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瑤聖地不在大乾國境,而在海外仙山。
除了冰川可能埋藏很多上古隱秘之外,還有兩類極為廣闊的、未曾被世人集中探索開發的地域,沙漠與海洋。
其中海洋更廣闊得多。
天瑤聖地的先人占據了海洋,也就占據了廣闊的未來,也掌握了諸多海外仙門的往來,故數千年來天瑤聖地人才輩出,穩穩居於人間第一仙門。
至少是海內認知的第一仙門。
聖地之名不是大乾吹出來的,它真正是無數修行者心目中的聖地,若能拜入其中哪怕做個外門弟子,怕也是會有無數人願意奉獻一切來換。
人們是真正相信聖地有登仙之路的,都認為聖地的前輩們很可能存在大量飛升,天瑤聖地掌握著真正的成仙之法。
至於真有沒有飛升,老實說連身為宗主的夜聽瀾都不太清楚。她實際也就幾十年的人生,以親眼所見的來看,是沒見過飛升的。
典籍所載以及長輩吹噓的見證是真是假,那很難說,畢竟沒有親眼目睹過……但夜聽瀾也是堅信有的,最多就是對於飛升後的去向有些隱約質疑。
再怎麼質疑,她此生的目標也是飛升,那是所有修行者到了最後的共同追求。
和陸行舟在一起後,夜聽瀾自覺心中塊壘消除許多,對很多事看得都更淡了,更抽離。突破的關隘確實有了鬆動的跡象,夜聽瀾不知道這算不算飛升前兆,也許算,但可能還不到時候。
回到聖地之外,看著霞光浸染的天際線上,仙山被青紫色的霧靄籠罩,輪廓如淡墨暈染,若隱若現。主峰被流雲攔腰截斷,山頂尚有積雪映著朝陽,像一柄神劍斜插雲海。三兩隻丹頂鶴掠過山脊,偶有鶴嚦之聲響起,與山間飄來的笙簫纏作一縷,又與周邊海浪相和,意境蒼茫而悠遠。
這是在大乾永遠見不到的仙家意,哪怕那些號稱遠避山間的仙門,與天瑤聖地相比依然是俗不可耐。
夜聽瀾心中那種登仙之意就更濃了,那種抽離之意、羽化之心,甚至能讓人差點忘記身邊還帶著一個男人。
同樣陸行舟也在看著這副景象出神,都不用進什麼秘地,他的三品關卡就已經有了點隱隱鬆動的架勢。
元慕魚自幼在這樣的地方成長……那都能養成一副閻君性子,也挺不容易的哈。
倒是這位先生的性子可以理解出來,被環境影響還是很大的,把一些小惡劣的本性都給遮住了。要不是現在放開了很多麵具,誰知道這先生是這樣的啊……
看她回來之後,那神色就寶相莊嚴多了,麵紗也戴上了,法衣……咦怎麼還不穿法衣?
“我是以丹學院先生身份帶你回來的。”夜聽瀾言簡意賅地說了一句,降下了小舟。
雖然雙方早都已經心知肚明她是誰,這會兒連跟在旁邊的阿糯都很清楚了。但夜聽瀾依舊不想以天瑤聖主的身份公開和男人在一起,必須自欺欺人地套個馬甲應對宗門顏麵,這或許便是夜聽瀾最終沒有底氣和沈棠爭到底的原因所在。
包括這一路赴東海,也趕路好多天了,雙方同寢同宿跟夫妻沒兩樣,但之前那種膩歪的燒味兒卻降了很多。
那可不僅僅是因為多了個大燈籠阿糯。
說好聽點更像老夫老妻了,實際上陸行舟心知肚明她就是臨近歸鄉導致心有所礙,畢竟再也不是遠在天霜無人識的異域之感了,於是枷鎖重臨。
完全可以理解,陸行舟也沒有強求。還能跟個老夫老妻一樣而不是裝作疏離,已經很不錯了。
夜聽瀾也沒帶著他和阿糯從門口一路進去招搖過市,而是直接了當地穿越陣法,直奔內部藏經閣。
內部彆處的雄奇瑰麗暫不可知,倒是藏經閣所在山峰依然清雅。
半山腰的瀑布垂落成銀練,水汽凝成的虹橋時隱時現。碧玉色竹林蔓延全山,海風拂過,掀起遠處飛簷一角。琉璃雕龍盤踞飛簷,隨著晨光流轉,龍眸仿佛活過來一樣。
那是藏經樓。
阿糯低歎道:“師父,這裡好漂亮。”
夜聽瀾道:“你要不要拜入天瑤聖地?給你個嫡傳做。”
阿糯搖頭:“我有師父。”
夜聽瀾磨牙:“連你師父一起收了,你往哪跑?”
陸行舟啞然失笑。
夜聽瀾瞥了他一眼,倒是沒強求他加入,畢竟自己還存著和小男人親熱的念想,可不能真把師徒名分給坐實了。
眼見藏經閣已經到了,夜聽瀾也就止了這個話題,改為介紹:“這裡有兩棟樓。左邊一棟是各類典籍記載,浩若淵海,你之前說得對,便是我也不可能儘覽,你有針對性去找的話說不定確實可能另有所得,我會讓藏經閣管事和弟子們配合你。右邊一棟是修行典籍,內部則是設有禁製,什麼修行上到哪一層,隻要你能上去,典籍自選。”
陸行舟笑道:“我也可以選?”
“可以。”夜聽瀾左右看看,壓低了聲音:“彆的典籍記載我甚至都可以讓管事來配合你了,那可比弟子待遇強多了,怎麼可能普通弟子能選的你反倒不能?”
“不怕被人說啊?”陸行舟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放、放手……”昨晚在船艙之中還摸著舟楫睡覺,這會兒是連摸個手都嚇得夜聽瀾小心肝砰砰的,慌忙甩開。
剛甩開下一刻,就有人老遠衝著這邊過來。夜聽瀾忙拽著陸行舟師徒倆鑽進了右邊修行典籍的藏經樓:“我已提前傳音守衛暫避,但依然會有彆人來往,可不是沒人了……你彆亂動手動腳。”
既是提前讓守衛滾蛋了,這會兒藏經樓裡倒是無人。陸行舟看著周邊書架,和眼前有些慌亂的先生,倒是想起了許多小電影的經典鏡頭。
於是故意踏前一步,夜聽瀾立刻後退,差點就撞到了書架:“你……阿糯在呢!你乾嘛?”
陸行舟笑了起來,伸手捋開她額前一縷亂發,搖頭道:“你啊……又戴上了麵紗。”
夜聽瀾怒道:“說得隻有陪你沒羞沒臊才是放下似的。”
陸行舟低聲道:“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
夜聽瀾抿嘴不說話了。
確實不是那意思,阿糯在身邊,陸行舟怎麼也不可能亂來。
但明顯故意在逗她,夜聽瀾有點小負氣。怎麼跟大叔調戲少女一樣了……誰是誰先生啊喂!
陸行舟道:“既是看自己能走到哪層,你就不用陪我們了,回來宗門想必有很多事做。我和阿糯自己上去看看……嗯,如果強行想上三層,不會有危險?”
夜聽瀾籲了口氣,有點不敢看他似的,偏過頭回答:“自家宗門地方,不會有危險,隻是避免弟子們提前硬練超過承受力的功法,才稍作設限。你在三品坎上了,可以試試,你的功法強、修行質量高,三層應當問題不大。阿糯體質特異,問題應該也不大。”
陸行舟點點頭,牽著阿糯舉步上樓。
夜聽瀾抬頭看著兩人的衣擺消失在樓梯拐角,默立了好一陣子,才閃身離開。
她離開宗門這麼久,回來當然是有一大堆事務要理,實在很難陪在他們旁邊。
陸行舟師徒倆一路暢通無阻地登上了四樓,又直接登上三樓的樓梯。
——為了對應九品坎,藏經樓是底層為九,高層為一的。因此是上三樓。
此前抵達四樓的過程中,陸行舟就發現此地設置的阻礙隻不過是施壓,越往上走壓力越大,尤其在樓梯的位置。前麵的樓層師徒倆都走得很輕鬆,到三樓的樓梯就發現開始邁步有些艱難,抬不起腿了。
“阿糯,你怎……”陸行舟轉頭問阿糯,就看見阿糯蹬蹬蹬一路跑了上去,隻在最上麵幾層台階放緩腳步,還是很順暢地上去了。
陸行舟:“……”
阿糯轉頭:“咦,師父你怎麼不走啊?”
陸行舟沒好氣地功運雙腿,瞬間輕鬆許多,也蹬蹬蹬地跑了上去。
到了最後幾層發現,並不是腳步跑不動,是身軀受壓嚴重,有種潛於深海之底受到四麵八方強大壓力的感覺,呼吸都不暢。
但陰陽極意運轉之下,同樣輕鬆上去了,隻是在上麵依然要承壓,時刻需要運轉功法。
師徒倆對視一眼,異口同聲:“要不要再往上看看?”
繼而同步地咧嘴一笑,直奔二樓。
頂層有老者放下書籍,驚異地抬起了頭:“宗主帶來的這兩位……有點意思。”
四品能上三層,其實古往今來都不少,畢竟這種內部設施相對比較溫和,其中和他們差不多輕鬆的也不是沒有。
但人性上,已經踏上超出自己品級的樓層了,並且還屬於跨越了上三品這種大坎,一般人也已經欣喜若狂,都會趁著自己還能承壓,迅速在三層尋找適合自己的東西。
會克服這種人性繼續想上二層的,除了實力超群之外,無不是對自己有極高的期許,俗稱自戀。
至少這百年內,天瑤聖地這麼乾的也就隻有兩個人。
一個是夜聽瀾,一個……嗯,現在叫元慕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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