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猛和霍寶鴻來早了,青樓白天不營業。
但是中午就可以進,有歌舞觀賞。
兩人中午進去,花一兩銀子點了些吃食,裝模做樣的看了會兒歌舞。
彆說,窮涼州也是有點貨的。
還有異域美人。
可惜如今年歲,生意不好,觀眾寥寥無幾,炎猛想溜到二樓都惹人注意。
他想到桑寧的囑咐,也不著急。
霍寶鴻如坐針氈,被炎猛警告了幾次才安穩下來。
歌舞結束,就有龜公上前問點姑娘的事兒了。
“不過夜,找個姑娘陪著喝點小酒,就那個溶溶月吧。”炎猛看起來頗為熟練。
“公子選的好,這對姐妹花可是剛來的貴門小姐,最近正搶手,價格稍微貴些……”
貴門小姐。
搶手。
霍寶鴻心頭猶如被萬錐紮穿。
想到昔日自己回府,兩個女兒穿的像花蝴蝶一般出門迎接……
他一定要將人帶出去!
兩人被帶進了房中。
剛才還一臉諂媚的龜奴“呸”了一聲。
“兩個窮瘸子!一點不懂規矩,連個帶路費都不給!”
一門之隔,以炎猛的耳力聽得清清楚楚。
艸!
又學到了!
原來還得給帶路費。
“蓉兒,月兒,好好侍奉著,媽媽去給你們再定做幾件衣服。”老鴇慈愛的拍拍霍蓉蓉和霍月月的手。
然後笑容滿麵的與炎猛打招呼。
至於霍寶鴻,已經裝醉趴在桌子上了。
等老鴇囉嗦一通出去,霍寶鴻才從桌上爬起來。
正要往炎猛身旁湊的霍蓉蓉和霍月月嚇住了。
而後就是一番哭訴。
哭罵喬丹桂不是人,讓霍寶鴻替她們報仇之類。
“爹知道,爹知道,爹饒不了她!”
霍寶鴻端詳兩個女兒後,痛不可抑。
晚了,來晚了。
他狠狠的抽了自己兩個巴掌。
“蓉蓉,月月,是爹沒有護住你們,爹帶你們出去,爹現在就去找那老鴇!”
霍蓉蓉和霍月月一愣。
兩人同時攔住了霍寶鴻。
看到這裡,炎猛就不看了。
嘴角譏諷的扯了扯,大馬金刀,慢悠悠的喝起酒來。
彆說,青樓的酒和彆處不一樣,有股春花秋月的味道。
讓他想起……
“爹,您覺得,女兒從這出去,還能活嗎?”霍蓉蓉悲苦的說。
“時日尚短,沒人知道的。”
“沒人知道,女兒心裡自己知道,過不去這個坎了。爹,您彆管了,就當沒生過我們吧。您自己都養活不了自己,又怎能顧得了我們。”
霍寶鴻漸漸聽出味兒來了。
霍月月的目光卻暗搓搓盯向炎猛。
“爹,他是誰?”
“是你堂嫂家的下人。”
這樣有氣勢的男人,竟然隻是個下人啊?霍月月眼裡閃過失望。
但還是問:“他能娶我嗎?”
炎猛:“……”
仿佛被剛吃過屎的蒼蠅盯上。
“不能,我嫌臟。”
炎猛自認為是個心胸寬的,不屑與娘們計較,但這次真的被惡心到了。
不出一口氣實在窩火。
“爹,你看,一個下人都嫌我們臟,你說我們出去還乾什麼,事已至此,就讓我們在這自生自滅吧!”
霍寶鴻漸漸冷了眼,冷了心。
“可是,爹實在擔心你們在這被人磋磨……”他緩慢的說。
“爹不用擔心了,這裡的媽媽是個良善的,對我們很好。”
吃的飽,穿的好,不需要乾活,在涼州,這就是最好的去處了。
很多女子都想進來,可豔春樓不是什麼人都收的。
“爹,我們出去,你和哥哥們會護得住嗎?你老了,連一個饅頭都掙不來,而大哥……
嗬嗬,莫翠語被兩個衙役糟踐的時候,大哥是知道的!他醒了,可是他隻是懦弱的埋起頭,他什麼都沒做!
他連自己的媳婦都不去護,又怎麼會護我們?
二哥呢?二哥能護住我們的話,喬氏就不敢把我們賣到這裡來了!”
霍月月越說越理直氣壯。
與其在外麵被人糟踐,還不如在這裡,好歹吃喝不缺。
而炎猛,聽到霍月月的話,驚在了那裡。
他手中的杯盞越握越緊,直到“啪”的一聲碎裂,碎片割裂了掌心。
但他仿若毫無所覺。
腦子裡又浮現出那朵柔美的,讓人不舍采擷,隻想撐傘阻隔風雨,讓它不再抖動的嬌花。
莫翠語。
自小沒有娘。
被人欺辱。
那具柔弱的身體,是怎麼撐下來的?
出了豔春樓,霍寶鴻就與炎猛分道揚鑣。
他步履蹣跚,神色如常,回到家中。
霍江臨和霍江初正在屋裡爭吵著什麼。
“霍江初,你的女人惡毒至此,家裡不能沒有你嫂嫂,我要找她回來,你給我讓開!”
“霍江臨,你不準再去糾纏她!”
“霍江初!你算老幾?”
“真要我說出來嗎?當年你找一群混混去欺負嫂嫂父女,用卑劣的手段哄騙了她。真要我去告訴嫂嫂嗎?”
“你……”
霍寶鴻走進來,平靜的看著長子。
“江臨,你跟我來。”
“爹……”霍江臨瑟縮一下,咬咬牙跟著進了廚房。
霍寶鴻舀了一勺粗麵,開始和麵。
那點麵也就能攤兩個餅子。
霍江臨盯著,想象著它熟了的樣子,不禁咽了咽口水。
他餓。
爹隻給二弟吃飯,不給他吃。
餅子要上鍋的時候,霍寶鴻從懷裡拿出一包白色的粉末,撒了上去。
“爹,那是什麼?”
“爹做了多年生意,也跟南來北往的商客學了不少東西,比如這夢裡回鄉……”
霍江臨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他說夢裡回鄉是什麼。
等餅子做好,霍寶鴻便問:“你吃嗎?”
“……不吃。”不知為什麼,霍江臨此刻一點都不想吃那個餅子了。
或許是因為爹的口氣太過和藹,他有些適應不能。
“好,跟我再去一趟豔春樓,和你兩個妹妹,告個彆吧。以後,見不到了。”
……
豔春樓,此時正是最熱鬨的時候。
霍寶鴻和霍江臨又等了很久,才等到溶溶月姐妹花送走了第二波客人。
很顯然,第二波客人並不是單純的陪酒。
兩人麵色發紅,神態靡靡,看見霍寶鴻和霍江臨,裝都不願意裝了。
“又來乾什麼!你能拿出錢來贖嗎?”
“爹給你們送兩個家鄉的烙餅。”
“算了吧!豔春樓吃的都是南方的白米!是雇傭鏢局運過來的,你那黑乎乎的餅子,留著自己吃吧!”
霍寶鴻垂下頭,低語:“爹很後悔,以前總是忙生意,沒有多和你們相處。”
以至於,曾經那麼天真可愛的孩子,被丁氏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父女一場,就當爹,儘最後一場為父的責任。
再吃一口霍家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