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複興的豪言壯誌在不大的房間內回蕩,仿佛百年來的屈辱要衝破這困頓的囚籠,重新獲得自由。
但是這一腔熱血,卻並沒有換來預想到的“君臣一心”,反而是引起了驚恐。
或許,在其他人看來,這光腳不怕穿鞋的沈複興自然可以不用怕列強。
委員長站在全局的高度,考慮的事情不同。
可沈複興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了委員長那不甘眼神底下的掙紮,他確實不敢。
他們這一代人,從小就在列強的威逼之下生存,哪怕是要推翻清廷,也是借助了列強的手。
這貧弱小國的日子,簡直就是夏侯惇看路易十六:一眼望不到頭!
但沈複興的確與他們不一樣,洋人怎麼了?列強又怎麼了?
大驅開到你家門口時,自有大儒為我辨經。
你國聯再強大,整合出百萬大軍又如何,不付出慘痛的代價,國家畫下的線你照樣過不來。
到了萬眾一心的時刻,不照樣隻能坐下來談判簽字?
用一個現代的詞來形容,那就是【祛魅】了!
可這個辦公室裡的人卻還沒有,陳布雷也是替總裁說他不方便說的話:“可要是列強借此削弱對我們的支持怎麼辦?”
總裁點了點頭:“維安啊,特殊時期,還是要以大局為重。”
沈複興低著頭皺著眉,大局,大局,又是大局。
大局是什麼?
大局就是實力!實力強大才是大局的核心!
“大不了”沈複興突然抬頭冷笑:“從滇桂揮師百萬南下,安南與暹羅的地圖已經準備就緒,緬甸與印度的英軍也自顧不暇。”
看著辦公室幾人的模樣,沈複興自顧自掰著手指算道:“越南3296萬平方公裡,柬埔寨18萬,緬甸6766萬,暹羅513萬,老撾2368萬,加起來1966萬呢!”
“他們不給援助?被日寇侵占多少,我們就在南麵找補多少,等日寇國內崩潰,再揮師北上。”
“不是不管侵略麼?那我也不管!”
聽到沈複興這種耍脾氣的話,委員長也有些慍怒:“胡鬨,你是安南事務司副司長,還不是委員長,要不我這個位置你來坐?”
陳布雷立馬打圓場:“委員長,維安說的是氣話,年輕人嘛,氣盛也很正常。”
“還年輕,都30了,彆人孩子都滿地跑了,他30歲孩子還沒有呢!幼稚!”委員長彆過頭,似乎對這種不負責任的狂悖之論很不滿意。
但沈複興卻不止看到現在,更是看到了未來,他自嘲一笑:“確實有些幼稚。”
兩人見沈複興有所回應,各自鬆了一口氣,下一秒,沈複興的話擲地有聲,在辦公室內轟然炸開:
“但這種事情,罪在當代,功在千秋!”
!?
委員長與陳布雷都被沈複興的話震驚到不行,什麼叫“罪在當代,功在千秋”??
這話如果用在委員長掘開長江北岸的時候,似乎還合適一些。
但現在
沉默,長久的沉默。
兩人骨子裡的觀念還沒有轉變過來,委員長對於得罪列強這個事情,有著很深的執念。
也許說是埋在骨子裡的那種恐懼!
或許,在後世許多人看來,最終英美法都會因為同盟國的身份支持我國抗戰。
但在這個時期,嚴格意義上來說,這三個國家在很大程度上在背地裡是站在日寇這邊。
所謂的正義,在龐大的國際貿易利潤麵前根本不值得一提。
要是列強們真能秉持公平正義,那麼早在1931年便該製裁日寇,而不是到現在仍舊維持著與日方巨大的貿易量。
是的,這時候的國人,真的害怕三國直接站到對立麵去。
因為他們從未見過正義!
沈複興深吸一口氣:“聽聞各戰區正在積極籌備4月攻勢,請委員長允許將安南維和使命全權交由廖耀湘處置,我負責對外交涉工作。”
“稅警總團一定會在4月交出一份滿意的答卷,那欠我們的260萬兩,我一定讓法蘭西佬準備好400萬兩的本息,在今年10月份給我們送來500萬兩的,爭取慢慢填上自1922年以來欠我們的4420萬兩!”
?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
這法蘭西是你兒子?說給就給?
而此刻委員長已經沒心情聽沈複興胡扯了,他擺了擺手:“你去找敬之(何應欽),然後專心你的四月攻勢,其他事務就不要管了。”
見沈複興把原本心情極佳的委員長搞毛了,陳布雷也隻是一聲歎息。
若是溜須拍馬,恐怕人人都不如沈複興。
可這家夥最近幾個月,對外態度越來越強勢,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那些列強在安南這麼配合。
但總裁對列強的外交政策一直都是以懷柔政策為主,這不是拆台麼?
沈複興沒有糾正對方態度的意思,話帶到了,接下來,就是行動的時候了。
待沈複興走出國防委員會,外麵已是臨近傍晚,行色匆匆的人們正抱著好不容易找來的年貨,回家與親人團聚。
扭頭看了一眼,國防委員會。
有些說不通的道理,隻能用槍杆子來說。
什麼是時代的局限性?
那便是著名的8換1理論,在殲20首飛之後便成為了一個笑話。
可那卻是一代人的執念!
如今,沈複興要做的,就是一步步打碎這些存在於人們心中的列強濾鏡,真正看清楚這個世界。
汽車緩緩駛入黃山,隻是走到門口的時候,遠處的阿姨正在貼著門神與對聯,這種極為複古的東西卻讓沈複興停下了腳步。
“老爺,您回來了。”阿姨主動打著招呼,也一邊從小滿手中接過大包小包的年貨。
“這是什麼?”沈複興指著彆院門上的兩個人影,有點眼熟啊。
阿姨一愣,似乎不明白為什麼老爺不清楚這個事情:“左邊是戚繼光,右邊是您啊。”
什麼?!
“胡鬨,什麼亂七八糟的,不是神荼鬱壘嗎?”沈複興皺眉不滿。
“可是,現在各地都這麼貼啊,還有貼您跟嶽飛的,您沒去河南,那邊可全改成貼您的”阿姨看著沈複興的不愉的臉色默默閉嘴,拎著年貨就往裡走。
沈複興扭頭看向小滿:“這事兒你知道??”
小滿聳了聳肩:“叔,你去哪我就在哪,我怎麼知道?”
“趕緊撤了,像什麼樣子,我還沒死呢,這就在全國當門神了?這還是我自己家呢,像話麼?”沈複興立馬揮手,示意小滿換掉。
這時候沈母已經聞聲出門:“彆換了,昨天我就說過他們了,可街上買不到其他的,不能怪他們。”
見母親說話,沈複興快步上前:“都聽您的。”
小滿嘿嘿一笑,開心的跟著進去吃年夜飯。
一家人就這麼安安靜靜的吃著飯,守著歲過了他最安穩的一年。
除夕的鐘聲敲響,沈複興30了。
他也正式進入了而立之年,那些老家夥不能再叫他年輕人了。
這個黑暗且吃人的時代,並不歡迎年輕人。
也不著急聽年少有為的故事!
初一到初五,沈複興拎著從河內港口帶來的各國產品。
瑞士的手表、巴黎的化妝品、伯明翰的純銀懷表、古巴的雪茄、意大利的訂製包包,幾乎該跑的,該送的,沈複興一個沒落下。
所有的軍政大員一個沒送,但他們的家人,沈複興卻讓俞程挨個送了個遍。
不指望他們能幫上什麼,隻要到時候彆拖後腿,沈複興就感激不儘了。
初六這天他就乘坐飛機回到鄭縣,他在機場見到了等待他的老王、楊守義、沈金生、孫立人、戴安瀾與廖肯。
而白遠樵的調令要等到年後才會下發,部隊最快也要4月份才能回到鄭縣。
“老大!”
“總團長!”
“維安兄!”
一個個向他撲過來的人影將他幾乎淹沒,吵鬨的聲音熱鬨非凡。
這可是在其他部隊見不到的一麵!
“白大爺在安南可是出儘了風頭啊,真把法蘭西乾了?”
“還有什麼,暹羅?這是揚我國威了啊!”
“下次什麼時候帶我去啊?這幾個月都快憋死了,小鬼子好幾次隻試探不打,就在門口蹭蹭,沒有命令,咱們也不敢出兵。”
“是啊,老孫那邊已經整編完了,現在1團開始整編,我這3支隊隻能乾看著,總不能讓我填線吧?”
聽著眾人的抱怨,沈複興大手一揮:“走,作戰室開會,來活了!”
幾個團長一聽來話頓時眼睛一亮,就連機場的警衛都開始興奮起來。
【年輕的士兵渴望建立功勳】
當然,他們更渴望驅逐日寇,複我山河!
一行人回到作戰室,沈複興有些好奇:“李希烈這混球呢?我不是讓他今天報道嗎?”
老王悄悄開口:“聽說被他老爺子勒令去相親了,怕他死外頭,絕了後。”
眾人頓時哄堂大笑,以前這家夥名聲太壞,沒人敢嫁。
現在跟著沈複興好不容易扭轉了名聲,老爺子便當麵盯著他到處跟大家閨秀相親。
一想到日夜沉迷溫柔鄉的李希烈被拉著相親,沈複興也覺得有些好笑。
笑鬨一陣,沈複興將帶來的雪茄讓小滿分發下去,他自己來到地圖前開口:“行了,彆鬨,國防委員會正在組織4月攻勢,我們要配合1、3、5戰區作戰。”
“但我個人傾向與第五戰區的李長官合作,一來麼,我們有合作的基礎,二來,這第五戰區駐守的核心包括了平漢線,有利於我軍運輸補給。”
沈複興的話說到了眾人心坎上,現在製約稅警團的一個是裝備,一個就是後勤。
打了一次太原,所有的問題都暴露出來。
為什麼最後沒法繼續追擊,直奔忻口、五台山?
儲存在太穀與祁縣的物資消耗完了,沒有補給!
孫立人站出來點頭:“確實,我們現在也陷入了與日寇一樣的問題,如果不能再鐵路沿線作戰,後勤維持不能超過10天,超過10天就有崩潰的可能。”
戴安瀾翻了個白眼,他的部隊目前輕裝還是能堅持至少一個月的。
現在稅警團兩級分化特彆嚴重,孫立人一個整編團,要占據60的補給。
什麼概念?
他一個團的消耗,相當於其他4個團的2倍!
這還是防守的時候,如果是進攻,消耗補給會提升到80左右,光運輸卡車都不夠!
沈複興心中自然明白,越是升級,就越是消耗補給,否則德軍早就無敵於天下了。
他緩緩開口:“我計劃出兵兩個團,沿平漢線南下,支援第五戰區。”
“誰出擊,誰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