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雲:一候桐始華;二候田鼠化為鵪;三候虹始見。說的便是這清明時節。
依舊有飛雪,偶爾和著星點的雨水,已無冬日裡那般的寒冷。雖說四邑季節交替不過一夜之間,但薄薄的淺雪下,依稀可見冒出綠尖的嫩芽。一切就是如此無聲,待到那熱浪湧來融化冰川,才顯現出它原本的模樣。
若不是到了清明,顏沁蕊恐怕早已忘記那個令她恐懼至深的夜晚,該來的都會來,沒有一樣是唬人的。
那一日,烏雲密布連著天際,厚沉陰暗,她默默的站在月台上,載著骨灰的小車,一車一車的運來,整齊的安放在那裡,烏褐色的罐身,每一罐都沉甸甸,黏在其上的朱色紙條隨風翻卷,她原以為再次見到會淡定許多,可那侵入骨髓的悚然還是讓她汗毛豎起。
“稟王爺,共一百五十三罐,一罐不少。”
她欠身複命,卻見有些神思恍惚的趙羽成,空地上擺著案幾、香爐、貢品。黑線遺留在靜燃的香上,他黯然接過,插入香爐,渺渺的青煙漸漸升上天際不見,他撩起衣襟跪於青磚之上,隻留下一聲悶響。苑內的眾人也紛紛跪下,顏沁蕊不知這是為何,隻見趙羽成俯身跪拜,他凝重的注視著滿園的玫瑰,緩緩的站起身,微風吹拂著他的鬢發,青絲糾纏不休,那朱紅的唇角似有微微的抽搐,許久,才向小杜子做了一個手勢。
“開罐!”
罐瓦碰撞之聲四起,那一百餘罐紛紛啟蓋,瞬時間氤氳升騰,顏沁蕊看著不由的手心沁出汗水,一罐又一罐的骨灰倒入花坑中,再澆上水便與泥土混成花肥,這便是最豐厚的養料,她看的出神,難怪王府的玫瑰出奇的豔麗,難怪王府的玫瑰出奇的芳香,竟是這樣的人祭……
“沁蕊,王爺已經走遠了。”
阿絲扯了扯顏沁蕊的衣袖,她卻依舊惘然若失,口中不住的輕喃,“王爺為什麼要用人做肥呢,為什麼……”
“因為這裡葬著王爺的母妃……”
刹那間,她腦中一陣轟鳴,“王爺的母妃?!”
“不錯,王爺的母妃便是盛寵一時的枚妃,今日是枚妃的祭日。”阿絲不願多說,隻是看著滿苑赤紅的玫瑰暗自神傷。
王爺的母妃竟然是那個周身散著玫瑰香氣的枚妃……
她曾聽宮裡的老人說過,枚妃的容顏宛若九天神女,是聖上最寵愛的妃子,卻一夜之間驟亡。宮裡的揣測很多,但她年紀尚小,也並未在意,現在回想起,也隻不過以上的記憶。
她不覺有些懊惱,作為王爺的貼身侍女,竟然連這些事情都不得而知,心中越發的疑惑,祭奠枚妃為何要用人祭。
顏沁蕊翹首而望,遠遠的隻見那一襲紫衣,她趕忙提著衣裙跟了過去。
兩人默不作聲,原本厚重的雲層被太陽撥開,千縷萬縷的光束從天而降掃走了陰霾,她跟著趙羽成出了府上了馬車,一路上亦是無語,直到登上了四邑城的女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