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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 開加官(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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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一聲聲不似人聲的嘶吼從陰暗潮濕的大牢儘頭傳來,囚牢裡麵的犯人們聽著一聲聲慘叫,個個嚇得臉色蒼白。

膽小的囚徒甚至不敢交頭接耳,他們把腦袋埋在兩腿之間,用雙臂緊緊的抱住,仿佛這樣就能避開這令人瘋狂的聲音。

在離地牢大門最近的牢房裡,稻草上坐著一個滿臉虯髯的大漢。雖然這房間離刑房很遠,但那裡麵的慘叫遠遠傳來時,大漢臉上的肌肉不由自主的抽動著,讓一條斜著越過鼻梁直到耳邊的傷疤也跟著扭動,如同怪蛇一般。

他對麵坐著的一位錦衣漢子臉色慘白,豆大的汗珠順著鬢角往下直淌。他在這慘叫聲中手足無措,抬眼看著那虯髯大漢,露出一陣陣苦笑。

他顫抖著聲音道“聽說,裘大哥是東城滾過刀山,撈過銅錢的好漢,可經曆過這般?”

那虯髯大漢腮幫子上凸起一條肉棱子,鼻子裡噴出一股氣道“嘉靖四十三年,某家在宛平縣走過一遭,先後上了六回堂,夾幫挨了十遍,腦箍挨了兩遍——倒也沒吐一個字兒。”

大漢說話的時候,仿佛回想起昔日過堂的痛苦,眼神有些空洞,滿臉的凶相因之也有些收斂。

對麵的錦衣漢子道“隆慶爺的時候,過堂就是板子和夾棍,彆的一概不準。今上變法以後,這口供都成了巡檢的事兒,人一拘押就開始打——聽說如今什麼花樣都有了。”說完這話,他長出一口氣,用雙臂抱住有些抖顫的雙腿。

那姓裘的漢子見他有些熊包,不由的露出些許輕蔑,道“胡大哥也是密雲有數的好漢,這些年沒受過皮肉之苦?”

錦衣漢子左手將右臂袍袖向上一拉,露出一連串的圓形疤痕道“這是當年在門頭溝立號的時候,拿炭火燙的,說實話,就疼一下子,然後就麻了,再然後咶咶喇喇的疼——沒上過堂,挨過打。”

說完抬眼看向裘姓大漢道“裘大哥說說,我能挨住夾幫嗎?”

裘姓大漢臉上的刀疤又扭動幾下,啞聲道“夾幫跟炭火燙不一樣,這玩意骨髓都跟著疼,難捱——不怕胡大哥笑話,我最後兩次是屎尿齊流。”說完一努嘴道,“喊得比裡麵的夥計聲音還大。”

錦衣漢子聽他這樣說,身子又有些輕輕發抖。裘姓漢子壓低了嗓子啞聲道“這天牢裡有一說,鐵鉤莫逢王;鐵帚不見張,若遇加官範,一刻見閻王。”

錦衣漢子聽了,顫聲道“什麼甚意思?”

那裘姓漢子咧咧嘴道“上個月,這間房住過一個官兒,他跟我說的。這天牢司獄下麵眾提調,鐵鉤用的最好的是王提調;鐵帚用的好的是張提調,但這兩位都血淋淋的——若論外不見傷的,還得是‘開加官’的範提調。”

“你知道什麼是開加官吧?”

錦衣漢子滿頭大汗點點頭,聽裘姓大漢撇嘴道“這都是嚇唬人的玩意兒,要我說,死罪好受,活罪才難捱哩。”

看了一眼錦衣漢子又道“某去年聽說胡勇大哥已經發到大寧,原來一直沒離開京師,看來江湖傳言也不可信。”

胡勇聞言苦笑道“是發出去了。我這是又被檻送回來,昨兒才進的這刑部大牢。裘大哥因為什麼進來的?”

裘姓大漢道“某叫裘仁,胡大哥叫我名字就好。我原來是跟著東城杜六爺的伴當,後來離了六爺單乾,卻不小心鬥傷人命。唉,也算倒黴,誰想到那小爵爺會為婊子出頭,還特麼不禁打,我扒拉一拳就死了。”

胡勇吃了一驚道“你把誰打死了?”裘仁苦笑道“不知道啊,光聽說是一個姓李的伯爵孫子,我這都判完了,就等著殺頭了——”

胡勇歎了幾口氣,又看了一眼虯髯大漢蒲扇般的大手,道“裘大哥,你是不是對自己的拳頭沒啥數,這大拳頭誰能挨上一下?”

裘姓大漢剛要說話,就聽地牢過道儘頭吱嘎一聲響,鐵門打開了,隨即就是嘩啦嘩啦的鐵鏈拖地的聲音——受刑的犯人從刑房裡麵出來了。

胡勇從稻草上站起身,向過道裡麵張望,最遠卻隻能看到過道的中間部分。過了好一陣子,那嘩啦嘩啦的鐵鏈聲音伴隨著受刑人的呻吟聲越發的近了,胡勇才借著昏暗的油燈光線,從柵欄內斜著看到了他。

這人歲數不大,一頭黑發披散著,嘴唇都已經咬爛了。他一條腿能夠正常的邁步,另一托腿卻無法給予身體正常支撐,隻能在身邊獄卒的攙扶下走動。

等走到牢門前,鐵門外的獄卒掏出鑰匙打開牢門的間隙,胡勇看了一眼這受刑的犯人,發現他的兩肘和右膝蓋都已經洇出了鮮血,其餘地方倒也沒什麼明顯傷痕。

他乍著膽子問了一嗓子“咳!兄弟,你招了嗎?”

那受刑的漢子斜了他一眼“我啥也沒乾,我招什麼?”胡勇訕訕笑了兩聲,又問道“疼嗎?”

那漢子呸一口血唾沫噴向胡勇“乾你娘!”

押送他的獄卒被胡勇逗樂了“胡爺!您彆逗了。這家夥可不是苦蟲,真漢子!”說完,他豎起一個大拇指。

胡勇聽說,也向那犯人豎起大拇指,表示了他的敬仰。此時牢門已經打開,那受刑的漢子被帶了出去,在他出門前,扭頭對著胡勇說道“要是不冤枉,你趁早招了,省的受苦。”

胡勇在忐忑不安的心情中過了一天,到了第二天黃昏時分,終於有人提審他——這兩天一直等著的那隻靴子總算落了地。

等被押進了刑房,看了一眼滿牆的刑具,胡勇先是張口結舌說不出話。隨即就笑道“老爺,您彆動刑,我招還不行嗎?”

那提調冷哼一聲,將手往刑房裡匣床上一指,胡勇見狀大驚,用力掙紮起來,但那裡掙得過孔武有力的獄卒。沒一會功夫,胡勇四肢大張,已被鐵鏈牢牢束縛在匣床之中。

胡勇喊道“真不用蓋——我招。老爺,我真招!”

這邊拿著匣床蓋子的獄卒問道“範爺,這蓋子蓋嗎?”躺在匣床裡的胡勇聽說這提調姓範,如同砧板上的魚兒一般,又玩命掙紮起來,一邊掙紮一邊大喊冤枉。

範提調冷哼一聲,將一張被潤濕的桑皮紙輕輕蓋在胡勇臉上,糊住了他的口鼻。胡勇嗚嗚連聲叫著,卻沒什麼用處——隨即又被貼上第二張。

五張過後,胡勇的身體拚命的扭動了一會兒,隨即用力向上一挺,兩腿開始繃緊,越來越直,然後悶悶的一個嗝聲從桑皮紙底下透出來,匣床上傳來一陣惡臭。

範提調歪了歪腦袋,輕輕的將變硬的桑皮紙從胡勇臉上揭了下來,那桑皮紙已經形成了一張栩栩如生的臉模,畫上顏色就是麵目猙獰的密雲煤礦的盜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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