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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正經萬法(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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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又一場大雨灑滿巴蜀。

近來巴蜀武林充斥著各種各樣的大消息,茶樓酒肆中的說書人,嘴巴一刻也停不下來。

說的最多的,便是獨尊堡大戰。

涼國齊王、西秦晉王,武尊之弟,這三個來曆很大的家夥竟都死在堡內,還是周大都督親手斬殺。

老堡主下台,新堡主上位,以武林判官為首的巴蜀格局從此被打破。

三大勢力再次盟會,支持周大都督。

圍繞著巴蜀展開的激鬥,正式落下帷幕。

此刻隨便問一個路人,也知道笑到最後的那個人是誰。

隨著巴蜀勢力表達態度,群雄逐鹿之下,天下間最大的一股霸主勢力已經產生。

這些大事集中在了一起,每日都有大量的人在討論,不管是新來成都,還是從成都出去的,江湖人也好,商旅也罷,無不要評頭論足,說上幾句。

順著金牛道這條路,經綿陽、梓潼、劍門關,一直到漢中。

由那些來到成都的漢中本地江湖人傳話,在這一路上掀起了討論江淮勢力與周大都督的風潮,這可奇特得很。

要知道,往年甭管是在隴南祁山道還是陳倉道,旅人行路閒談,討論最多的並非巴蜀,而是關中。

所謂漢中在南坡,關中在北坡。

都知道巴蜀安逸,自己玩自己的,沒甚大趣,相比之下關中可就熱鬨得多。

哪裡料想到,這次關中第一門閥李閥栽了個大跟頭。

裂馬槍李元吉在成都勉強保住小命。

往日裡,裂馬槍在不少人心中,已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可在獨尊堡一戰中,卻被周大都督嚇得話都不敢說,麵子可算丟儘了。

這般高高在上的人物突然落魄,有人唏噓,更多的是當樂子來看。

漢中的一些勢力聽了巴蜀的事後急忙刹車,連夜把放出去的飛鴿捕回來。

原本他們打算朝李閥靠攏。

開玩笑,這風向變得也太快了。

尤其是一路上不少人看到李元吉帶著殘部退走秦嶺,雷霆刀秦武通、柳葉刀刁昂這兩位高手,被人用門板抬著。

來時四五百人,回去兩百人不到。

他們的狼狽樣子被人看的清楚,坐實巴蜀消息是真的。

一些漢中大派的掌舵人收到李閥的信件,請他們去長安飲酒作樂,這幫人原本是欣然願往,此刻卻有不少人稱“身體有恙”“外出訪友”。

這些“外出訪友”的人,則是南下去了巴蜀。

尋獨尊堡、川幫與巴盟的人交流,確定一下他們的態度。

對於天下大勢,關注的人還是心裡有數。

江淮軍贏下巴蜀,這太過關鍵。

江淮這位沒有稱帝,但現在稱帝稱王的一堆,根本不值錢,實力地盤才是硬道理。

在涼國、西秦、李閥紛紛陷入重大信任危機時,佛門高手返回東都。

有關和氏璧的傳言,以東都為源頭,開始蔓延

巴蜀許久沒有這般熱鬨。

本地較為安逸的江湖人,都有種應接不暇之感。

在城內喧囂熱鬨時,成都西北邪帝廟地底深處,一位文質彬彬的青衣文士踩著幽暗光芒,昂首闊步邁出腐朽宮殿。

席應那濃密眉毛下的眼中一圈圈紫芒散開,內在似有一股奇異的精神波動。

這讓他本就邪惡殘酷的目光更加淩厲。

紫瞳火睛的巔峰表象之後,像是有更深層次的東西。

倘若這時還有第二個人,隻朝席應看一眼,便能感受到魔門天君的強烈自信,可這股自信成謎,不知源頭何處。

他走到湖邊,沒有理會那些屍首,拾起一顆被撈上來的青銅機關蛇頭顱。

把玩欣賞一番後,麵露獰笑。

他左手一張,再迅捷一合。

機關蛇頭顱宛如一顆脆弱的心臟,霎時間受到四麵八方的氣勁壓縮崩解爆裂!

望著散碎機括,席應得意之色更濃。

放眼四下,他是最後一名遁出邪帝廟之人。

席應又朝腐朽宮殿中的石像望了一眼,接著順水路來到錦江,分辨一下方向,直往成都。

此刻,他的心中已足夠膨脹,但還是保持低調,帶著魔門高手該有的謹慎,先將成都城內的消息摸查一番。

佛魔兩道高手全都離開了。

江淮那位大都督,同樣不在。

他們爭舍利,爭道統,爭天下,各忙各的去了。

這可正好。

心中有數之後,席應冷笑一聲,朝著大石寺方向走去。

第二天晚上,範卓正與幾位從漢中來的朋友說話,見副幫主顏崇賢找來且表情不太正常,道一聲失陪便出去聽消息。

“怎麼了?”

“那席應回來了。”

“席應?!”

顏崇賢有一絲緊張:

“大石寺的僧人返回寺廟,沒想到席應突然返回清算與上代主持大德聖僧的仇恨,他殺了許多人。大石寺那位真言大師被邀去了東都,此地幾無人是他一合之敵。”

“這席應不知用什麼辦法,竟能召集那些被打出獨尊堡的敗兵。”

“當下,他將這些人收集起來,霸占大石寺,說是說是要成立滅情道、天君殿。”

“天君殿?”範卓又驚又怒,“好大的膽子,他以為自己是棺宮主人嗎?”

顏崇賢擰著眉頭:“此人陰狠狡詐,佛魔退走巴蜀,他抓的時機正好。”

範卓怒火上湧:“我們三家一道出手,滅了他,豈容他在巴蜀紮根。”

“幫主,此事須得三思。”

顏崇賢正色:

“要滅席應這點勢力輕而易舉,可他本人卻難殺,以此人的陰狠脾性,報複起來不顧臉麵無所不用其極,我們吃這碗飯,死了沒甚麼大不了,卻害了親人朋友。”

“若想鏟除此獠,必須有高人坐鎮。”

“如今大都督不在,幫主可南下眉山郡,再請袁道長,有大都督的麵子在,袁道長應該會幫忙。”

範卓回過神來:“誰說大都督不在的。”

“嗯?”

顏崇賢先是一驚,忽然想到侯希白與大都督關係莫逆,他能知道大都督在何處也不算奇怪。

範卓來回踱步:“我已有定計,此魔狡詐,先讓他囂張幾日,萬不要打草驚蛇。”

“好!”

……

彤雲翻墨,暑氣蒸騰。

巴蜀的雨還在下,幽林小築碎石路上的積水已經沒過腳踝。

周奕靜靜打坐,聽到風起林壑之聲。

這時雨水如銀箭般穿林,颯颯然擊於屋後的楓葉之上。

他沒覺得吵鬨,反而一邊運氣,一邊聆聽著這自然曲調。

真氣在足少陽膽經中運行,這條正經共四十四處穴道,最為艱難的地方非是這穴道數目,而是往後煉經,逐步與體內煉通的經脈竅穴關聯。

故而往後修煉,難度要比之前大。

好在這一股元精下來,被他練出了大量元氣。

一來省去了常人二十多年的苦修,再者調和精氣神,對煉通經脈大有裨益。

雙目微微發脹,體內真氣奔行速度陡然加快。

沒多久,脹感消失,真氣恢複穩定。

這是“地五會”穴被打通的征兆,此穴在醫學針道上,被《黃帝三部針經》留過備注,會導致雙耳轟鳴,激出練武之人的心魔。

好在,周奕不受其所擾。

過了這個大障礙,再煉俠溪穴。

僅花半個時辰,周奕就光速通過此穴。

整條足少陽膽經,隻剩最後一處竅陰穴,十二正經全通即將達成,周奕也有些激動。

當初他從足少陰腎經開啟玄真觀藏,以湧泉誕生真氣,煉就一身渾厚真元。

現如今,從少陰始,於少陽終。

那天魔大法也是練十二正經,但它是起於太陰,終於厥陰。

二者大有不同。

周奕最後一穴為足竅陰穴,乃是足少陽之脈的真元之井。

湧泉真氣井噴而出,再入竅陰井中。

有始有終,有出有進,便有循環而生之感。

周奕繼續煉最後一穴,慢慢感受這個過程。

雨越下越大,但周奕闔目時,卻能聽得雨中景象,並在腦海中浮現。

練武之人的五感強於常人。

一旦運功在眼、耳等穴位,更能數倍增強感知,聽得蟲行蟻走,隻是稀鬆平常了。

近傍晚時分。

周奕稍放心神,朝幽林小築外邊聽。

這段時日,他基本都在打坐通穴,煉化元精,除去精神雜念,比石青璿還要宅,從不出穀。

石青璿去了成都好幾趟,會買些吃的用的,順便聽一聽消息。

但基本都是早上走,中午就回來。

今日已經算晚。

天上蓋著一層烏雲,又過去小半個時辰,暮色漸漸降下。

直到聽見雨水打在油紙傘上的聲音從穀外傳來,周奕才心神一定。

不過

他又生出疑惑,貌似腳步聲有些急促,積水被跺起的嘩啦聲響連續傳來。

周奕想了想,還是在竹簾後的隔間坐定不動。

用耳細細一聽,二目不由微微眯起。

“噔噔噔。”

木梯下響起腳步聲,藍衣少女收傘推門,先把手中東西放下,再將屋中一盞油燈點亮。

朝竹簾方向撇了一眼,她便徹底安心。

這時也不去動機關暗道,靜默等候。

暗中有一道視線盯了木屋許久,約摸有一炷香時間,他恂恂觀察,沒有放過任何風吹草動,見毫無異樣,這才躍下楓樹,闖進雨幕。

不再掩飾自己的腳步聲,大步朝木屋邁近。

一般他這樣行動時,獵物已不可能有逃跑的機會。

蹚水走到碎石小道儘頭,一把男子聲音響徹屋外:“烈瑕求見青璿小姐。”

大明尊教的人一直沒露頭,原來等在這裡。

這烈瑕是五明子之首,武功甚高,之前還在成象殿對他偷襲出手。

上次烈瑕的心態被打崩,直接遁逃。

沒想到,會在這裡碰上。

周奕思忖一番,沒急著對這個老色魔動手。

看得出來,石青璿是故意引烈瑕來此。

這時,石青璿沒答他的話。

外邊的聲音離得更近,聽腳步,他已在門外廊簷下,沒了風吹雨打,烈瑕的聲音更清晰:

“愚蒙曉得石姑娘無人相陪,主動請纓,好填補石姑娘的空虛寂寞,若不肯回應,愚蒙隻好唐突佳人,不請而入。”

他的聲音帶著幾分輕佻,顯有十足把握。

石青璿的聲音聽不出感情:“我與你素未謀麵,你為何一路跟蹤我?”

“聽聞姑娘手中有幾卷秘籍,我欲借之一觀。”

“你從哪裡知道的?”

石青璿又問:“又聽何人說過我在鳳凰山內?”

回應她的是“吱呀”一聲開門聲。

透過屋內的燈光與外邊的光線,看到門口那人揭開鬥笠,他麵孔狹長,皮膚白得像女人,透著一股邪異氣質。

烈瑕行事素來小心,推門之後立刻後撤。

石青璿懂得機關之術,他不想中招。

但是,石青璿並未發動機關,像是害怕朝後退了幾步,並取劍在手。

看她拿劍,烈瑕驟然歡喜。

朝屋中打量一眼,聚焦在這絕美少女身上,老色魔的眼中露出淫穢之光。

他陰笑道:“自然是邪王告訴我的。”

石青璿目色微變,又問:“邪帝廟附近的那棟石屋,也是你翻過的?”

“正是愚蒙。”

烈瑕大方承認了,笑道:

“青璿姑娘號稱是天地靈氣於一身的奇女子,愚蒙仰慕已久,今日一見,果然傳言不虛。隻可惜那日在石屋錯過,未能得見姑娘。”

石青璿對他的目光全然無視,也沒有因他的話語而動怒,始終保持著閒雅平靜。

這讓烈瑕產生疑惑,轉動眼珠,又在屋中掃來掃去。

“那日雲帥說受了大明尊教的蒙騙,可是你騙他的?”

“不。”

烈瑕一邊觀察一邊搖頭:

“我也沒騙他,隻是他受傷跑得慢了點,沒能及時從出口鑽出來,又貪心妄想,舍不得邪帝舍利。否則,佛魔兩道在地底打生打死,豈不對他們西突厥大大有利?”

“他沒能成事,如何能怪到我頭上。”

石青璿抓到了破綻:

“石之軒也在地底,你與他不是一夥的,從獨尊堡的叛軍來看,你該是與安隆一夥,現在又在幫助席應。不過,安隆並不知曉我的小穀何處,非是他告訴你的。”

“而且,你也不是奔著不死印法來的,石之軒寫不死印法時沒有背著安隆,他如今背叛了石之軒,定然也不會保守秘密,你不是補天、花間兩派弟子,得了印法也無用。”

“故而,你是來殺我的?”

烈瑕妖異的臉上浮現一絲錯愕之色,跟著笑了笑:“石姑娘真是聰明。”

“你這處居所也隱蔽得很,難為我找尋許久。”

“不過,此次來此,愚蒙確實是奉了邪王之令。”

他這道話語將石青璿與周奕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正想聽他下文。

烈瑕卻是故意這麼說的,他心覺這屋中藏有陷阱機關,一句話勾引心神後,左手藏在腰間,在擺出說話動作時將一顆小彈曲指彈入屋中。

這小彈詭異得很,飛在半空中便轟然爆開。

迅速擴散,瞬間讓整個木屋處於一團紅色煙霧的籠罩中。

烈瑕得意一笑,再不怕任何陷阱:

“青璿姑娘不是以為閉上呼吸便可阻止毒霧入侵吧?這種我們大明尊教秘傳的寶貝毒霧,可從你嬌嫩柔滑的肌膚入侵,任何貞女一遇上,立刻明白人間歡愉之好。”

老淫蟲色光大盛,但他的笑容忽然僵硬。

肉體戰鬥本能在一絲殺機牽動下以至整個暴露在外的皮膚不斷戰栗,巨大的危機感籠罩下來。

自得到大尊連番指點,他已經很久沒體驗過這種感覺。

不好!

烈瑕不管這屋中藏有什麼,第一反應就是果斷撤退。

逃!

將右手蘊藏的勁勢劈掌打向屋內,喀一聲踩斷木階,身體瞬間後移四丈,隻要撲入林莽,借著夜色雨幕,要逃跑還是簡單。

正定神這般去想,眼前的雨幕像是他逛青樓時掀開的珠簾一般,從中間朝兩邊一掀。

連帶著他打出的那一記掌力,也被掀散。

雨幕一散,他被殺機死死鎖定。

這時豈能不知屋內還有旁人。

方才連一點氣息都察覺不到,曉得這人定是天下間的罕見高手,顧不得反製殺機,逃命要緊。

然而,一道白影如鬼魅一般破開寶貝毒霧,從屋內電閃而出。

昏暗的光線中,烈瑕一見他的麵相,登時背脊發寒,呼吸驟滯。

妖異的狹長白臉如刷鍍一層白灰,真是白得嚇人。

此時哪怕是看見天刀宋缺從屋中舉刀殺來,他也不會如此害怕。

跑不掉了!

烈瑕詐作逃跑,忽然回身拔劍。

那劍一揮,四下全是劍風,利用智經在加速空氣奔流過程中鼓起一片雨幕。

登時風嘯之聲夾著暴雨自八方打落下來,致命劍氣隱藏其內,配合仲夏自然風雨,準備必殺一擊。

這招法比在成象殿中更有進步,功力也更為高深。

可是

周奕早已是今非昔比,以碾壓烈瑕的實質精神找出其詭詐的致命劍氣所在。

他方才衝得急,連劍也沒拿。

這時在逼近烈瑕的途中,一爪抓向風雨,空間拉扯之下,雨水彙入掌中,天霜凝寒,水生冰劍,罡氣著附,噴薄而斬!

烈瑕的劍氣被打滅,風雨之幕崩散,但他手持金鐵之器,也是將周奕手中的冰劍打碎。

兩邊勁氣一消,烈瑕的反應哪裡還能跟得上。

周奕在碎劍刹那,毫無滯澀打出排雲掌力。

烈瑕睜大雙目眼眶欲裂,看到飛舞的冰晶爆閃衝來,他喝了一聲提運護體真氣,可是沒撐過一息便被冰劍打穿。

瞬間感受到涼意穿透骨髓來到靈魂深處。

來自大明尊教的秘法精神意誌都仿佛被凍住,“啪”一聲長劍掉落在碎石道的積水上,烈瑕胸口插滿冰晶,沒了氣息,直挺挺倒下。

周奕瞥看他一眼,腳尖一鉤,挑起那掉落的長劍。

這一瞬間,死掉的烈瑕雙足猛地一蹬,周奕把劍擲出,在烈瑕身體啟動之前將他紮個透心涼。

“怎麼,還想裝死?”

“你!”

烈瑕捂著胸口,妖異的眼神逐漸渙散,目光不甘地從周奕臉上移開,最後仰麵望著漆黑天穹。

他很想問周奕為何在此。

又為何能瞬間破了他的劍法。

可是,已經沒機會問出口了

“大大尊”

脖子一歪,咽下最後一口氣,這一次,他是想裝也沒法裝了。

周奕確定這惡棍已死,快步返回木屋。

隻見藍衣少女枕著一隻胳膊半伏於竹榻,呼吸很是急促。

她扭過臉,再去運氣。

可真氣一過,血液更沸,一旁的燈火,在朦朦朧朧間,照出她眼中的水光,白嫩的臉也像是塗了胭紅誘人至極。

平日裡,哪裡能見到這般景象。

“快”

石青璿朝他招手,清越的聲音帶著一絲顫音:“快幫我。”

周奕來到她身邊,伸手按在她後背上。

大明尊教的寶貝毒霧真是邪門,這淫毒能穿過皮膜透入經脈竅穴,一來影響真氣叫血液沸騰,激發欲望。二來迷惑精神,亂人神誌。

不過,碰到他這種萬毒不侵的人,再毒也無用。

隨著周奕不斷渡入真氣,石青璿中的毒快速解除。

她氣息平穩下來,給自己倒一杯水喝。

隻不過,臉上的暈紅還在。

“好些了?”

“嗯。”

“我覺得,倘若我不在,你這處地方也不能住了。”

石青璿解釋道:“我這穀內也有機關,就是因為你在這,否則我早就走了,也不會與他說話,叫你看到我的狼狽模樣。”

她沒露出羞澀表情。

話罷輕呼一口氣,反倒露出一絲嗔意:“你趕緊把方才的畫麵忘掉。”

周奕哦了一聲,沒回話。目光上抬,望著屋頂橫梁,微微入神。

“你在想些什麼?”石青璿朝他望來。

周奕又把目光落在她動人的臉上,打趣笑道:

“我正按照你的吩咐嘗試去忘,可沒成功,都賴你仙姿玉貌,越想忘反倒記得越深,好在我勉強算個君子,否則便要乘人之危了。”

少女眼波流轉,嘴角早已憋不住地漾起笑意,如微風拂過水麵。

“不知你說的是好話還是壞話。”

石青璿起身,拿來一個竹筒遞給他,笑道:“君子,請飲酒。”

這竹筒好精致,以竹根製作,圓潤光滑,上邊還有個翠綠色的蓋子,嚴絲合縫。

裡麵裝著的,正是郫筒酒。

當日他說喝此酒該用竹根盞,石青璿做了一個更精致的。

作為精通機關術的技術宅,這可難不倒她。

周奕坐在竹榻邊,笑著喝了一口。

“你是不是叫了川幫的人,不是說這好酒精貴,怎麼每回都有。”

“因為隆興和換了主人。”

石青璿見他喜歡這個竹盞,心中也很高興,說到正事,又認真起來:“安隆已不在成都,他的生意基本被獨尊堡收了去,尤其是巴蜀的酒水鋪子。”

“解文龍如今已坐穩獨尊堡堡主的位置,你想要什麼酒,隻要巴蜀有的都不會缺。”

從酒水中,也隱能看出解暉信守諾言。

加之石青璿去成都帶回來的消息,可以確定,巴蜀三大勢力已徹底穩定。

隻要自己不出事,巴蜀就不可能跳槽背刺。

“對了,你方才提到席應,怎麼大明尊教又與他合作。”

“那隻是我的猜測。”

石青璿立時將席應與滅情道“天君殿”的事說給他聽。

“席應能收集獨尊堡叛軍舊部,應該是大明尊教安排,也就是說,安隆一直在與大明尊教合作,他這次逃走,定是自知敗露,怕了石之軒。”

石青璿露出疑惑:“可我不懂,他們殺我有何用?”

“殺了你,邪王就更邪了。他如今治好了精神分裂,你一死,恐怕又會對他產生影響。”

“不會。”

石青璿依然不想提他。

周奕見她悶悶不樂,笑道:“那他們殺青璿,就隻能是為了刺激我。我一生氣,就會大開殺戒,因此留下汙點,後世人會說,我是個殘暴的天子。”

少女定睛望著他:“真的嗎?”

“真的。”

“不要,”她靈動一笑,像是很高興,微微晃動身子帶起微風,“史官的筆如同利劍,我可不要成為傷害你的武器。”

話罷,石青璿又看向來回擺動燈火。

“那舍利中的能量,你可煉化完了?”

“嗯。”

周奕點了點頭:“最多再有三四日。”

少女的明眸像是閃過一抹失意,情不自禁道:“好快”

她又添了句:

“難怪你在短短時間就能練就這一身功力,如此練功速度,我從未聽聞過,包括我娘與我提到過的那些名宿,也找不到與你相近的。”

“等這次出關,你有何安排?”

周奕想了想:“我會順三峽往下,與我家軍師打個照麵,讓他寄信去嶺南,試探一下宋閥主的態度。之後要回南陽一趟,還有”

不用說,石青璿便接上話了:“還有和氏璧。”

“對。”

周奕望向東都:“佛門在巴蜀謀劃不成,他們會利用和氏璧造勢。”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這八個字,可是有著不小魔力。”

石青璿柔聲道:

“當今天下群雄,唯你名聲最響。但這次在巴蜀,你也得罪不少勢力,加之你武功又高,定會叫旁人生起一同對付你的心思。

在巴蜀你的朋友多,到了東都你的敵人多。和氏璧若是得不到,放棄也不要緊。”

曉得她是好意,周奕也不多解釋。

“成都那邊,等席應的人手再聚一聚。在離開巴蜀之前,我會去一趟他這什麼‘天君殿’,再叫三大勢力把大明尊教的人清理一番。

沒了領頭之人,他們就沒法興風作浪。隻要我不倒,巴蜀一定能比之前更安穩。”

如此一來,周奕也算兌現了自己的承諾。

聽他把前後都安排妥當,石青璿在心中數起日子。

也不剩幾天了。

她暗自尋思著,他走後,自己應該能和之前一樣,安安心心在此隱居避世。

這樣想著,眼睛卻又忍不住朝舉杯喝酒的人看去一眼。

周奕又在幽林小築待了三天。

這三日,他在打坐練最後一處竅穴。

石青璿就隔著一個竹簾,時而擦簫,時而看譜,偶然翻開娘親留下的武學典籍。

日子過得極快。

到了第四日傍晚,天上打了個響雷。

石青璿把手中的劍譜放下,她不是被響雷所驚,而是感受到身邊的變化。

木屋內無風起浪,竹簾被掀了起來。

她看到,裡麵打坐的白衣青年,正做著各種手勢變化。

那動作她是看不清的,明明手動得很慢,可一盯著他,眼前模模糊糊,能看到後麵的指影拖出一條尾跡來。

奇特的是,竹簾掀了起來,說明勁風很足,可他身邊的那盞燈,絲毫不見晃動。

也就是說,他能將自己的勁力在一定空間中收發自如。

石青璿為他功成而高興,心下又有種自己都難察覺的失落感。

周奕在一陣喜悅過後,全身心投入在十二正經之中。

起於少陰,終於少陽。

氣出湧泉,入井竅陰。

天下武人,多練奇經八脈,以任督為主,開辟丹田黃庭、金爐、關元,再通生死竅。

修完地,再煉天,打開眉心祖竅。

類似這種性命雙修的法門功成,哪怕是再普通的武學,也可以後天入先天。

十二正經,乃是各類奇門秘術專修而練。

周奕在這最後一條足少陽膽經打通的瞬間,頓時有種能將靈感兌現的錯覺。

仿佛精妙萬法,都囊括其中。

也更加體會,為何獨孤老奶奶的披風杖法有此威力,甚至,就連老奶奶體內的症結所在,他都有所猜悟。

這種心有明鏡的感覺,能映照各般武學巧思,非常神奇。

按道理說,能成為武學大宗師,必要進入天人合一的境界。

周奕也不知自己是不是。

也許當世的大宗師們,也不是他這般煉的。

更讓他覺得巧妙的是,十二正經完全打通後,對於後邊怎麼修煉,他像是有著明確思路。

越來越透徹。

這種近於虛空的感覺,讓他猛得睜開眼睛。

周奕掀開竹簾走出,站在木屋門口,他思索了一會兒,忽然雙手手指在胸前交叉緊扣,指尖向內,動作極迅。

接著一記手印點出,順著廊簷流下的雨水原本成線落入溝渠。

他一印發出,雨水忽然靜止,強大的氣場壓力在一定空間內,如同無形的泥沼枷鎖,將其禁錮。

“九字真言?”

石青璿頗為意外:“這是真言大師的內縛印,你懂‘陣’字真言秘法嗎?”

周奕沒說話,石青璿繼續看他動作,見他雙手手指交叉,拇指、食指、小指豎立相接,與金剛橛印相似,又是一記印法打出。

這時一道磅礴指勁激射而出,打得風雨狂嘯。

“這是大金剛輪印。”

石青璿朝他臉上看,很快又反應過來:

“又有不同,這一印含有‘兵’字秘法,能大幅激發體內生命能量和內力,使功力在短時間內暴漲。

看你的手印與真言大師相似,功力本質卻不相同。”

“沒錯,這不是九字真言。”

周奕也很納悶,譬解道:“我隻是對真言大師的招法印象極深,就拿來一試,沒想到真能催動。我以道門功力催動佛法,效果自然不同。”

“嗯,不過你這兩印也很強,不一定非要九字真言的效果。”

“隻是,真言大師該傷心了,他老人家在羅漢堂鑽研一輩子佛門手印,你隻看了幾次,真是夠打擊人的。”

她輕盈一笑,“你還會其他的招法嗎?”

“當然,看我這招心佛掌力。”

周奕一掌翻出,雖然威力不小,和智慧大師的招法差不多,但一點沒有心佛掌佛光普照的樣子。

“不像不像,還有嗎?”

周奕拿起幾根竹絲,他將竹絲連葉一抖,在空中打出一記爆鳴,那些竹葉全都呼嘯飛出,在小穀中回蕩起清脆聲響。

“這一招,便是一心老尼姑的慈航掃把功,隻不過我使得更雅,學不到她的邋遢精髓。”

石青璿聽他埋汰人,知他記仇,實在沒忍住,嗬嗬連笑起來,好生活潑。

她想到一心師太用的一把拂塵,以塵絲帶動慈航劍氣,哪裡是什麼掃把。

不過,周奕揮動起來,真有幾分精髓。

“你到了東都,千萬彆開這玩笑,到時候便惹得終南山的老尼全都下山圍攻你。你就知道什麼叫禍從口出。”

她俏臉含笑,還沒忘記提醒一句。

周奕嗬嗬一笑:“氣得她們下山才有意思,他們和我為敵,最好能氣得地尼掀開棺材板。”

石青璿不再開玩笑,認真問道:“看你功力有進,這次能正麵鬥得過陰後嗎?”

“應該差不多。”

周奕謹慎道:“但也要得打過才曉得。”

“不過,類似峨眉山草亭那種事肯定不會再發生,石之軒再為難你,我定和他打到底。”

“彆提他,彆提他。”

石青璿話罷,又給他找來一壺好酒,原來是早就備好的,說是慶祝他功成。

周奕想著自己的變化。

這十二正經齊通實在巧妙,不僅戰力大增,能打出各種奇妙手段,還能在真氣噴湧時,於少陽少陰一生一滅,真氣雖有消耗,卻能得到一定補充。

此時再斬殺一個吐穀渾老王者,絕不至於耗費那樣多的真氣。

這種全方位的提升,讓他安全感大增。

原本在這小穀待著,還有點擔心邪王。

現在反倒有點期待邪王上門,來一場痛快大戰就更好了。

“何日出穀?”

周奕目眺成都,笑道:“明天,去那天君殿瞧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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