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日太陽的炙烤之下,午時的帳篷裡沒有一絲風能順利通行,整個帳篷像個蒸籠一般,而內裡的人就好似是浸泡在熱浪中一般。好處是庇蔭,避免了陽光的直射,但空氣流動不暢,室內的熱氣也無法散發出去,遠不如餐廳那般僅設個頂棚來得涼爽。暑天裡,到處都是熱的,人們是躲無可躲,遮陽,再加上人平靜下來的話,再來一些風,或是在這剛剛經受了災難之所的最好的避暑手段。然在這三者當中,誰才是最主要的部分呢?應該還是遮避的手段吧。不但租住了外界的陽光,也更阻擋了人們的目光,使得內裡的人們可以更安心一些。
三人進了自己所在的帳篷,內裡隻餘二個人還在,不過卻都除了外衣仰躺在自己的榻位上休息,對三人的進入也毫無反應。帳篷作為一個私密的公共場合,既沒有什麼可以消遣的事可做,又是不方便做得更多,似乎除了躺下休息,也彆無它事。三人身上的汗是濕了乾,乾了又濕,濕了還乾的如此往複,隻回到帳篷的時候,就微有汗意,不過身上整體都還是乾的,這兩天以來,亨亞日也是學會了如何帶著汗津津的身體休息好。褪去外裳,把它搭在自己的肚子上就仰躺在床榻上,好在床榻依地而設,似也帶來了大地絲絲的涼意,正是午休的好時候。葛自澹和謝明宇也都躺了下來,隻是他們都不曾脫衣,都和衣而臥。
閉著眼睛,自己明明感覺沒有睡著,就連思維也告訴自己,自己隻是在假寐而已,然而亨亞日發現自己卻對外界仿佛都失去了感應一般。也就是在這似睡非睡間,身體被人持續推動著搖晃了幾下,亨亞日旋即驚醒。發現謝明宇正在撥弄他,待見他睜了眼,用手指了指門外,亨亞日醒悟。這卻是到了下午要出發的時候了,打開表看了看,時間果然差不多了,亨亞日趕緊穿好衣裳,起了床。由於懷表已經按照先生早先的講解,亨亞日把那他稱之為時差的東西已經調整了過來,所以他現在基本上也可以和和那國人一樣,把握住了這時間。自從有了時間的準確對照後,自己看表,和對時間的依賴仿佛比以往也更大一些了一樣,每每總忍不住想要看一看時間幾何,雖然未必會有多大的用處。亨亞日一邊胡亂想著,一邊跟著葛、謝二人的步伐,往食品區行去。
他們到了食品區後,發現田中宏誌也正在等著他們。見得三人到後,田中宏誌說道:“你們待會先用水車取二趟淨水回來。河邊的水源地標誌很明顯,去了就可以看到,取完水後再幫著清洗一下菜蔬吧。”
葛自澹代表三人答應下來。亨亞日對取水的事沒經曆過,也不大明白為什麼要派他們三人之多去取水,自己在這當中又能出多大的力?隻是他也不方便出頭去問,隻看先生的樣子,好像多少是了解的一樣。
稍等了會,水車果然到了,卻原來是一頭牛車,隻是卻是一個四輪的車鬥,原本載人的車廂換成了一個大號的存水鐵箱。田中宏誌皺了下眉頭,一拍腦袋,望向葛自澹和謝明宇道:“你們有人曾經有趕車的經驗嗎?”
二人都點了點頭。田中宏誌顯然呆滯了一下,後又釋然,說道:“既然你們會趕車,就省卻了些麻煩。原本我也忘記考慮到這一茬了,先是準備讓高橋先生到茗都去一趟的,思慮不周,這下好了,正好兩不相誤。那好,你們這就出發吧。”
三人辭了行,由謝明宇架了車,葛自澹和亨亞日在車後步行跟上。早上跑步的時候卻是見過那取水處的,一路上也是輕車熟路的,亨亞日就乘著這閒暇,多打量了那水車幾眼。這車顯然是改裝而成的,隻部分看起來如同老古董,部分像是近些年的作品,車架和車身都有一定的年代感,那水箱卻不像是太久的東西。洋鐵皮箍就的筒狀物,中間開了一扇門,平日裡總關閉著,車身的一側設有等高的木質梯台,水箱的底部設有一樣放水閥。水車設計得倒是貼心,隻是放水閥的位置也隻是車架的高度而已,而且放水閥往車體外突出了一段,有些礙事和礙眼,亨亞日心裡暗暗的評價著。
到了取水處,謝明宇支穩了車,這才卸下馱牛,把繩子交給亨亞日,讓他做一回牧童,牽牛去一旁的草地上放牧。亨亞日高高興興的去了,葛自澹和謝明宇取了水桶,打開水箱中部的門,打上水後往水箱裡傾倒。
亨亞日自己並沒有放過牛,但是亦曾見識過,所以也有著不小的興致,隻是望著這高高大大的黃牛,心裡多少有些發怯。好在這牛經過馴服之後,也聽話的很,你牽著它,它就跟著你走,你不拉緊,它就低頭啃食青草,亨亞日也放下心來。早先見過彆人家牧牛,都是收了韁繩的,晚歸的牧童有一些也確實如同畫中一樣,騎在水牛的背上漫步而歸,早先亨亞日可是羨慕極了。隻後來亨亞日才知道,牛有黃牛和水牛之分,而且看上去差彆還挺大,另外牛的脾性也並不一樣,並不是所有的牛都肯順從的讓人騎乘,更彆提小孩子了。就水牛和黃牛而言,亨亞日所見也僅僅隻是有水牛肯讓人騎乘,從沒有見過有人騎黃牛的情況,而神話故事裡老子騎的青牛好像就是大水牛,而作為後輩的黃飛虎膽敢騎五色神牛這種黃牛樣的物事,也真真是青出於藍勝於藍,膽子真大,也難怪下場不怎麼好。亨亞日牽著的正是一頭水牛,就這樣一邊胡亂想著,一邊放牧。水牛也真算的是善解人意了,它的體形要比黃牛龐大的多,力氣也要大的多,隻是這脾氣卻會溫順的多,這一點還真是很難得。
放牛的少年偶爾會回頭看向上水二人組,發現二位長輩從早先的二人各自為戰,現在改成了二人分工、配合。謝明宇在水池邊擰水,跨步把水桶遞給葛自澹,然他也並不就在現場等待,直接拿起放在車轅上的空桶再次回身打水。葛自澹半跨在梯台上,接過水桶後,往水箱的敞口中傾倒,再把空桶放到車轅上。亨亞日無從知曉這中間的差異,隻覺得二人似乎比之一開始的單打獨鬥有明顯的不同。從神態和動作上來看,二人明顯要輕鬆不少,往水箱裡傾倒水的頻次也高出不少,可能是二人不需要長距離登台,再加上彼此間的避讓,從而導致時間和體力上的浪費吧。亨亞日一邊牧牛,一邊看,心裡想著亂七八糟的事:聽說牛是不好一大清早就出來放牧的,最好是待得太陽蒸乾了青草上的露珠後再放牧才好,這樣的青草牛吃了才健康。否則的話,牛食用之後生病的可能可是會大增的。現在是午後,自然不存在這個的問題,不過牛終也是要喝水的。如此連著食水一起進肚,會不會也成了不健康的方式呢?再一個水牛的樣子比黃牛看起來可要凶惡的多,除了你盯著它的眼睛看的時候,它總是大眼汪汪的,隻想不到還是個憨厚、多情的種子,很容易就讓人心生親近。就不知道西遊記裡麵牛魔王是個什麼樣類型的牛,看畫上的好像個水牛,不過那可是個暴躁的家夥,它應該不配當水牛的。是畫家們不懂啊,還是說牛魔王實在是成了精後,就不再試水牛了呢?先生和明宇叔配合的真好。二個人的力量顯然要比一個人的大,二人搭配著乾比之兩人單獨乾又要效率高的多,成果也比兩人單獨乾高。這樣看是不是一加一大於二呢?這不符合數學原理啊?另外兩個人乾活的話,其中一個人不說配合,也不單獨乾,隻是一味的搗亂,對著乾,這時候的一加一不說小於二了,小於一那也是一定的,甚至無限趨近於零了;惹毛了,再發生個打架鬥毆事件的話,就是小於零了。零是什麼都沒動,沒發生,小於零是個什麼概念,沒學過啊……
忽然不遠處傳來一陣招呼的聲音,卻是葛自澹在叫他。原來是他一邊牧牛,一邊亂想的,走的有些遠了,聽得呼喚,亨亞日就牽著牛就往回走。那牛也聽話的不再啃食,乖乖的跟著亨亞日的步伐回到水車旁。謝明宇套好牛,駕上車,於是三人又滿載而歸。
三人駕車回到宿營地的食品區時,正在忙著擇菜的田中宏誌一眼瞧見,趕忙招呼人抬了兩個木方出來,一個貼著蓄水池放置,另一根間隔約一米多並排著放下,整個木方呈梯形,兩端都開著一兩米的斜坡,前後是斜坡,中間一段約有兩米左右的是平台。早先亨亞日並不明白他們的這一通忙活是為了什麼,直到看見謝明宇架著牛車通過斜坡停在中央平台的位置才明白過來,卻原來是放水閥的位置比之蓄水池的高度稍稍的低了,加了平台後,放水閥就高出了一截,隻是閥口和水池中間還有水池牆壁的寬度和為了防止放水閥碰觸池壁駕車時特意留下的空間,這距離並不很窄,也是有二十多公分的樣子,這下一放水,水就該流到池壁上了吧?
然而並沒有人采取其它的措施,田中宏誌甚至自己上前打開了放水閥,水流迸出,飛出約莫一米多遠後就注入了蓄水池。亨亞日看得目瞪口呆,沒有一滴水落到池壁上,他所以為的事情並沒有發生。亨亞日拍了拍腦袋,這個問題並不能他單靠自己想象就能想得明白的,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或許在他使用自來水的時候,對陰雨天屋簷的落水,對水流垂直向下的固有印象所形成的桎梏影響,一直都還沒跳出來,同時在過往的生活中也未遇見過這種現象,所以這也打破了他的慣有的認識,甚至對他無意識中對自己一直以來的心底裡無形的驕傲形成了一種衝擊。
亨亞日失神地望著正在往蓄水池注入的水流,一直呆然無語,這期間就連田中宏誌往這水池中拋灑淨水藥劑之事也被他直接無視了,就這麼呆愣愣的站著。這情況自然被葛自澹和謝明宇這些熟悉他的人發現,謝明宇準備去喚醒他的時候,葛自澹攔住了他。謝明宇也是一愣,不明白葛自澹為何阻難自己,不過還是依言沒有過去。水流迸出的距離逐漸的減小,肉眼可見,這一點也被一直注視著的亨亞日所發現,然而他也隻是更加的不解。不明白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除了水箱裡的水放空了一些外,水流迸出的距離越來越小,慢慢接近了池壁,田中宏誌上前關了放水閥,讓謝明宇把牛車趕到他們擇菜的一方。
謝明宇把牛車順著木方趕下後,依言把牛車趕到田中宏誌他們擇菜的地方。田中宏誌著人拿出了大盆放在地麵上,盆沿稍稍超出放水閥垂落的位置後,田中宏誌又打開放水閥。水車裡的水往大盆裡注入,隻是水流漸漸的無力,待把大盆放至大約一半多時,水流垂落,後又漸漸變成水滴,田中宏誌又上前給放水閥關嚴。亨亞日一直跟著車畔,看中水流下的全過程,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隻是最終悵然若失。
正這時,田中宏誌到了葛自澹和謝明宇麵前,說道:“不必趕那麼急,小心中暑,從你們這車水來回的路程看,你們半個小時就把水注滿了,這有點勞累。天還太熱,也要當心身體才好。”二人謝過田中,喚了亨亞日後,又開始了取水的行程。
路上,葛自澹和亨亞日依然落在車後,隻亨亞日一言不發,垂頭喪腦的,一副精神抑鬱的模樣。葛自澹自然也早就發現了,隻是早先人多他也一直未理。當此時刻,路上僅餘他們三人時,葛自澹才開口問道:“怎麼了,興致不高的樣子?”
亨亞日看了先生一眼,有些鬱悶地說道:“我是早先看水車放水的時候,水一開始是迸出而出,噴出有一兩米遠,而後慢慢變得近起來,這實在是超出了我的認識和理解。我看屋簷下落的雨水,不管雨多大,都是順簷而下,即使是水龍頭的水閥門一開,也是往下嘩嘩的淌,這迸出現象卻是讓我一時琢磨不出什麼原由來,所以才會有些喪氣。”
“嗬嗬,你這就喪氣了,你未知的東西且多著呢。即便是司空見慣的現象,你以為自己就都能懂?生活中有很多熟視無睹的現象,你同樣也會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不過,你能發現自己的未知不是個很好的現象麼?”
“司空見慣的,是什麼?”
“你見到雨水下落,那你知道雨水為什麼向下落嗎?它為什麼不反著來,往天上飛?”
“啊?我自打有記性以來,看見的雨水都是往下落的,沒見過往天上飛,再說它怎麼能往天上飛呢?”
“是啊,這就是習以為常、司空見慣了的,至於說它往天上飛也好,四下裡亂發也好,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對這個現象不好視而不見。就有人坐在蘋果樹下,被樹上掉落的蘋果砸中身上之後,就產生了這樣的疑問。為什麼蘋果隻是會從樹上往下落,而不是四處亂飛?然而他並沒有也把這個問題當作司空見慣的事來看,而是從這個現象出發,潛心研究,從而發現了重力和引力現象,這就是科學。這也成就了他在科學界的一部分名聲,是非常了不起的人,當然他的成就也絕非止於此麼一點,成就很多、很大,對社會的影響更是全方位的。也正是在這樣的精神引導下,又有這麼樣一批人,西洋這些年才逐漸的強盛起來,脫穎而出,可以說科學是他們的強盛之基。而我們曆朝曆代說起來都是壓製這些所謂的奇巧淫技的,即便是在被打痛了之後,師夷長技以製夷的時代,也隻是把它當做一門技能、技術,照貓畫虎而已。都是很淺顯的東西,卻不知這個所謂的長技是什麼,隻片麵、簡單的認為就是槍炮和軍艦這些落後於人。簡單來說就是有沒有的問題,然則對如何製造,如何設計等等這種基礎問題漠不關心。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以為這些都是泥巴隨隨便便捏的呢?說道如何製造,如何設計,這就是要講究科學了。機器設備也不是憑空就來了,它也有待於人們通過係統的學習之後,才能掌握有關的製造知識。我們當前可以說,不如人是全方位的不如,而不是就僅僅止於一點,夜郎自大,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即便一時擁有,仍然也會受製於人。”
“剛說的大部分都是題外話。就你剛剛說的水車裡放出的水迸出以及後來射程漸近這個現象來說,有很大一部分緣由就是可以從那重力等等那裡得到一部分答案。至於什麼是重力?我現在告訴你也沒什麼,隻是你們的學業是個循序漸進的過程,這是你日後一定會學習到的知識,也不必急於這一時。我現時就不單說了,等你學到的時候,你的印象自然會更加的深刻。至於自來水的問題,那是另外的問題,而且你這看的也太淺顯,等有機會了,我讓明宇給你演示一下。那個是講因利導勢,把符合科學的結果利用起來,從而使得它往自己希望的方向發展。說得可能會很複雜,演示起來說就容易的多,而且它和槍炮這些的原理有些是想通的,隻是這個涉及的學科知識會更多。現在即使講的很分明,你也不會懂,因為你目前的書本知識準備的還不夠充分,基礎還遠說不上牢與不牢的問題。現在不懂,搞不明白,沒有關係,這是正常現象。做事情總是要有一個過程的,人也不可能一口就吃成個胖子,以後自然會慢慢的學到。人並非生而知之的,即使生而知之也是有界限的,不是真的什麼都懂,知道的越多,未知也越多。你現在能知道些什麼,就喪氣了?還遠的很呢。”
這些話說得亨亞日沒脾氣,那還有什麼喪氣可言,隻心裡充滿了好奇和鬥誌,同時在他心裡埋下了科學的種子,在漸漸的生根發芽。是啊,蘋果怎麼不四處亂飛,隻會從樹上往下掉落呢?生活中又會有多少這樣見慣了的事情呢?這真是個多麼有意思的問題啊。而科學正是打開這些有意思問題大門的鑰匙,那才是真正的有意思,隻是要等著自己一步步長大,一點點的掌握好知識,打牢基礎才好。實在是等不及啊,這一刻,亨亞日的思想又回到學業上了。至於先生所說的自己國內的曆史和現實,自己能做的是什麼呢?就自己目前的年歲和能力而言,想必是有限的很吧,亨亞日也就不在此方麵多想了。隻是之前學業多是坦途,使得自己對學業未免太小視了一些,憑著過目難忘,超出了同濟,心底裡多少有不小的優越感,現在看來確實淺薄了,還早得很呢。那些都隻是生記硬背的東西,自己在誇耀和掌聲中有點飄了,是不是心底裡也真以為自己多能耐呢?現在看起來也隻是和小孩子們比過家家而已。自己雖說外在表現的很平常,其實內心也是高興的,在鮮花和掌聲麵前,又有誰會無動於衷呢?說無動於衷的那些家夥,大抵都是騙人的家夥吧。咳,自己怎麼搞的,又跑偏了,看來以後除了努力完成先生交待的任務外,最好還是把書本上的功夫做紮實了,擬清弄透才好。科學?嗬嗬,實在是太有意思了,可惜的是這麼有意思的東西,自己發現的好像有點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