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之北,死寂的義莊宛如一隻巨大朽獸,蜷臥墨夜。
風咽簷角,殘牖敗紙簌簌。
在一陣異響過後,棺槨林立,上方正有四道黑影遠眺蜀郡之南。
丁大帝手持白布,擦拭剪刀的動作戛然而止。
那老僵屍一般沒甚麼感情的冰冷臉上,此刻每一條肌肉紋理之間都塞滿了驚異詫愕之色。
“這是怎麼一回事?”
大帝看向周圍三人,周老歎、尤鳥倦還有金環真的表情,與他相差不多。
第一時間察覺到聖帝舍利後,倏然間有了個聳人聽聞的發現。
自聖極宗傳承舍利以來,曆代邪帝開創了一套能感應邪帝舍利的秘法,無論這個宗門至寶落在何處,隻要聖極宗門人運用此法,就能找回舍利。
從而保證此寶永不遺落。
可是,向師參透了舍利的秘密,手段太高,不知用什麼法門將舍利隱藏起來。
這麼多年來,他們毫無感應。
此番師兄弟妹四人都在練功中被驚醒,這隻能是舍利現世。
然而
丁大帝盤究之下,突然發現自己並未運用感應秘法。
“你們可曾動用秘法?”
尤鳥倦啞著嗓子發出難聽聲音:“沒有,我正在精煉真元,豈會一心二用。奇怪奇怪,沒用秘法也能感應到,難道舍利距離我們很近嗎?”
金環真眼角的皺紋全部消散,屬於魔門彆傳的媚惑之法在她輕微動作間便展露無遺。
她遷思回慮,眼中有著追憶之色:
“當年師尊在時,我曾近距離感應過舍利,與此刻大有不同。那時真氣激蕩,有種同源功法的烙印之感,就像在黑暗中看到明燈,但那也隻是師父說的元氣波動。”
“方才那一瞬間,卻是三寶齊躍,似乎精氣神三合感應,師父傳授秘法時也從未說過這等異狀。”
“若非得你們應證,我甚至以為是心魔作祟。”
金環真看到周老歎忽在沉思中露出智慧光芒:
“這該與我們修煉道心種魔大法有關,雖說與師父路子不同,源頭卻一致。想想看,當初練的魔門彆傳屬於本宗偏類,距離舍利本源太遠。”
“此時我們的功力與舍利更親近緊密,故而感知更為清晰。”
丁大帝、尤鳥倦金環真不由點頭,老歎說的在理。
這時又見老歎皺眉,眼中鬼火閃跳:“解暉好大的膽量,仗著幾個老禿膽敢誆騙我等。”
尤鳥倦也冷笑一聲:
“嘉祥這老禿才到成都,我們立刻就有感應,可見是解暉自覺這老禿到場便高枕無憂,於是將舍利拿出來獻寶。他能隱藏舍利多半是師尊在帝廟留了法子,卻不想露了破綻。”
四人一討論,幾乎斷定這就是真相。
丁大帝望向成都:“盯著解暉的人不在少數,先等他們大動乾戈再說。”
“還有”
大帝轉臉望向周老歎:“那川幫和巴盟已與道門合作,正好對付佛門,給他們內鬥豈不正好,你何必去湊熱鬨。”
周老歎露出肅穆之色:
“我要與那家夥再作計較,他忙著爭霸天下,又到處風花雪月,哪及得上我修煉專注?!這次我要一雪前恥,叫他敗在我的掌下。”
丁大帝想到過去種種,提醒了一句:
“這家夥古怪難纏,總是摸不出他的根腳,他那一身道功多有詭異之處,隻怕你占不到便宜。”
談及此處,不止周老歎。
金環真與尤鳥倦也露出凝重猜疑之色
四位邪極宗師又順勢討論這道門老妖,卻怎麼也想不到,
就在他們感應到舍利不久,在成都各處地方,陸續有人從練功狀態中驚醒。
這些人從未練過聖極宗的秘法,卻生出一種類似感應。
此刻,巴蜀第一大勢力獨尊堡內。
當解暉正在堡內大殿會見一名極為特殊的客人時,那位客人突然露出異色。
“齋主,怎麼回事?”
帝心尊者反應敏銳。
眾人都望向那青絲儘褪的年輕女尼,隻從麵相上看,她比一旁的武林判官要小二三十歲,麵容如山川一般靈秀,有種叫人渾忘凡俗的氣質。
解暉隻朝她瞧一眼,便不禁回想起古早舊事。
往事不可追,她卻一如當年。
這種舔而不得的感覺,讓他癡癡纏纏,愈發固執。
梵清惠看了眾人一眼,斟酌一番後才開口:
“我生出一股奇怪感應,氣神波動與參悟劍典時非常相似,且是在深度入定感悟下才能有,那一瞬間像是在指引方向,模模糊糊感覺在巴蜀某處,卻不知是什麼。”
“但隻有那一瞬間,這感應又消失了。”
“方才我自查一番並非是心魔錯覺,幾位大師可有體察?”
帝心尊者與道信大師都在搖頭,嘉祥大師卻若有所思:
“堡主,那邪極宗的人依然不肯退嗎?”
解暉掄眉鼓目,帶著厲色沉聲道:“這些人胡攪蠻纏,我已講清未曾在邪帝廟得到他們所說的舍利,卻緊咬不放。”
嘉祥大師佛法高深,氣息極其悠長,一息間就把諸多信息聯係在一起。
“如果邪帝舍利恰好在巴蜀,邪極宗認定堡主所得便不算奇怪,畢竟在巴蜀,任何人都知道獨尊堡能辦成其他勢力辦不成的事。”
解暉不明白聖僧為何這樣說。
帝心尊者、道信大師連同梵清惠,全都反應過來。
慈航劍典與《魔道隨想錄》大有關聯,慈航靜齋與兩派六道的關係根本脫不開。
邪帝舍利能受感應,對於大派來說,不算秘辛。
故而
梵清惠方才的描述,正像是感應到邪帝舍利。
慈航劍典的來曆,加之邪帝廟就在成都附近,一切條件都指向這番猜測。
幾人很清楚魔門對舍利的渴望,心下不再抱有幻想。
帝心尊者宣了一聲佛號:“堡主早做準備,這一戰或許難以避免。”
解暉應聲點頭。
獨尊堡人手眾多,如今堡內更有多位頂級高手,毫不害怕魔門大舉來犯。
解暉收起了往日的威嚴霸氣,在商量過應對魔門的策略後,便與梵清惠聊起陳年往事。
獨尊堡東邊一處僻靜的院落內。
一位空靈仙子推開窗扇,她靜靜望向夜空,念著方才那絲感應。
其實她與梵清惠的感覺差不多,模模糊糊,一閃而逝。
但,師妃暄卻有自己的主觀判斷
“道兄,是你嗎?”
……
“隻從外表來看,這與傳聞中的邪帝舍利極像。”
石青璿從容接過周奕突然放到她手上的黃晶石,拿近燈火細看紋路:“可這古蜀國的舍利沒有曆代邪帝彙聚的元精,僅憑外觀,能騙得了邪極宗那些人嗎?”
袁天罡望向周奕,周奕則是對著燈盞發呆。
好半晌他才回道:
“有便行,真真假假不重要。”
袁天罡輕撫長須,朝那舍利又看了一眼:“天師可是想到曆代邪帝在做什麼了?”
“嗯,也許他們在尋找戰神殿。”
周奕也不瞞著:
“舍利大概率來自戰神殿,他們想通過舍利尋找這破碎虛空的源頭,比如那留馬平原,我曾看過古籍,得知那邊存在戰神殿出現的痕跡,隻不過古籍記載,這處神秘所在能在地下移動,並不固定。”
“長安,也就是鎬京,那是周天子都城所在,與戰神殿的關聯可能比邪帝廟還要緊密,古齊古蜀有舍利,若在長安尋到周朝遺跡,也許能知道廣成子、黃帝留下的更多秘密。”
袁天罡能看透清濁的眼中首次露出驚訝之色。
他通曉天文曆法,擅長行卜命相,又精研道家密錄,知曉的秘密之多天下間少有人比得過。
鬆道友說得不錯,天師的底蘊深厚莫測,予人法授天人之感。
心下一歎,袁老道又順著秘辛追問:
“你為何有此判斷?既然戰神殿是虛無縹緲之所,邪極宗的邪帝們又如何相信能找到入口?”
“這就要怪廣成子了。”
周奕壓下心中異樣,道出臆測:“廣成子先入戰神殿領悟宇宙奧秘,接著返回地表傳授黃帝並留下長生訣,然後他再入戰神殿破碎金剛。既然有這般記載,也就說明,戰神殿可進可出。”
“那些邪帝們心高氣傲,自問天魔策不會輸給長生訣,廣成子都能返回,他們豈能甘心尋不到入口。”
袁天罡旋即笑了:“有理,那些才情出眾的邪帝或許就是你說的這般性格。”
一旁的石青璿聽得入神:
“你可知戰神殿下還有什麼?”
“聽說有魔龍。”
“魔龍?!”
“對。”
周奕見她睜大眼睛瞧過來,隨口應道:“據說收集七顆舍利便能召喚魔龍,這魔龍口吐人言,能滿足你一個願望。”
“比如你想變年輕,或者獲得一甲子的功力。”
石青璿聽到這,便知道他在開玩笑。
袁天罡笑了笑,忽然起身:“明日再聊,你們先歇著吧。”
不等回話,就乾脆利落地走出房間。
袁老道的屋子不大,平日他一人獨住,料到周奕要來,便多拾當出一間房舍。
他出門之後,也不朝自己幾日沒住的房間去。
不聲不響撇下他們,趕著夜色登山,去到靜修之地。
石青璿聽著袁天罡腳步走遠,一道鳥鳴聲將她喚醒。
燭火在暗夜裡幽幽燃著,少女帶著探索之色的明眸被這團微光從無邊的墨色中悄然托出。
石青璿望著周奕,將舍利拿到他麵前:
“你剛剛匆忙把舍利給我,難道你的鴻寶與這舍利有溝通?或者說你知道邪極宗將元氣注入舍利的秘法?”
“還有,為何要避開袁道長。”
周奕一邊剔亮燈盞一邊道:“不是瞞著袁道友,而是不讓他為難。”
“這麼說,大都督與舍利有關?”
她目光低垂,穿過搖曳的火焰,等著周奕回答。
“你確定要打聽我的秘密嗎?”
“你願意講,我就當個有趣的故事聽,青璿可以為你保密。”
她目光專注,忽見麵前的青年顯露一股截然不同的氣質。
他的眉眼容色都在一刹那間,從出塵飄逸變出三分邪魅。
“石姑娘,其實我便是本代邪帝,此行巴蜀,正是為了這顆舍利。”
“這個秘密,你能守得住嗎?”
他目含審視,露出一絲帶有霸氣的邪笑。
石青璿眉宇間飛出一抹驚色,很快又釋然,這也解釋了為何他能克製棺宮魔煞。
如此一想,她擰緊眉頭,首次露出戒備之色。
“怎麼了?”
“我更希望你這話也是哄騙人的。”
“為何?”
“什麼聖帝邪帝都無所謂,為了爭霸天下用些手段亦無可厚非,但巴蜀之亂因此而起,你口口聲聲又說為了平息亂局、讓巴蜀重歸安逸,如此心口不一,豈不是小人行徑?”
少女的聲音依舊清越,卻帶著一絲失落與疏遠感:“在青璿心中,大都督該是個襟懷磊落,灑然不羈的奇人,沒想到所謂的意趣竟是這般。”
她有種直覺,方才周奕的話都是真的。
那麼他之前對自己說的很多話,便都是謊言。
周奕聽了這番話,便知自己唐突了,溫聲道:“莫生氣,其實我也沒搞清楚自己與舍利的關係,方才失言了。”
說話間,他拿起燈盞旁的茶壺,給她添了一杯水。
石青璿定睛瞧了他幾眼,仔細判斷他話語真假,又回憶之前相處時的點滴。
少頃,她小口微張,輕舒一口氣。
細細一想,自己分明是多慮了。
但以她的性情,麵對任何真相都該是風輕雲淡的,沒想過自己會這般在乎與激動。
於是沒去喝茶,把茶壺拿起來,給周奕也添了一杯水。
瞧著對坐這位麵帶一絲鬱悶,不由說出心聲:
“青璿長居小穀,幾乎沒有朋友,你突然出現在青竹小築,又是這麼有趣的一個人,方才忽然覺得失去了一個朋友,心生失落,便多想了一些。”
稍有沉默後,兩人對視了一眼,舉杯喝茶,化解了這個小誤會。
“石姑娘,能不能叫朋友看看你的真容?”
“不要,人家長得不好看。”
她嘴角微揚,兩唇輕抿,仿佛咬著一絲笑意:“青璿不打聽你的秘密便是。”
“大都督,快把你的寶貝舍利收好。”
周奕又去看那塊黃晶球,眼中露出疑惑警惕之色。
方才接觸的刹那,他一個不防,一縷道家真氣被吸了進去。
這真氣非是來自長生訣,而是玄真觀藏。
他的玄真之氣,因腦中神奇雕塑而修成,最為詭異。
難道,它果真與戰神圖錄有關?
周奕朝石青璿看了一眼,接著伸出右手覆蓋在黃晶球上。
下一刻
體內十二正經中的真氣傳來異動,不斷在湧泉處奔湧。
他有所防備,所以真氣沒有衝入舍利之中。
但隻要他願意,這玄真之氣無需任何法門,便能湧入舍利。
略一思索,他以奇經八脈中的長生真氣試了試。
來自道門寶錄中的純正真氣,附著在舍利四周,能感受到舍利有吸納真氣之能,卻沒法將真氣注入。
當年的邪帝謝泊,也體會過這一過程。
後來經曆長期試驗,才找到讓舍利儲存真氣的方法。
接著,周奕將長生真氣換至道心種魔的魔氣,可效果與長生真氣差不多。
不得秘法,這舍利隻是一顆普通的黃晶石。
出於好奇,周奕又朝其中注入一絲玄真之氣。
霎時間,這舍利就像是乾旱許久的沙土,一口把這甘霖吸了下去
與此同時,蜀郡各地。
那些沒有屏蔽自身感知,煉有奇功的高手們又沸騰了。
成都城北義莊中沒蓋多久的棺材蓋子,再一次掀開。
周老歎、丁大帝等人各自發功感知,然而,那種感覺又消失了。
終究沒能建立與舍利之間的聯係。
折騰一會兒之後,幾人帶著陰沉之色閉棺練功。
可沒過多久,熟悉的感覺再次襲來。
就這樣來來回回搞了七八次,義莊中傳來幾人仰頭怒吼之聲!
“欺人太甚!”
“這是佛門與獨尊堡故意挑釁!”
周老歎叱喝一聲,以狂暴的魔煞掌力將一麵牆壁拍倒。
當天晚上,十多名真魔離開義莊,直奔獨尊堡。
這些真魔們還沒有行動,就發現獨尊堡內傳來驚人響動。
有幾名夜間闖入的高手鬨出巨大動靜。
聖僧出手了,但是,竟沒能將人留下。
暗中關注的人也察覺到亂子,這更讓他們篤信,要找的東西就在獨尊堡。
這一晚,許多人一夜未眠。
峨眉山下,袁天罡的茅屋中,幾番研究嘗試之後,周奕將黃晶石擱到一邊。
這舍利對他的真氣不設防,可是不得其法,沒法儲存。
當年謝泊博學多才,識見超凡,也廢了好大功夫才研究出吸納、儲存法,後過了幾代人,沒能找到提取法,直至向雨田出現。
這法門,向雨田告訴了陰後。
周奕想到了魯妙子,或許老魯也知道。
至於吸納儲存法,聖極宗每代都會往下傳承,這才能聚集諸多邪帝的元氣。
元氣入了舍利,會變成元精。
這法子,周老歎他們應該知曉。
周奕感覺自己也能研究一下,暫時又不想在這上麵耽誤太多時間。
他還有另外一個發現。
自己的真氣像是沒能儲存住,可奇怪的是,對於這顆舍利,他卻是有了感應。
閉上眼睛,隻要一想,就能知道它的方向。
其中巧妙之處,叫他也沉浸了好一會。
石青璿一直在旁邊看著,當然知道周奕在乾什麼,雖然周奕嘴上對自己的秘密隻字不提,卻沒避著她。
準備再點一根蠟燭,又被周奕出聲製止。
“石姑娘,你歇著吧。”
他話罷轉身出門,躺在院中的竹製躺椅上。
透過窗戶,石青璿隔著夜色,隻能依稀看到他的輪廓。
而後她躺回床上,與周奕一樣,想著心事。
翌日天大亮,袁天罡從後山返回。
周奕與他又談經論道,同時,也說起獨尊堡這次三家議會。
袁天罡打算掐準時間去,周奕便曉得沒法與他同行。
在岷西村這邊待了五天。
考慮到周老歎會去川幫,周奕朝袁天罡辭行,與石青璿一道,先一步返回成都。
那顆黃晶球一與他觸碰,總會勾動真氣,便讓石青璿做些偽裝,帶在身邊。
他們來時下山走的那條路,乃是錯路,全仗著輕功才能下山,返回時更難走。
兩人出了鴻渡集,尋路人打聽原路返回的近道。
連問過六人,終於得一趕腳商指點。
那條路在鴻渡集東北方向七八裡處,有一個標誌性的草亭,直往山道去成都,要比走大路快三日。
輕功高手不怕山陡崖險,腳程就更快了。
周奕買好乾糧,與石青璿直奔近道,已經看到那草亭。
卻沒想到
被小腿高的雜草包圍的草亭中,正有一人自斟自飲。
一看到這人,兩人表情複雜,俱停下腳步。
那儒雅中年文士著一身白色儒衫,束發戴巾,看上去乾淨整潔,一絲不苟。
哪怕是坐在石凳上,也能瞧出他頎長挺拔的身形,每次舉杯喝酒時,手上身體各處動作恰到好處,動作說不出地優雅瀟灑。
比那多情公子,更具渾然天成的花間風采。
暮春的風一吹,這文士略帶霜白的鬢發隨風飄擺。
而他的目光,也隨著鬢發一齊轉向,帶著溫文儒雅的笑意看向周奕身旁的藍衣少女。
石青璿見到他的刹那,本能朝周奕身邊靠了一步。
隻這一步,那中年文士便將目光移到周奕臉上。
溫雅的笑意也暗淡下去。
“金蟬子,你怎還不返回龜茲?”
“邪王可曾悟空一切?”
石之軒目色深沉:“好,你過來,我請你喝一杯酒。”
周奕還沒邁步,石青璿伸單臂攔在他身前:“彆喝他的酒。”
石之軒笑望著她:“小青璿,見到爹也不打聲招呼,怎這樣生分。”
“我隻有娘,沒有爹。”
石青璿話語簡略,顯得有些厭惡,不願和他多談。
石之軒不太高興:“小青璿,你喊一聲爹,今日我就放過這小子。”
“放過?”
周奕的手搭在劍柄上:“天下間沒人能對我說這種話。”
“哦?”石之軒露出一絲邪魅之色:“你要與我動手?”
“有何不可?”
石之軒冷酷一笑:“好,今日你若用輕功逃走,小青璿就要因你而死。”
周奕劍眉微蹙。
石青璿聞言,不及用輕功離開,又聽石之軒道:
“小青璿,你若離開,我就一直追殺這小子,他輕功再快,也擺脫不了我,就看看誰的內力先耗儘。”
石青璿咬著下唇,呼吸沉重了許多,向前邁開兩步:“你到底想做什麼?”
“你我之間的恩怨,與他有什麼關係。”
“你要殺我你便殺,娘親也是被你害死的。”
石之軒聽了這話,深邃的瞳孔中多了往日難見的慍怒,他斜瞥了周奕一眼:“好,為父這就送你去見你娘。”
他話音未落,草亭下方便留著一個保持端坐姿態的殘影。
每邁出一步,身後的影子便追前麵的影子。
幻影轉遞騰挪的速度,要遠超在隆興寺時,一股詭異玄妙的氣流圍著他旋轉,以至於他整個人在快速挪動時,身上的衣衫、發絲動也不動,空氣仿佛凝滯一般。
周奕如臨大敵,伸手把石青璿往後一拉。
“石姑娘,你讓開——!”
這短暫間隙,石之軒已至麵前。
他手上掐著印訣,對著周奕麵門擊出。
石之軒的印訣愈發詭異,隨著他手印靠近,詭異的真氣直接將周奕身邊的空氣全部滯停,企圖壓製他一切動作。
周奕以快製快,一記排雲掌轟出。
這一路掌法能破罡煞護體真氣,帶著排山倒海之勢把周圍空氣裹挾進來打入石之軒的印法。
以周奕此時的功力,隻這正麵一掌,江湖上便少有人能接下。
石之軒邪笑一聲,印勢不減。
見他食指和小指伸直,其餘指彎曲,往下一壓。
“咚~!”
空氣中爆發一聲悶響,周奕拍來的排雲掌力縱然浩瀚,可在接觸石之軒這詭異招法時,掌力似乎被定住,再無法朝前推進,空氣中有股無形的阻塞之感。
這與大尊的根源智經有些相似,卻又有著本質上的差彆。
乃是他窺探佛魔不二之後,結合大明尊教的武學精髓,以不死印法凝練出的不滅金身印。
可在生死二氣轉換間定住周遭一切真氣。
周奕持續輸出掌力,卻無法破印。
邪王遊刃有餘。
“金蟬子,你要輸了。”
“不見得吧,悟空。”
僵持的這一刻,周奕將精神力融入真氣中,元氣與元神結合,讓掌力無孔不入,滲透在石之軒的印法中。
石之軒頃刻察覺到他的企圖,立時以更為恐怖的精神力壓製下來。
這種氣神雙合的技巧,對他來說如吃飯喝水一般輕鬆。
石之軒的精神力猶在陰後之上,他一運功,周圍滾起狂暴勁風,壓得茅草亭周圍的雜草全部彎腰貼地。
那些彎不下腰的樹木,哢哢哢折斷。
“誰教你的對敵技巧?你的竅中元神才錘煉幾年,怎敢與我相拚。”
石之軒不斷操縱印法,還得空說話:“這麼一來,你豈不是死定了?”
“是嗎?”
周奕冷哼一聲,觀察著這截然不同的不死印法。
“邪王,你當真要與我拚到底?”
石之軒反手打出生死與願印,邪笑道:“試試看。”
“石之軒,你快住手!”
邪王側目一撇,隻見那藍衣少女眉眼飛怒,手更是搭在了劍柄上。
這是要做大逆不道之舉。
盯著她的眼睛,腦海中不由浮現一道消散的倩影。
再看向周奕,邪王心中惡氣更足,手上越來越狠,接連打出三道印法。
就在第三道印法打出時。
忽然感覺精神一沉,自家氣神相合的態勢竟然出現一瞬間的滯澀,像是精神力掉落了一瞬。
於他此時的精神來說,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緊接著,一陣熟悉的空間壓縮感襲來。
周奕在運用變天擊地的瞬間,以鬥轉星移拉出一道縫隙,將掌力打入石之軒的印法中。
那定住空氣後隱隱定住空間的法門,終於暴露破綻。
在這一瞬間,兩人拳掌交擊。
他們的動作極快,轉眼就是十多招。
周奕一路鬥殺過來,拳腳掌法極是不俗,加之拳掌中有風神無影劍的影子,可謂是眼花繚亂,然而在石之軒麵前,卻越打越被動。
接連打出天霜拳勁,石之軒不躲不閃。
他無需兵刃,手上一點拳勁就碎,諸般真氣都碰不上他。
如果不是周奕輕功更快,換一個人,早被石之軒幻魔身法配合指印殺了數回。
又過一招,周奕心中忽然冒出危機感。
不知這感覺打哪來的。
當下不管不顧,往後一退,電光火石之間將方才拚鬥時暗自醞釀的真氣注入劍中。
氣神分離,精神實質,合入離火,分而合之!
他低喝一聲,隻聽峨眉山下一道劍鳴,火色劍光成為一片閃耀的流刃將石之軒團團籠罩,熾熱的劍罡之風終於攪動了他定住的衣衫發絲,逼得石之軒催動更為狂暴的真氣去抵擋劍罡。
轟隆一聲!
那茅草亭直接四散炸裂,激起大片粉塵,上邊乾燥的茅草被離火劍風點燃,又被石之軒的不滅印定在空中。
整個場景,充斥著玄妙莫測之感。
“快走!”
周奕光速收劍,把一旁的藍衣少女一拉。
石青璿毫無掙紮,順勢入他懷中,反手摟住他,讓周奕更好使勁。
兩人踩著煙塵勁風,朝山道上狂奔。
邪王望著那踩空而去的背影,沒有去追,揮袖一擺,把身邊的塵煙全部蕩開。
這時
又有一道輕盈的腳步聲徐徐傳來。
“石之軒,你怎麼搞得這樣狼狽?”
那女子帶著不屑口吻:“你真是老了,如今連一個小輩都對付不了。”
石之軒溫雅一笑:“小妍,這麼多年過去,隻有你未變,還是那樣關心我。”
“既然小妍在此,想必舍利是落在你身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