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鄉人……這裡沒有你們想要的東西……回去吧……這裡沒有任何東西……”老頭抽著煙，頭也沒有抬，嘟嘟囔囔的說著。
他的嘴唇乾裂，聲音沙啞。
“你知道我們是來這裡找東西的？”修傑明問道。
“知道……怎麼會不知道呢……但是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你們真想要的話……就把我老這把老骨頭帶走吧……這點老骨頭還有二兩肉……能煮一鍋湯……”老頭說著，拉開了那黑乎乎的破舊棉衣，露出那皮包骨頭的胸膛。
他太瘦了，瘦到已經不像是個人，皮都是緊貼在骨頭上的。
他說自己有二兩肉，可是看他這模樣，恐怕未必能夠從上麵剔下來二兩肉。
“老大爺，你誤會了，我們不是你想的人，我們隻是誤入此地的外鄉人。”修傑明緩和了語氣，看著老頭說道：“看起來，你們好像被其他的外鄉人給欺負了，能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嗎？”
“你們……真不是那些外鄉人……”老頭將信將疑地看著三人說道。
“真不是，能告訴我們那些外鄉人是什麼人嗎？”修傑明正色說道。
老頭看著三人打量了許久，這才把自己的棉衣拉上，裹了個嚴實，似乎是很冷一樣，身體都在哆嗦著。
“那些外鄉人……他們不是人……他們是惡鬼……是閻王……”老頭的眼睛裡麵布滿了紅血絲，沙啞的聲音，每一個字都透著徹骨的恨意。
陳觀安靜地聽著，沒有想要說話的意思。
修傑明也是一樣，耐心地等待著老頭說下去。
“大旱……從開春到收麥子的時候，沒有下過一滴雨，地都乾裂了，地裡麵種的麥子也的都乾死了……”
“麻繩專撿細處斷，厄運隻找苦命人，這樣的大旱之年，卻又造了蝗災，赤地千裡，寸草不生，連樹皮都被啃光了……”
“我們本以為要苦挨過這一年，可是那天來了一些外鄉人，他們說他們是天上派來的使者，是上蒼派來拯救我們的神使，他們會給我們糧食，幫助我們渡過這個災年。”
“所有人都很高興，以為這一次終於有救了，是我們一生的老實本份和勤勞感動了上蒼。”
“可是沒想到，那些外鄉人，根本不是什麼神使，不但不是神使，還是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老頭的牙齒都快要咬碎了，陳觀他們甚至能夠聽到牙齒狠力咬合的咯吱聲。
“那些外鄉人做了什麼？”修傑明問道。
“他們說，旱災和蝗災是因為惡鬼造成的，他們必須要去殺了惡鬼，才能夠讓旱災和蝗災過去，但是隻憑他們的力量不足以殺死惡鬼，所以需要我們的幫助……”老頭的聲音透著一股子絕望和無助。
“我們的孩子，那些年輕的孩子們，為了能夠讓我們這些老家夥活下去，為了能夠明年不再受災，他們跟著那些外鄉人一起去了古井村找惡鬼，為了把那惡鬼殺死，哪怕是付出生命……”
“你們的孩子，都被惡鬼殺死了？”陳觀忍不住開口問道，這聽起來的確是一個悲傷的故事。讓陳觀有些疑惑的是，這裡就是古井村，可是老頭卻說那些外鄉人帶著年輕人去古井村殺惡鬼。
“死了……全死了……我們傾儘所有……幫助他們去殺惡鬼……每一家又從僅有的口糧裡麵分一些給他們……讓他們不必餓著肚子去殺惡鬼……”
“你們知道的，我們剛剛遭了大災，哪裡有糧食啊，就那麼一點糧食，都是留著救命用的，就這還遠遠不夠活命。給了他們一口，我們村裡的人就要少吃一口，少吃一口就是要多死一上結人的，那時已經有很多人都快要餓死了。”
“可是那些外鄉人……那些惡鬼……他們拿我們的孩子去當誘餌……去當炮灰……讓他們全部都死在了古井村……到死……他們都沒有吃過一粒麥子……肚子裡麵全是樹皮和觀音土……那些惡鬼……他們連一粒麥子都沒給我們的孩子吃啊……一粒都沒有……”
陳觀和修傑明聽的都沉默了，他們不知道這個故事到底是真是假，可那老人歇斯底裡又絕望無助的情緒，感染了他們。
“那些畜生從古井村回來之後，不但沒有如他們所說的一樣賑災，還搶走了我們僅剩下的一部分救命糧食……”
“那些畜生真該死。”修傑明已經聽不下去了：“他們在哪裡，告訴我。”
“不知道……他們說自己是上天的使者……他們從天上而來……是神的使者……神的使者……哈哈……”老頭笑的讓陳觀感覺毛骨悚然，又有一股鬱結之氣堵在胸口，悶的難受。
“我們去了古井村，在那裡看到了我們的孩子，他們的屍體都不完整了，有些肚子被斬開了，胃裡麵都是沒有消化的樹皮和觀音土，沒有一粒麥子……”老頭聲音顫抖嗚咽：“他們到死都在為生而努力，可是卻沒有得到過任何東西，連一頓飽飯都沒有吃過。”
“我們在那古井的旁邊，還發現了一具屍體，一具沒有頭的屍體，但他與我們不同，他不是人類，不是人類應該有的身體，應該就是那些人口中所說的惡鬼。”
老頭用乾瘦的手，抹了抹眼角的老淚，繼續說道：“那些外鄉人斬下了惡鬼的頭顱帶走了，隻留下了一具無頭的惡鬼屍體，他們以為他們成功的殺了惡鬼，卻沒有想到，那惡鬼沒有了頭一樣能活，他並沒有真正死去。”
“那惡鬼告訴我們，隻要我們供奉他，尊他為神，等他恢複神通之時，就能夠複活我們的孩子，讓我們吃上飽飯……”老頭說到這裡，情緒完全失控，已經泣不成聲，手中的旱煙袋，像是無意識的在地上狠狠地敲著。
陳觀和修傑明對望了一眼，他們都明白，與鬼謀皮，必受鬼亂。
這些村民若是真的信了那惡鬼，隻怕他們會遭受更多的苦難。
果然，老頭告訴他們，惡鬼受了他們的供奉，重新長出了頭顱之後，就成了吃人的惡鬼，都快要把村子裡的人給吃絕了。
聽到這裡，陳觀他們大概就明白了，幽冥帝君的傳承，隻怕要落在那惡鬼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