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樓。
雲蓉剛一覺睡醒,精神好了許多。她看看天色,心下滿意。如今已是申時末了,晡時將儘,按照以往,黛黎該尋來與她一同回府了。
真是的,這幾日儘在外麵瞎轉悠,弄得她每回用夕食都沒什胃口,明日不管那祖宗說什麼,她都定不和她一同出府了。
不,不僅明日,後麵幾日也不出府了……
“夫人,府君夫人!!”
就在雲蓉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時,忽然被一聲慌亂的喊聲喚回神。她轉頭見是丁香,厭屋及烏地斥責她。
“作甚這般急躁,福氣都要被你嚇跑……”
“府君夫人,黛夫人不見了!”
兩道聲音疊在一起。
周圍霎時靜了。
雲蓉瞪大了眼睛,懷疑自己還在夢中未醒來,否則如何會聽到這等荒唐事。
雲蓉還愣愣的,而她旁邊那個受黛黎之命、被強留下國字臉兵長臉色劇變。
他當即急聲問道:“黛夫人是怎麼不見的?她在何處不見的?這是何時之事,你快速速道來!”
丁香一路跑來清風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如今被問話也說得斷斷續續,聽得雲蓉著急不已,一口氣險些也沒上來。
好不容易弄清楚事情經過,雲蓉嘶地抽了一口涼氣,“那祖宗最是任性不過,向來我行我素,全然不管他人感受。莫不是昨夜她又和秦君侯鬨彆扭,以至於今兒來這一出無事生非?”
畢竟這位君侯寵姬有前科在身,想當初她可是一聲不吭出走閣院,鬨得闔府風雨。
雲蓉忙吩咐道:“速速派人去尋,北市的首飾店、布莊和綢莊,東市的明月居和幽蘭院,西市也去看看,哦,還得回府瞧瞧,說不準她已先行一步回府了。”
眾人迅速分頭行動,一窩蜂地湧出了清風樓。
雲蓉思來想去,覺得黛黎後麵有可能來清風樓,遂將丁香留下,她則隨國字臉兵長和另一個蔣府侍衛一同打道回府。
蔣府。
雲蓉從側門進,問兩個守門的門卒黛黎是否有回來,得到否定答案後,她一顆心沉了下去,但仍抱著希望入內。
蔣府不止一個門,萬一那祖宗是從旁的門回來呢?
她朝著府中待客的閣院去,結果正好碰到從主屋中出來的秦邵宗。
橙黃的夕陽籠著身形魁偉的男人,在他的黑袍度上了一層淺淡暖和的蜜金色,但這份暖色並無讓他變得溫柔半分,這位家族世代戍邊的武將依舊威嚴,帶著難以消磨的距離感。
雲蓉第一回沒有在丈夫的陪同下見秦邵宗,但此時顧不上害怕,隻得開門見山問,“秦君侯,小黎回來尋您否?”
秦邵宗:“並無,府君夫人何出此言?”
雲蓉靜默幾息,在如實說明和暫且隱瞞、等待黛黎之間遲疑不定,最後選擇了前者並試探著將鍋甩出去。
雲蓉:“小黎趁著遣走女婢去買吃食的間隙,一聲不吭地離了興隆綢莊,也不知去了何處。今日她出府時神情似有不悅,路上還向我抱怨了您一兩句,您昨夜可有與她鬨矛盾?”
秦邵宗麵上的隨意如同潮水退去般慢慢收斂,“她並無與我鬨不快。遣走一個女婢買吃食罷了,旁人呢?難不成從頭至尾,跟在她身後的唯有女婢一人?”
偏房裡的燕三和莫延雲聽見動靜齊齊出來,見竟是府君夫人來了,便好奇問起事由。
雲蓉心虛不已,結結巴巴說自己中途疲倦,便與黛黎分道而行,她去傳舍歇腳,而黛黎則繼續遊肆。重點強調黛黎離開時帶了三個侍衛和兩個女婢。
這潛台詞赫然是:並非我沒給她安排仆從,遣走所有人是她自己的決定。
在或威嚴或好奇的注視下,雲蓉不敢有遺漏,她咽了口吐沫,繼續說著從丁香口中知曉的後續,音量越來越低。
當聽到黛黎前日在西市向魚販訂了海錯和土肉,約定今日取貨,因此三個侍衛被派去西市時,莫延雲不由愣住。
而這並非結束,雲蓉還說黛黎以銀錢不夠為由,支開一個女婢回府取錢,且不久後在綢莊內,她又支開最後的女婢去買胡餅。
饒是向來情緒內斂的燕三,此時都不住目露驚愕。
黛夫人這是作甚?
難道君侯昨夜與她商定了新計劃,可這瞧著又不像……
秦邵宗在原地站定幾息,片刻才麵無表情地說,“此事我已知曉,多謝府君夫人相告,你先回吧,後續事宜我自會安排。”
雲蓉心裡怵的慌,聽秦邵宗說可以走,一刻也不耽擱地離開。
待她離開後,莫延雲皺眉低聲問:“君侯,這一切有沒有可能是李瓚勢力所為?他們偷偷潛入南康郡,打聽到黛夫人近來得盛寵,因此暗中謀劃了這一出。”
旁邊的燕三卻說:“若按你所說,此事必有一個前提,那就是黛夫人是李瓚的人。”
“倒也是。且君侯都允許她在身邊伺候,她何必因小失大呢。”莫延雲撓撓頭,真令人想不明白。
秦邵宗吸了一口氣閉上眼,閃過這幾日他和黛黎相處時的情形,一幕幕在腦中倒帶似的掠過。
“尊駕能不計前嫌,仍高看妾一眼,妾高興都來不及,又怎會將您往外推……”
“春宵一刻值千金,不如你我快快安寢吧。”
“……與君同樂,矛盾皆在榻上說開,如此水到渠成,你我重歸於好。”
“妾明日晚上於房中恭候君侯大駕。”
……
那道繾綣的女音尤在耳旁,清甜如花蜜,細細密密的溫柔織成了一張網,叫人不住沉淪。
秦邵宗忽而睜開眼,他看向一旁的莫延雲,眸色極深,“是否隻要身體無恙的女郎,癸水都必定會來滿七日整?”
久經歡場、且向來體貼的莫延雲還真知道,他下意識回答:“誰說的?當然不是。”
周圍仿佛霎時冷了許多,寒意刺骨,莫延雲不自覺降低了音量,“此事有長有短,我先前那個雲中郡的相好僅三日身子就利索了,您為何這般問?”
秦邵宗目光陰沉到極點,他揚起嘴角,怒極反笑,“她真是好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