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夜郎卡了一會,帶著幾分自信笑著說:“我也不瞞著你們了,實話說吧,修仙者判定死亡是有明確規定的。在我們能夠查到的死亡名單上,是沒有樹大寶的,也就是說,樹大寶根本沒有死。”
“啥意思?大寶沒死?”女人被兩句話一說,都有些糊塗起來了。
彆說她,連麵前這個樹大寶都有點摸不著頭腦,倒是任長生似乎忽然意識到什麼,扭頭看向玄蚺用眼神確認,後者則對她小幅度點點頭。
馮夜郎還在解釋:“依照常理判斷,您兒子那位樹大寶,應該是還在白玉京,有可能他升到更高的階段,也有可能他去執行了什麼秘密任務,總之,他肯定沒有死,死了的話修仙者死亡名單裡麵一定會有他的。”
女人將信將疑地點點頭,似乎還是有點費解,抬起頭望向馮夜郎:“長官,您,您這話,不是專門為了哄我吧?”
馮夜郎沒說話,就聽到背後傳來一個爽朗的聲音:“這種大事怎麼能哄騙群眾呢?”
任長生扭頭看去,就看到管隨風帶著一貫的爽朗笑容走進來,背後還跟著一個滿臉寫著加班如此沮喪的方圓。他昂首挺胸走到女人麵前,微笑著對她點點頭:“您好,我是夜鷺管理局局長管隨風。”
管隨風這人雖然做派隨和,然而大約是出生高貴加上天賦過人,自帶的就是一股上位者天之驕子的氣場,他往這裡一站,女人都不由自主懵懵懂懂地站起來,局促地點點頭:“您好,您好,我那個……”
“我知道,昨天我接到我們馮局長的電話,他想要問問我怎麼處理傷病修仙者和家人恢複聯絡的事情。今天我給白玉京去了電話,描述了一下這個事情。樹大寶的情況比較特殊,目前他仙骨已經破裂,壽命和能力都回到了普通人的閾值,並且他受傷也是因為任務。所以白玉京那邊綜合考慮了一下,認為可以取消樹大寶和家人之間的委托書——不過你要去跑下手續,等會我告訴你怎麼做。”
他說完,現場氣氛都好了很多,剛剛還哭泣的女人破涕為笑,拽住樹大寶的手腕用力拍了拍:“太好啦,大寶,你還能回家看看你媽呢!她看到你,說不定精神都好多啦!”
樹大寶也鬆了一口氣,憨憨地一笑:“謝謝管局長。”
管隨風客氣地笑了笑,轉頭看向女人,語氣柔緩不少:“阿姨,至於你的兒子,另外一個樹大寶,我恰好認識他。他眼下不僅活著,而且混得還挺好的,具體細節涉及到協議書的內容,我也不能說,希望您可以理解。”
“不過您放心,他活得很好,他的修行也非常順利,人也很踏實靠譜。”
大約是管隨風自帶一股讓人信服的氣質,女人鬆了一口氣,破涕為笑:“他好就好,他好就好,我知道他好就好。長官,謝謝你啊,還願意告訴我這麼多。”
“阿姨這話說得,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管隨風對著女人笑了笑,隨即直起身,笑著建議起來,“這樣,機會也難得,不如我們拍幾張照片唄?”
女人有點茫然,管隨風湊近她耳邊,偷偷說道:“我沒法帶您去找大寶,但是咱們一起拍一張大合照,我把這照片拿給大寶看看總是可以的。”
女人眼睛一亮,連忙點頭:“哎喲,您就是我的恩人咧!”
任長生莫名其妙也被擠進了大合照,不由得抱怨起來:“彆人就算了,為啥我也要拍啊?我跟這事情到底有啥關係啊?”
方圓站在旁邊附和:“我也覺得,為什麼我也在裡麵啊……”
不過抱怨歸抱怨,幾人還是認認真真地擺了半天造型,最終在一片有點僵硬的笑容裡結束了這張莫名其妙的合影的拍攝。
拍了照,女人便跟幾人商量起來,說想要儘快離開雲夢澤,她著急要趕回去,趕緊把找到了侄子的消息把消息帶給三嬸。而樹大寶這次倒也沒有挽留,他正打算最快速度去辦理委托書失效證明,好以樹大寶的身份趕回家看看自己的“老娘”。
就這麼,管隨風開車送女人去了火車站,順便將洗好的照片交給對方,隔著車窗跟對方擺擺手:“阿姨,路上小心。”
女人笑了起來,還有些不好意思,她走到車窗邊,望向後座的馮夜郎:“這次我真的要謝謝你們,尤其要謝謝馮檢察官你,這次沒有你幫我,我怎麼可能這麼順利。”
馮夜郎笑著對她點點頭:“應該的。”
女人剛回過頭,又扭臉笑著補充了一句:“其實啊,我也姓馮!我叫馮玲,我倆說不定還是本家呢!你說有緣分不?”
馮夜郎眯著眼睛笑了:“那是挺巧的——您回去路上小心啊。”
女人敦實而帶著些許佝僂的背影消失在進站口,馮夜郎隔著車窗又望了很久,最後才歎一口氣,默默垂下眼。
管隨風笑了笑,從包裡掏出另一張照片遞到後座:“這張是給你留的,樹大寶。”
方圓坐在旁邊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哎呀師兄,你這人就是太糾結了,你就是真的認了媽媽又怎麼樣?虧我特地把阿姨送到任老板那裡去,這麼好的機會你都抓不住。反正鬨出什麼事情不是還有管師兄解決嗎?”
馮夜郎接過照片,無奈地笑了笑:“違反委托書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今日圖一時之快母子相認,明天又怎麼辦?且不說違反委托書的代價,就是管理官這份工作中遇到的那些不好對付的家夥,萬一他們繞過我,盯上她。我又要怎麼辦?如果有一天我在任務裡死了,那她豈不是還要遭受一遍喪子之痛?這種痛還不能明著說,還要壓抑在心裡……我想想,也不能告訴她。”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與其偷偷摸摸相認,從此後擔驚受怕,害怕秘密曝光。還不如努力繼續推進委托書這個規定能夠早日取消,堂堂正正和他們想見,才好。”
管隨風無奈地看著他,歎了一口氣:“是啊,那個委托書到底有什麼存在的意義呢?”
馮夜郎無聲地看向進站口,默默靠在車後座上。
十二年修仙,足夠讓一個臉頰通紅肉乎圓融的健康小胖子,變成如今成熟英俊的男人,甚至連自己的母親也沒有辦法認出自己的樣貌。
然而,很多事情卻依舊是留在他的心中的。
比如四歲那個夜晚,他哭得睡不著,扒在母親胸口非要她哄著睡覺,彼時被折騰得氣息奄奄的馮玲一邊拍著他一邊念著那首自創的哄睡歌。
“天惶惶地惶惶,馮玲養了個夜哭郎,白天不睡晚上鬨,貓嫌狗厭熬死娘。”
“夜哭郎夜哭郎,聰明的娃娃都這樣。多吃牛奶多吃蛋,長大以後做棟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