。棉花、石油、橡膠、礦石等等這些,那就彆想了,政府管的嚴的很,犯禁之事不能乾,不值當啊。”
“嗬嗬,我也就是問問。最後再問一個,市場裡麵的物價怎麼樣,日常生活的用度會不會不好應付?”
“具體的東西得具體說。我也不知道外麵的行情怎麼樣,就是本地產的東西普遍來說價錢上都不高,舶來品要貴的多,另外就是那些機器設備上的東西很貴。至於家裡用的小東西、生活必需品,也就那樣,大家也都消費得起,隻是沒那麼寬裕,有得用的,大家都不會換,當然也有不少人家會置辦新物件去家用,一戶戶的都勉強度日吧。最近這些年好一些,人們手頭寬裕很多,置辦的物事也多起來了,市場上貨色品種也多了很多的,這要在以往那些年,是想都不敢想的。”
“如此就多謝你了,我們明天再過來。”
“歡迎隨時過來。”那人很熱忱的招呼著。
三人與和那市場管理人模樣的家夥告辭後,就折返往旅店而去。這一回的目的也算基本達成了,找到了目的地,又從市場管理者的角度來看了一回市場和市民生活。明天再看看攤主,看看顧客,看看普通的市民生活,自己再做一回顧客後,再看看,或許暫留江門町的目的就已經達成了的。
三人折返的時候,太陽已經落下,隻是天空還泛著紅,四處視物無礙,天還沒有暗下來。當他們走到大街上時,天色算是徹底暗了下來,然而街上的路燈續接上了光明,照著幾人回旅店的路。亨亞日也是感慨,說道:“想不到江門町這不算大的地方,沿街居然都已經用起了電燈,隻這一點,比不少的地方還是要強上許多的。而這路燈就像是給人白用的一樣,人們自己不用出錢,卻又能給生活帶來了很大的便利,城市裡也能更好的聚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