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白狼王已經賭咒發誓,可惜大漢君臣依舊不為所動。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何況犬戎人從始至終,並沒有徹底得到過劉盈的信任。
城頭之上,蒯通那雙毒蛇般的眼睛依舊冰冷地審視著白狼王,仿佛在評估一件物品的最後價值。
劉盈則抱著胳膊,臉上那慣常的戲謔笑容淡去了不少,眼神變得深邃難明。
夜風吹過,卷起城下的血腥氣和塵土。
白狼王跪在冰冷的土地上,傷口疼痛刺骨,心更是沉在無底深淵。
他將自己、將整個犬戎的未來,都赤裸裸地、卑微地攤開在這座冰冷的漢人城下,等待著最終的裁決。
每一秒的沉默,都如同淩遲。
終於,劉盈的聲音打破了沉寂,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卻帶著一種更沉重的份量。
“白狼王,你的血流得夠多了,話也說得夠多了。至於誠意嘛……”
大漢天子頓了頓,目光掃過白狼王和他身後傷痕累累卻眼神倔強的親衛。
“朕看到了幾分。但活路不是靠跪出來的,更不是靠本王施舍的。”
劉盈向前一步,俯視著城下。
“本王可以給你,和跟著你衝出來的這些人,一個容身之所。”
“但你們犬戎全族的活路,不在朕這裡,也不在冒頓那裡。”
“在你們自己手裡,在你們犬戎每一個百姓日後的選擇。”
他的手指,緩緩指向了白狼王身後那片廣袤、黑暗、危機四伏的草原。
“至於你提供的情報?”
劉盈嘴角勾起一個意味深長的弧度,“蒯先生自會好好驗證。若屬實,那冒頓單於的大帳,朕還真想去坐坐。”
劉盈不再看城下,轉身對蒯通低語了幾句。
蒯通微微頷首,那雙冰冷的眼睛最後瞥了一眼跪在塵埃中、如同等待最終審判的白狼王,如同在看一件即將被使用的工具。
他揮了揮手,“陛下有令開側門,放他們進來。搜身卸甲,單獨關押,嚴加看管。那個叫阿古達的,脾氣不小,先請去在下那裡,喝杯茶,敘敘舊。”
沉重的側門“嘎吱”作響,緩緩開啟一條僅容數人通過的縫隙,露出裡麵幽深黑暗的通道,如同巨獸張開的、通往未知命運的口。
冰冷的漢軍士兵手持長戟,麵無表情地列隊而出。
白狼王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混雜著血腥、塵土和絕望的空氣湧入肺腑,帶來一陣刺痛。
他掙紮著站起身,踉蹌著,在漢軍士兵冰冷的注視下,一步一步,走向那道門。
為了身後那些追隨他殺出來的族人,為了那些眼巴巴盼著生機的族人老弱,更為了那虛無縹緲卻必須抓住的日後希望,現在的他他彆無選擇。
平戎城,這座曾經代表絕望的土牆。
此刻,成了白狼王與其破碎部族,最後的也是唯一的囚籠與希望。
——
平戎城內,某處被嚴密看守但還算乾淨的院落裡,白狼王和阿古達正憂心忡忡地看著窗外。
蒯通請阿古達喝的那杯茶,據當事人阿古達事後描述,味道極其詭異,像是摻了陳年馬尿的黃連水。
喝下去後肚子裡翻江倒海,腦子卻異常清醒,被蒯通那雙毒蛇眼盯著,連小時候偷看隔壁部落姑娘洗澡的事都差點禿嚕出來。
好在蒯通似乎隻關心冒頓單於那點事,問得極其刁鑽細致。
幾天後,蒯通拿著幾卷寫滿字的竹簡,一臉孺子可教的滿意表情離開了。
白狼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這位毒士要用那些情報搞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
很快,朔方城周邊,乃至更遠的草原上,開始刮起一股妖風!
那是蒯通精心策劃、無孔不入的八卦風暴!
大漢天子的原話是:“利用冒頓的劣跡,瓦解其聯盟,動搖犬戎等部追隨之心”。
到了蒯通這裡,直接被他升華或者說扭曲成了——“無所不用其極、怎麼膈應人怎麼來、務必讓冒頓在草原上社會性死亡”的超級狗血八卦大放送!
——
犬戎部落。
幾個操著純正草原口音、一臉“我超懂”的“資深貨郎”,開始活躍在那些猶豫觀望的犬戎部落邊緣。
他們賣的東西很雜,但核心業務是——免費贈送勁爆單於秘聞!
“哎,這位勇士,買塊鹽巴不?買鹽送‘單於秘史’啦!”
貨郎甲神秘兮兮地拉住一個犬戎漢子,“知道為啥冒頓單於那麼喜歡穿金戴銀嗎?那是心虛!掩蓋他弑父奪位的血腥味兒!”
“當年他爹頭曼單於,那可是響當當的漢子!結果呢?冒頓這小子,為了上位,親手把他爹灌醉了,然後……嘖嘖嘖,塞進裝馬糞的皮口袋裡,讓馬活活踩死的!”
“哎呦,那叫一個慘哦!聽說頭曼單於臨死前還喊‘兒啊,爹的羊奶酒還沒喝完呢’!”
“你說這冒頓,還是人嗎?畜生啊!”
貨郎說得唾沫橫飛,繪聲繪色,還附帶動作表演,仿佛他就在現場當馬糞口袋。
一眾犬戎漢子聽得臉色發白,手裡的鹽巴差點掉地上:“真……真的假的?這麼狠?”
“千真萬確!”
另一名恰好路過的貨郎湊過來,壓低聲音道:“這還不算完!他對親兒子更狠!那個叫孤厥的長子,知道吧?多好的人啊!”
“就因為他爹老冒頓看上了孤厥心愛的一匹小母馬,那馬才三歲!
“結果老冒頓……哎呦我都不好意思說!他……他居然把那小母馬給……給那個啥了!”
“孤厥王子氣瘋了,拔刀就要砍他爹,結果被冒頓單於的親衛按住,現在還被關在狼圈裡,天天啃生骨頭呢!”
“你說說,連兒子的馬都不放過,這老東西還是人嗎?”
若是劉盈聽到這些流言蜚語,肯定會當場懵逼。
誰能知道蒯通巧妙地把“冒頓強占兒子閼氏”的史實,直接降維打擊成了“強占三歲小母馬”,誰知這一招效果拔群!
部落內的犬戎漢子們徹底懵了,三觀受到了毀滅性衝擊!
“連兒子的馬都不放過?還……還是三歲的?”
眾人他想象著那個畫麵,胃裡一陣翻騰。
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