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格裡斯家族的旗艦上,騎士家族此行真正的指揮官多瑪恩將軍正臉色鐵青地聽著在他麵前彙報噩耗的部下。
“你說什麼!”猶如鐵塔的巨漢此刻露出了猶如孩提般愕然的神情,好似盤石裂隙般的麵部溝壑因為驚怒而扭曲,“埃裡克大人的腦波信號斷了!”
麵對惡獸一樣駭人的咆哮,前來彙報的斯屋維長矛軍士兵顫抖著頷首:
“公爵大人疑似在活聖人麾下的‘烈風之息’上出現了意外……”
“疑似!”狂怒到了極點的多瑪恩聲音中甚至都帶了一絲笑意,“其他家族代表通訊現在也已經確認斷開,你告訴我這還是疑似?”
“這不是挑釁,不是誤會,而是宣戰!”
雖然作為一名受過嚴格軍事教育的指揮官,多瑪恩很清楚這種己方艦船更多並且和對方還處在混雜狀態的情況並不適合當場撕破臉皮,但是他此刻必須強硬。
要知道,埃裡克公爵是現任馬格裡斯至高王當初尚未真正繼承頭銜之前唯一一位公開支持他的大公,因此深得後者信任。
這樣一位心腹重臣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出了意外,如果他不能立刻回以顏色,不僅會折辱騎士家族的榮譽,更是難以在返回斯屋維時交差。
更何況,在他看來,就算沒有拉開距離又如何?聯合艦隊本身就是以馬格裡斯家族為代表的貴族私兵為主。
他們此前之所以對蘭德修會和帝皇女兒保持表麵的敬畏,也隻是為了舉著他們背後那位活聖人的旗幟牟取利益,而後者也隻是想借助他們的力量和影響因子。
而如今,諸位家族代表的通訊斷聯已經撕開了這層心照不宣的紙麵,那牢不可破的盟約猶如薄冰般瞬間破裂。
當饑餓的犬群明白人類不能給予它們手頭的肉塊時,那麼垂涎無儘飽食的惡獸們就會化作嗜血的狼群,毫不猶豫地伺機撕扯那蘊含溫熱血漿的咽喉。
“通知各艦,準備攻擊,目標是距離各自最近的機械教船隻!此外,準備跳幫隊伍,大公的人或屍體必須從‘烈風之息’帶回來!”
麵對這位斯屋維將軍的號令,一直表現出畏縮和服從姿態的士兵表情變得古怪了一下,而後小心翼翼地開口詢問:
“我們要攻擊活聖人的船嗎?”
他的詢問讓多瑪恩沉默了刹那,其如石頭棱角般隆起的下顎腮幫抽動了一下。
奇跡和希望,這就是那位在耶利哥星區內擁有赫赫聲名的聖人的代名詞。
那位據稱擁有神皇賜福的存在曾經拯救了無數生靈的性命,而自己所代表的馬格裡斯家族也曾經深受前者的恩惠。
想到這裡,多瑪恩的內心罕見地出現了糾結。
他對於所謂的國教並沒有什麼太強的信仰,畢竟自從範德爾執掌大權之後,正統國教信仰就全帝國範圍可持續性地一落千丈,史稱“叛教時代”。
而斯屋維更是差點被借著叛教時代東風興起的異端國教分支“完美之主教會”顛覆,因此騎士家族的成員們某種意義上甚至很難說對國教有著正麵印象。
但是,古老的騎士誓約中所記載的美德卻牽扯著這位曾經的候選騎士的內心。
雖然它們大都和將軍的熱血一起被宮廷政治所磨滅,但依然在他的內心中留下過痕跡。
不過,心血的蕩漾隻是暫時的悸動,無止境的渴求之欲終究會壓過一時的迷惘。
“那不是活聖人……教宗可從沒有親口承認……隻是一個冒牌貨罷了。”
多瑪恩轉過身,背對著詢問的士兵,低聲回應道……
……
對於聯合艦隊的大多數船員和士兵而言,因何而戰向來都是一個不值得思考的問題。
因為這個問題的答案可以由指揮一場戰鬥的上級在戰前的咆哮中賦予,也可以被他們各自隸屬的星區官吏以一封不知道多少年前寫下的成就文件決定,更可以在真正掌握各個星球的貴族簽署協議的紙筆間呈現。
而真正站在戰場前列,用生命和鮮血換取帝皇榮耀和微薄薪水的他們,從來都沒有機會和資格決定自己為何而戰。
殺傷他人的兵刃,是不需要思考自己正在切割誰的骨肉的。
製定規則的存在丟下骰子,血肉組成的戰棋們就要開始名為廝殺的遊戲。
但是,當攻擊“烈風之息”的命令下達時,早已習慣了被賦予戰鬥緣由,能夠同樣無情地砍切奴工和海盜身軀的士兵們卻大都不約而同地於內心浮現了疑惑——
為什麼?
雖然各大家族有意地規避了麾下對於伽咼帶領的修女們的接觸,但總有一些被美麗事物吸引的士兵在地麵戰鬥的間隙主動去搭話。
但是,這些洽談者往往不會得到他們想要的回複,反而會被灌輸一大堆神皇不知道真說沒說過的箴言以及活聖人的偉大事跡。
很顯然,對於大都胎教肄業的士兵而言,枯燥的大道理肯定沒有聖人的故事好聽。
而作為各自隊伍裡的社交恐怖分子,這些把妹失敗的吟遊詩人們就帶著通過腦補後添油加醋的已經到了神話領域的伽咼事跡,將這位聖人的仁慈和強大傳遍了聯合艦隊的每一個角落。
此時此刻,在馬格裡斯家族的旗艦上,一隊負責巡邏艦橋外圍的士兵正在通過分享自己的見聞來表達對於上級下達進攻“烈風之息”號的不滿和憂慮。
“我聽說活聖人曾經割肉飼喂餓倒的孩子,還將血液裡流淌的美酒分給饑渴的旅者,對這樣的仁善者刀劍相向,諸位於心何忍?”
聽聞此言,大家紛紛點頭應和,都對仁善的聖人被如此對待而歎惋。
“你們有所不知,我在之前的戰鬥中親眼見過活聖人用石子擊落過巡洋艦,如若聖人之怒降落我等身上,必將萬劫難逃!”
得知此事,眾人大驚失色,一個個都感到前路飄渺起來。
“其實,我曾經聽一位追隨聖人的修女說過,在泰拉大教堂地下有一塊不被正史記錄的隱秘石板,上麵有著預言說神皇坐上王座數千年後會再度誕下新的神子,這麼一算,時間對得上啊……”
此等隱秘的史料一出,士兵們覺得很有道理,若非神之子嗣,怎麼可能做到那麼多奇跡呢?
“大家聽我說,其實我和一個和活聖人關係莫逆的家夥喝過酒,他喝高了之後告訴我,活聖人其實和修女們一樣,都是女性……”
最後開口的家夥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其他人舉起槍托暴打了一頓。
“大家最多誇張了一點,你是真張口就來!”
罵罵咧咧地痛扁了膽敢造謠的家夥一頓後,巡邏的士兵們又開始唉聲歎氣起來。
就在大家都覺得拚儘全力也無法戰勝時,一位點子王突然靈光一閃:
“諸位,聽我一言。”
看到大家都疑惑地看向自己,這位士兵舉起一根手指,略帶激動地開口:
“冒犯了活聖人,被他用石子擊落是死,違抗軍令,拒絕攻擊也是死……”
“與其等死,不如做點什麼。”
說著,他指了指背後通往艦橋電梯的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