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落下的雪花落地即化,看上去隻是為了成為某人的背景。
那個緩緩向他們走來的男人竟然罕見地身穿中山裝,而不是軍裝。
雪花一片片落在俞程熨燙得挺括的中山裝上,常年領軍作戰讓沈複興的身材撐起了整件衣服,冷硬的下顎線在這風雪中多了一份銳利。
當軍人穿上中山裝,整個人竟然有一種舍我其誰的氣質。
早上沈複興照鏡子的時候,便有些明白,為什麼總理當年會讓將軍出國擔當大使了。
眾人詫異之際,沈複興緩緩抬起右手,議論聲瞬間安靜。
他的聲音穿透風雪,充滿力量:“此次我奉民國政府之命出國維和,首要目標就是確保我國在外僑民安全,維護地區穩定,和平發展。”
“當然,你們也許會問我鄭縣怎麼辦?”
“我的回答是:兩手抓,兩手都要硬!日寇若是以為我沈複興不在,便可進攻河南,大可以來試試!”
說到這裡,沈複興開始轉身:“其餘的,等我的捷報吧!”
雪花還是一片一片落下,映著那道背影離開。
誰言天公不好客,漫天風雪送一人。
飛機緩緩起飛,記者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不知道這篇報道該怎麼寫。
“走吧,我們也跟著去,國內都不讓報道了,不如跟著沈複興去河內?”
也不知道誰想出來的點子,竟然引來了眾人一片讚同。
在沈複興離開之後,又出現了不少跟著前往河內的記者們。
兩天後
河內嘉林機場迎來了新的客人,但等待沈複興的除了白大爺與廖耀湘,還有法國武官洛裡。
什麼?
你說英美兩國的軍隊?那是用來保護河內的大使館的。
要他們為法蘭西站台可以,但要他們為法蘭西出兵?
那不行!
沈複興還沒來得及與自己人寒暄,洛裡就立馬衝了上來:“沈副司長,我聽說了你的任命,請問什麼時候可以出兵?這些民主陣線的人根本沒法談。”
“嘰裡咕嚕說什麼呢?”沈複興扭頭看向廖耀湘。
廖耀湘扶了扶眼鏡,語氣輕蔑:“這個學渣說,他們跟民主陣線的人談崩了,要我們趕緊出兵。”
“呃,之前不是說不熟麼?怎麼又成學渣了?”沈複興好奇道。
“之前他認識我,我不認識他,直到昨日這家夥喝多了,原來是比我早2屆的聖西爾吊車尾,我說怎麼不認識。”
媽的,學霸的世界果然不一樣。
“先去安南事務司,告訴他,下午見麵再談。”
說完,沈複興頭也不回直接離開。
廖耀湘轉身,盯著那個人高馬大腦袋卻不怎麼好使的家夥說道:“我們副司長說了,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就跟考試一樣,要有準備。”
“你!”洛裡剛想反駁,可一想到對方的成績與戰績,整張臉就憋成了豬肝色。
洛裡氣歸氣,但現在人家近8000大軍擺在這裡,沒有他沈複興點頭,可沒人能指揮得了這些部隊。
經過這些日子接觸,他當然知道這支部隊是那個國家目前最能打的部隊之一,作為出兵的補給,英法兩國還額外提供了25門野戰炮。
怎麼來的?
是洛裡與白大爺打賭輸了去申請來的。
也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錯,居然派了一名號稱拳擊冠軍的家夥與白大爺單挑。
若是拳手贏了,廖耀湘就要帶兵出征,若是白大爺贏了,他就要想辦法搞來大炮。
結果不出3個回合,白大爺隻能跪在地上求那位拳手彆死。
畢竟賽前拳手可是囂張的秀著他線條分明的肌肉,那兩塊胸肌更是一跳一跳甚是駭人。
秀到興起,拳手還讓四名瘦成竹竿的土著掛在他的肱二頭肌上,一邊掛兩個,引來台下近千人的叫好。
可就是那麼囂張一人,誰也不知道隻是挨了白大爺一套組合拳就口吐白沫,翻了白眼。
說是生死自負,可誰家好人出征前先殺個隊友助助興的?
這邊洛裡還在籌措糧草,沈複興卻看著坐落在城郊的安南事務司很不滿意:“把張會長給我找來,帶一個連的士兵跟我去市區。”
很快,河內市區的街道上就出現了這麼一副場景。
沈複興帶著李希烈與廖耀湘站在環劍湖的總督府附近,這裡環境優美,還有許多依附在總督府的輔助建築,外圍的街區與道路更是比其他地方要好的多。
旁邊緊挨著河內的商業中心三十六古街,是不可多得的核心地段。
“就這裡了,我記得那一片是總督府的土地吧?”沈複興指著環劍湖邊上的總督府問道。
提前來到這裡的廖耀湘拿出地圖看了看:“是的。”
“很好!”
很好?眾人一陣不解,就連聞訊從總督府趕來的洛裡也沒明白,沈複興來這做什麼。
“洛裡少校,我打算將環劍湖東側這片土地租下來,從這裡到三十六古街邊緣。”沈複興側身看向廖耀湘手中的地圖,略一計算,說出了一個數字:“大概1平方公裡吧,不大不大,還沒到徐家彙法租界的110呢。”
“租?土地?”洛裡的反應慢了一拍,還沒醒悟過來。
但是李希烈與廖耀湘等人嘴角抽搐著看向沈複興,大哥,你瘋了嗎?
這對嗎?
可仔細想想,好像也對?
洛裡少校快在副官的提醒下明白過來:“這不可能!你們要在河內弄個【華租界】出來?”
沈複興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不是不給錢,張會長,按照滬地小東門的租賃水平,我們要給多少錢?”
張會長看著洋人,有些害怕地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可沈複興的眼神也讓他無法拒絕:“大概10萬美元一年?”
洛裡少校聽著翻譯的話,頓時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竟然氣得笑出聲來。
眾人此時也不敢多言,畢竟這是在人家的地盤,列強的壓在國人心頭百年,可不是那麼容易就消除的。
不像沈複興,看列強跟看傻逼沒什麼區彆。
“若是人家不肯租給你們呢?”洛裡搖著頭,不屑地開口。
“啊?不肯?”沈複興扭頭向後看去,似乎在人群中尋找著什麼,好半晌他終於看到了在湖邊駐足賞景的男人:“白大爺,有人不肯租房子給我們!”
白遠樵還沉浸在異國他鄉的景色中,仿佛想起了家鄉的那蘆葦蕩。
但這股思念被沈複興打斷,白大爺很不開心,他怒氣衝衝地跑過來:“誰?誰不同意?”
洛裡與隨行的武官都見過那日的擂台賽,見白大爺過來竟然沒有一個人開口應答。
李希烈撓了撓頭,心想:原來是這麼跟外邦洋人溝通的?回去要跟老爹好好說道說道。
見洛裡等人不說話,沈複興湊近了低聲說道:“洛裡少校,你也不想布雷維耶總督回不來吧?”
嗯?!
洛裡麵色慘白地後退半步,手指著沈複興:“你,你,你,你們要付租金,必須付!押一付三!”
沈複興當即甩袖同意:“沒問題,張會長,辛苦你擬一份協議,這片土地,我們先租個99年,記得,不光要總督府畫押,還要順義朝廷畫押。”
張會長此刻還沉浸在震驚中,怎麼洋人這麼痛快就答應了呢?
這這是租界啊。
洋大人,你們有沒有搞錯?
這可是租界啊!
自古以來,隻有你們在各個通商口岸有租界,還未曾聽聞華租界。
這時候李希烈突然開口:“可是,我們沒有10萬美元啊。”
沈複興嘿嘿一笑,轉頭又看向張會長:“靠近三十六古街那片,先租給你,沒問題吧?”
張會長眼睛一亮:“當然,當然沒問題!”
“租金10萬美元!一年一簽!”
眾人:
第二天,當一個個大寫【拆】字出現在環劍湖的周圍,一隊隊士兵在白大爺的帶領下,友好的請走了原住民。
河內的華人傻了,來此經商的投機者也傻了,就連執行任務的士兵一開始也有些不太敢下手。
可看到那些當地人與法蘭西人害怕的根本不敢反抗,他們逐漸明白過來。
好像當年他們也是這麼乾的。
三天後,第一批華人商戶開始進駐華租界,張會長親自帶人掛上了“河內華商會“的牌匾,掛在了原本屬於某散兵團將軍的三層商鋪上。
儘管租金不便宜,但當他們看著工人們將一塊刻著“華租界“三個大字的石碑立在界口的時候,一切都值了!
終於,能在異國他鄉挺起腰杆子了!
在“華租界”的中心,有一處當地投靠總督府發家的富戶建的花園。
如今,花園的大門掛上了【安南事務司】的牌匾。
在牌匾的身後,則是一根15米高的旗杆,今天早上,在安南事務司內,還舉行了升旗儀式。
看著沈複興做完這一切,洛裡少校也便跟著廖耀湘的第一旅開出了河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