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平安出了養心殿，本該是放鬆的氣氛，被倚秋一攪和，變成了懂事九皇子報喜不報憂的傷感氣氛。
夏景沒法子，舉起了詔書：“什麼‘小主子’，出門在外，不要喊得這麼親密，要喚職位！”
倚秋一怔，叫‘小主子’還叫出了問題？
蕭月拿過‘詔書’，展開一瞧，徹底放鬆下來。她斜一眼倚秋，這丫頭就喜歡亂操心。
倚秋湊上前，睜大了眼，要大呼小叫起來，好在她想起來這裡是養心殿門前，將音量咽了回去，興奮地問：“上書房大將軍是幾品官？”
夏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剛剛問康寧帝的話，又從倚秋口中問了出來。
他現在明白康寧帝當時的無奈了。
“皇上和景兒鬨著玩呢，”蕭月輕輕拍一下倚秋的腦袋，“世上哪有四歲的官？”
倚秋嘟嘟囔囔，輕聲說了幾個尊號，那都是幼年登基的皇帝，雖然沒四歲這麼早，但也晚不了幾歲。
她好歹知道輕重，說的很輕很輕。
夏景瞧她一眼，沒想到這個侍女對自家小主子的期望還挺高。
“上書房出了什麼事，阿母知道嗎？”夏景接回詔書，扯開話題。
若不是上書房鬨出了什麼事，康寧帝才不會找他來。那皇帝隻有要拉磨的時候，才會想起後院的騾子。
“隻聽說換了新先生，彆的就不知道了。”蕭月搖搖頭。
夏景思考片刻，決定去上書房瞧瞧。
現在應該剛上課不久。
告彆蕭月和倚秋，夏景和小田子、忍冬一起，去了上書房。
小田子將九皇子送到，轉頭去了禦馬監，忍冬在下人的歇息處坐著，取出一卷兵書看，等自家主子放學。
她剛看了一頁，便聽到上書房傳來了一陣喧嘩聲。
這是怎麼了？女孩疑惑地看向上書房的方向。
上書房裡，寧承睿一拳打在伴讀臉上，將他擊倒在地，又騎在他的身上，左拳右拳，打個不停。
他隻是畏懼了夏景，不是改過自新。伴讀剛剛對他有所怠慢，他毫不客氣，直接動手。
“唉，君子動口不動手。八皇子冷靜啊！”
新先生齊如海，在一邊勸架。
不同於身高八尺、膀大腰粗的張讚禹，齊如海很符合電視裡老先生給人的印象，瘦如竹竿，麵容儒雅，說話也是溫言細語的。
這樣的先生，當然壓不住小皇子們。
夏景托著下巴，慢慢看。他沒暴露自己上書房大將軍的身份，先得探探敵情才行。
寧承睿揍伴讀更狠了。
伴讀和寧承睿的糾紛比較複雜，簡而言之，伴讀是容嬪家的人，容嬪死後，寧承睿到了迎嬪膝下，這伴讀留不得，但又不好立即切割，所以先用著。
寧承睿嘴大，將事情告訴了伴讀，伴讀覺得自己對寧承睿有恩，卻遭了背叛，所以這幾天消極怠工，陽奉陰違。
寧承睿哪是能忍氣吞聲的？直接動用了拳頭。
寧承睿和伴讀從案桌旁打到了講台上，又在推攘中拍開了上書房的門，一個追一個逃，遠離了書房。
要不是寧承睿砸伴讀那幾拳是真狠，夏景就要以為，這兩人是合夥逃課了！
“八皇子！八皇子啊！”齊老頭在門口喊著，無奈地看著兩個人影消失不見。
若是張讚禹，這時候應該喚來太監去抓寧承睿，並去養心殿告狀了。不，若是張讚禹，在寧承睿打上伴讀的第一拳後，就能將事情控製。
而齊如海什麼也沒做，隻是愁著臉，拿不定主意。
他扭頭，求助地看向屋內的皇子。
“五皇子，您看？”他小心翼翼地對寧源中道。
寧源中假裝沒聽見，捧著一本閒書，腳翹在案桌上，很放肆。
齊如海又將視線投向寧文煥。
寧文煥冷哼一聲，猛地站起身，拿起自己的書包，大步往門外走。
齊如海為難地看著。
走過屋門，經過齊如海的身側，寧文煥扭頭。十歲的他比齊如海矮，但他直著腰，目光淩厲，齊如海彎著腰，目光閃躲。
於是，個子矮的學生反而氣勢非凡，個子高的老師反而縮頭縮腦。
寧文煥眼中是毫不掩飾地厭惡：“你這樣的，也配替代張師！”
齊如海後退兩步，撞在門板上，寧文煥大步離開了上書房。
僵住幾個呼吸，齊如海又扭過頭，求助地看向寧源中，寧源中不說話，他又看向寧高祥。
寧高祥正在欣賞自己新得的琉璃杯。
齊如海最後看向了夏景。
夏景低下頭，避開他的視線，覺得挺離譜。
哪有學生犯了事，你老師拿不定主意，反而求助彆的學生的？而且連自己這個四歲的小皇子也不放過！你難道指望一個四歲的小孩幫你主持公道嗎？
雖然四歲的小孩還真可以。
夏景按兵不動，情報還沒探查完。
齊如海在門口躊躇了許久，返回來，捧起了書。
現在是繼續講書的時候嗎！
夏景明白康寧帝為什麼找上自己了。
齊如海看了看屋裡僅剩的六人，三個皇子，三個伴讀。寧文煥和伴讀的關係好，他走後，伴讀義氣地跟了上去。
齊如海歎口氣，到寧源中的桌前，講起了書。
寧源中全當他是個背景音樂，全神貫注地瞧自己手上的閒書，齊如海提了兩個問題，得不到寧源中的半點兒反應，尷尬地立在原地。
他又到了寧高祥麵前，試圖用那琉璃杯的知識引入課題，但他的話語實在無趣得很，提不起寧高祥的半點兒興趣。
他最後來到夏景麵前。
最小的皇子的功課最沒什麼花樣，他翻了翻夏景的習字本，誇了誇九皇子的進度，沿用了張讚禹的學習計劃。
皇子們照顧完，他又看起伴讀們的功課。
一天的課程結束，在齊如海的目送中離開上書房，夏景讓薛昭矩跟上自己。
走出一段距離，他問薛昭矩：“齊大人的學問如何？”
他分不清齊如海的水平，在前世，他在網上見到的古文課程，都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資深研究者所作，水平本就高，到了寧氏王朝，所見的又隻有張讚禹。
簡單說明，九皇子隻見過水平高的，沒見過水平低的，無法進行評判。
“不好說。”薛昭矩遲疑，“似乎比張師差一些，講的不成路徑，但講的又比張師全。我剛剛提問那句，張師會給一個答案，齊大人給了六個答案。”
夏景明白過來。古文嘛，必然有不同的解讀，張讚禹隻會講自己認為對的那份解讀，而齊如海會將所有解讀都講出來。
因為講的觀念太雜，所以給人一種不成體係的感覺。
齊如海授課和他做人一樣，優柔寡斷。
“齊大人在文壇素有名聲，還主持了許多古籍的校勘，定然是有水平的，隻是感覺——不太好。”薛昭矩補充道。
夏景覺得這才正常。齊如海一個搞學問的，當然沒有張讚禹這個搞政治的有魅力。
偏偏這個時代學習都是為了搞政治的，所以都看輕了齊如海。
他踮起腳，拍拍薛昭矩的肩膀：“齊大人講的不成體係，才能讓你有自己的體係，而不是做小張師。”
薛昭矩低著頭，覺得這句話很有深意。
剛琢磨出一點兒來，抬頭要問，九皇子已經走遠了。
他覺得，九皇子也很有水平，這種水平不是在學問上，而是在彆的地方。
……
很有水平的九皇子，回到靜怡軒，拿一張白紙，讓倚秋研墨，琢磨如何管理上書房。
康寧帝既然將上書房給了他，他當然沒有拒絕的道理。不隻是那些皇子伴讀們，齊如海本身也挺重要。
能進上書房教書的，都是康寧帝極其信任的人。
他看了眼齊如海的界麵。
【姓名：齊如海】
【年齡：69】
【身份：上書房大師傅】
【親密度：53（+15）】
53的初始親密度中規中矩，後麵的+15不用說，是因為夏景皇子的身份。
夏景想，這+15，應該是從康寧帝那邊繼承來的。
怪不得康寧帝用齊如海，雖然這老頭管不住皇子們，但是真的忠誠，而且學問也很不錯。
隻要補足那個缺點，齊如海就是極佳的上書房大師傅。
夏景又吐槽起這個職位名稱，整得像上書房餐廳首席大廚一樣。去，給九皇子炒兩菜！
補全齊大廚缺陷的關鍵，就在九皇子身上。
“嘖。”夏景突然想到了一個角度，被自己逗樂。
“小主子笑什麼？”倚秋好奇問。
“還沒當上老父親，就體驗了抓孩子學習的感受。”夏景回答。
倚秋咯咯笑著。她聽說了上書房的事，知道自家小主子身上的重擔，本有些擔憂，聽到這句話，差點兒笑岔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