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做夢嗎?”
娜美喃喃,眼淚汪汪又抓緊了夏諾的胳膊,“哥,我還活著對不對,這個不是什麼升上天堂後才能看到的景象吧?”
可鯨魚肚子裡怎麼會另有一番天地,說不通啊!
“喏,仔細看清楚。。”
夏諾指向穹頂,給船員們一塊解惑,“上麵是個半圓形的拱頂,那藍天白雲啊什麼的都是假的,畫出來的。”
大夥兒順著望過去。
果然,雖說這藍天白雲看著都很逼真,但雲朵根本不會動,仔細觀察的話,有些地方還能看出有油墨的褶皺痕跡。
“那這海洋呢?”
古伊娜茫然張開雙臂,“這麼大的一片海,總不能也是畫出來的吧?”
“是胃酸。”
淡淡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眾人扭過頭。
正好看見一艘小舢板慢悠悠地從左邊飄了過去,上麵的老頭也麵無表情地瞅了他們一眼。
這老頭的頭發像是花瓣,身上穿著花哨的熱帶風情襯衫,肩上扛著個比人還高還粗的巨大針筒……
“小心彆掉下去。”老頭道,“普通人在裡麵支撐不了多久,就會被腐蝕變成骷髏的。”
“喂,大叔!”
娜美急忙叫道,“先彆急著走啊,這裡還是那隻鯨魚的胃裡,對吧?可這裡怎麼會變成這種樣子,又該從哪裡出去啊?!”
“真沒禮貌。”
老頭停下舢板,皺眉望著娜美,“這誰帶出來的小孩,問彆人姓名前,難道不應該先自我介紹一下嗎?”
“這倒也是,抱歉。”娜美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叫娜……”
“老夫庫洛卡斯,是雙子岬的燈塔看守員,今年六十七歲,血型是ab,雙子座。”老頭平靜道。
“沒禮貌的是你才對吧!!”
娜美額角青筋暴跳,尖牙怒吼,“好歹讓我把話說完啊混蛋老頭!信不信我把你那鳥毛一樣的頭發燒掉啊!”
嗤!她一發起火,滿頭橘發就立馬爆出一團橙色烈焰,呼啦啦燃燒著。
“嗯?惡魔果實嗎?”
庫洛卡斯有些意外地瞅了一眼,“這種力量可不能亂用啊,一不小心可是會弄死人的。”
“弄死人?”
娜美一愣,下意識又把火焰縮了回去,“有副作用?”
“我是說會弄死我。”庫洛卡斯指了指自己。
“原來是你啊!!”眾人為之絕倒。
“不是,老頭。”
娜美忍無可忍,氣惱道,“身為這裡的燈塔看守員,你對誰都是這麼說話嗎,裡麵可是有很多脾氣暴躁的海賊吧?能安然無恙活到現在,可真是了不起啊你!”
“普通海賊倒是沒什麼。”
庫卡洛斯看了眼夏諾,“不過對於你們,老夫還真是有點怕,畢竟還沒進過偉大航路,就懸賞一億八千萬貝利的大海賊,幾十年來,獨此一份。”
“海賊?我們可不是海賊,是冒險團哦!”
娜美先糾正,然後也跟著看向夏諾,頓時與有榮焉,嘻嘻笑了起來,“哥,聽到沒!你現在的名頭真的很大誒,連偉大航路的老頭都能威懾到!”
“聽他瞎扯。”
夏諾趴在欄杆上,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庫洛卡斯:
“這種當年經曆過無數大事的傳奇,怎麼可能被我嚇住……說起來,你們就不覺得他的自我介紹聽著很耳熟嗎,羅傑當年的船醫,就是叫這個名字哦。”
羅傑?
這老頭穿著沙灘服大涼拖,看著不顯山不露水的,竟然是海賊王船上的船醫?
眾人一愣,而後響起驚叫:
“誒——?!”
“我這種不起眼的老不死,還有人記得嗎?”
庫洛卡斯一臉意外地看向夏諾,“過去這麼多年,從這經過的那些嚷嚷著要繼承羅傑遺誌的海賊,可是一個都沒認出過老夫,哦,也有兩個小鬼,不過他們很早就是熟人了,不能算……”
他抬頭看了一眼桅杆上飄揚的白色旗幟,“剛才你說你們是冒險家不是海賊來著?現在我信了。”
轟!
山體的沉悶撞擊聲,陡然又從外麵傳來。
伴隨著悲鳴,整個穹頂內部,頓時開始狂風呼嘯,海浪奔湧。
“差點把正事耽誤了啊。”
庫洛卡斯搖搖頭,指著肩上扛著的巨大號針筒道,“你們跟著我後麵來吧,剛才你們的疑惑,老夫一邊忙一邊解釋給你們聽。”
…………
哢——
伴隨著巨大針筒刺入粉色肉壁,裡麵的鎮靜劑消耗一空後,正在衝撞著紅土大陸的拉布,漸漸安靜了下來。
原本海濤洶湧的胃部,也變得風平浪靜。
“……總之,從那以後,它就開始對著顛倒山呐喊,堅持不懈地撞著紅土大陸,哪怕我已經勸說過很多次了,拉布依舊不肯接受現實。”
庫洛卡斯放下手裡的空針筒,平靜講完了最後的一部分。
“……嗚嗚,難怪頭上都那麼多疤痕了,還一直那樣拚命撞,原來是想見到自己的夥伴們啊……”
三個淚點低的女孩兒,已經泫然欲泣了,連哲普都躲在一旁,點燃一根煙,幽幽望向穹頂那虛假的天空。
“阿銀。”娜美抱住銀狼的腿,傷心道,“要是以後我們也被迫分開了,你會不會也留在顛倒山這裡,一直用腦袋撞紅土大陸啊,如果真有那麼一天,答應我,彆那麼傻好不好。”
“嗷嗚!”阿銀翻了個白眼。
傻的是你才對吧?
我體型才多大,隨便搭個船不就過去了?
“……”夏諾則是在一旁靜靜想著事,他很多年前已經哭過了,所以這次隻是略微傷感了一會兒,很快就回過神。
他摸著下巴,琢磨起庫洛卡斯話裡的細節。
當年看漫畫的時候還沒注意,現在倒是突然意識到了一點。
“大叔。”
夏諾忍不住道,“你意思是,拉布本來還隻是安安靜靜地呆在顛倒山下,直到你告訴它,倫巴海賊團已經拋棄了它退出偉大航路之後,才開始撞紅土大陸的?”
“是這樣。”
庫洛卡斯歎氣,“雖說偉大航路確實是個恐怖的地方,每年都能嚇退許多海賊,但人類就是這樣一種生物啊,會怯懦,會背叛,會忘記諾言,很多時候還不如一隻鯨魚……”
“可要是我告訴你,倫巴海賊並沒有拋棄它呢?”
夏諾聳聳肩,“那拉布撞成這樣,豈不都是因為被你誤導了?”
“……?”
庫洛卡斯一愣,果決道,“不可能!老夫當年是親自去打探的消息,又多方確認,好幾個人都親眼看見了倫巴海賊團的船,從無風帶逃走了。”
“可那畢竟不是你親眼所見,不是嗎?”
夏諾皺眉,“而且你就沒想過,要是倫巴海賊團真是因為怯懦、不敢繼續闖蕩偉大航路,才選擇背棄諾言也要逃離,為什麼還敢從無風帶走?”
“那個由一群音樂家組成的海賊團,夢想是在全世界都開一遍巡遊演唱會,讓所有哭泣的孩子都能破涕為笑,本身並沒有什麼實力特彆出眾的強者吧?帶著一大船的人去無風帶,那不是自尋死路嗎?”
“……”
庫洛卡斯僵在原地,瞳孔驟然縮緊。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還真的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在被羅傑邀請上船前,他本身就已經是實力和醫術都相當出色的強者了。
後來陪著羅傑環遊世界,更是見到了許許多多在曆史中留過姓名的巔峰強者,見證過無數讓大海震顫的大事件。
眼界高了,對很多事情感知都麻木了。
自然而然的,就再也沒把橫穿無風帶當作一回事過。
可……
正如夏諾所說的。
連新世界都未曾踏足過的倫巴海賊團,如果真是因為怯懦,而逃離了樂園,又哪來的實力與自信,敢去更危險的無風帶呢?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幾個看見倫巴海賊團去向的人裡,其餘的也就罷了,有一個可是值得老夫信賴的老夥計……”
“倫巴海賊團的船,確實進入無風帶了。”
夏諾搖搖頭,輕聲道,“但那是因為船長約基和一小部分人感染了瘟疫,約基不願連累夥伴,就把指揮權交付給了副船長布魯克,讓他們開著新船,繼續承載著他們的夢想前行,而自己則帶著舊船,任憑它漂入了無風帶,自生自滅。”
“那,那新船上的人呢?”
“也都死了,在魔鬼三角海域被襲擊,全軍覆滅,不過布魯克吃了黃泉果實,你是知道的吧,所以現在還以骷髏架子的形態活著,但因為一些特殊原因,被困在了那片海域。”
眾人都在旁邊聽得入了神。
古伊娜終於忍不住,悄悄戳了戳夏諾的腰:“船長,你到底是怎麼知道這麼多事的?”
“還記得吧,我跟你們提起過,那個剛成為四皇的紅發香克斯,跟我有些舊交情。”
夏諾隨口道,他覺得以後解釋不清的都可以用這個當借口,“之前在哥亞王國把酒言歡時,他跟我提過的。”
這樣啊,難怪船長之前聽拉布的故事時,也一副早就知道的樣子,古伊娜恍然。
另一邊。
啪。
在聽完夏諾的話後,庫洛卡斯手裡的空針筒,跌落在了地上。
他自己也跟著踉蹌後退了幾步,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說通了,這下就全都說通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想起那一天夕陽下,那夥音樂家鄭重將拉布托付給自己的場景。
庫洛卡斯眼眶一紅,眼淚一下子滾了下來,狠狠抽打起自己的臉——
“是我冤枉了約基和布魯克啊!是我這個笨蛋!白癡!蠢貨,根本沒想那麼多,根本沒去親自查看那艘船的情況,這才害苦了……等等,不對,拉布,拉布……”
“喂——拉布!!!!”
老頭突然麵色大變,驚恐地仰起頭,用儘全身力氣拚命呼喊著:
“你是聽見我們說的話了嗎!彆這樣,快停下來吧!求你了,停下來吧!”
嗚——
外麵響起悠長的悲鳴,整個胃部空間都隨之劇烈震顫,穹頂上的假藍天也開始從中間裂開了一層層的裂縫。
“這到底是——”娜美剛喊出聲,就被顛簸的風浪掀飛出去,撞在了桅杆上,慌忙抱住才沒摔進胃酸海洋裡。
“它在自殺!”庫洛卡斯淚流滿麵,聲嘶力竭地吼著,“拉布終於接受了現實,知道夥伴們都死了!它這是放棄了翻過紅土大陸的執念,要把自己,撞死在顛倒山上啊!”
“可我哥不是也說了,布魯克還活著嗎?”
娜美一陣氣惱,急忙把雙手交叉貼到嘴巴邊,做成喇叭狀大喊,
“拉布!聽得到我說話吧!剛才後麵的話,你是沒聽清嗎,那個你最舍不得最親近的布魯克,還留在偉大航路啊!我們可以帶你去找他啊,不要這樣,你這個大傻瓜,聽見沒!!!”
她已經儘力嘶吼,但這話卻像是石沉大海一般,沒有任何回應。
拉布依舊在以自殺式瘋狂撞擊著顛倒山。
胃部空間裡,顛簸晃動的幅度愈發大了。
穹頂上空已經徹底崩裂變形,露出粉色肉壁的真實麵貌,大塊大塊的石頭轟然砸落,景象猶若世界末日降臨。
“走!”
庫洛卡斯突然跌跌撞撞站起來,瘋了一樣衝向控製出口的閥門,使出全身力氣,將其以最快的速度擰開——
“快走!剛才是鎮定劑的效果還在,拉布才聽得到,現在裡麵噪音太大了,聲音根本傳不到它耳朵裡,得立馬趕到外麵去攔住才行!”
“這還來得及嗎!”
娜美立馬開始驅動落幕號,往正在敞開的大鐵門而去,但以這個速度……她緊咬住嘴唇,真的很怕,怕好不容易回到大海上,見到的隻是到處漂流的鮮血,和一座龐大無比的島鯨屍體。
但,就在這時候……
“喲謔謔謔……喲謔謔謔~”
“喲謔謔謔……喲謔謔謔~”
一陣悠揚歡快的熟悉樂曲聲突然響起,讓眾人都不由一怔。
“這是……?!”庫洛卡斯也猛地扭頭,渾濁的淚水還掛在他的臉上。
樂曲不知從哪裡飄來,依舊在響著。
剛開始還是正常音量,很快聲音就越來越大,越來越響亮,高高衝上天空,在整個穹頂之下回蕩開來,連翻湧的胃酸海麵,都被震出細密的波紋——
“喲謔謔謔……喲謔謔謔~”
“喲謔謔謔……喲謔謔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