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泠。”
一路沉默著下山,謝斯眠本就不是話多的人,尤其如今家人們的生存,都如同巨石一樣壓在他的肩上,讓他更加不敢生出妄念。
眼看知青點越來越近,謝斯眠才忽然出聲。
“嗯?”桑泠看向謝斯眠,現在她明白為什麼看到的謝斯眠,總是有那麼多心事的原因了,“怎麼啦?”
“這個……給你。”
謝斯眠拿出最近賺到的一筆收入,交給桑泠。
“我暫時隻有這麼多,但我…我會再想辦法,桑泠,今晚謝謝你。”
桑泠驚訝地看著被塞到手裡的錢,粗略一數,好幾張大團結。
這還少?
都夠買好多糧食了。
“藥很貴,這些你先拿去用,我不能讓你墊付醫藥費。隻是看病的報酬……我隻能先欠著了。”
謝斯眠自卑到極致,他甚至不敢看桑泠的雙眼。
他怎麼能說出這麼無恥的話?小姑娘冒著冷風,陪著他走了那麼久的路,冒著被人發現的風險,可他呢?卻什麼都給不了她。
“哎呀。”
桑泠歎了一聲,她總算知道謝斯眠年紀輕輕,一身毛病是哪來的了。
她乾脆停下步子,戳了戳謝斯眠的胸膛。
“謝斯眠,你看著我。”
謝斯眠怔怔地掀起眼簾,他的眸子漆黑,竟似有一層薄薄的霧氣。
他是無助的,從天之驕子,淪為處處謹慎,一不小心就可能會被打為‘壞分子’的下鄉知青,這些年,謝斯眠撐的太苦了。
謝斯眠眼前的小姑娘卻是鮮活生動的,如同頭頂懸掛的皎月,散發出的光輝柔和又溫柔,似乎能包容一切。
桑泠見不得人這麼喪氣。
她一雙眸清澈如水,精致漂亮的五官籠罩在薄薄的月光下,越發襯得側臉那幾道傷痕刺眼。
下午的事,在桑泠這裡已經揭過了,所以她沒注意到謝斯眠眼底快速閃過的一抹戾氣。
她隻是認真道:“謝斯眠,我會幫你保守秘密的,而且以後隻要童阿姨他們有需要,你也隨時可以告訴我。”
“你不要讓自己那麼辛苦,雖然他們是你的家人,但你要知道,這一切不是你造成的,你已經儘力了呀。”
“他們的身體要調理,你自己也是呀,首先你要做的,就是放過你自己。
報酬什麼的以後就不要再說了,至於這些錢,我就收下了,用來買藥。”
桑泠彎了彎眼,伸手輕輕拍了拍謝斯眠的肩。
她臉蛋上還有著些許沒褪掉的稚嫩,滿打滿算她今年也不過才十八歲,還是個小姑娘呢,此刻卻像個大人一樣,軟聲軟語的安慰他。
“謝斯眠,再等等,一切都會好的!”
桑泠不知道,這句話,如同烙鐵一樣,深深烙刻在謝斯眠的心裡。
乃至此生,每一次他遇到難關,即將撐不下去時,腦海裡便會響起在這一個冬夜,小姑娘對他說的這句話。
謝斯眠,會好的,一定。
謝斯眠跟她對視,心跳快的不受控製。
他唇角淺淺揚起一抹弧度,似乎身體裡的靈魂輕快了起來。
輕輕點頭,“好。”
他們一起往山下走,桑泠想起另一件事。
“謝斯眠,所以我剛來榆錢大隊的時候,你是沒有認出我嗎?”
想想,當時桑泠還有點小生氣呢。
謝斯眠一僵,輕聲解釋:“不是,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認出來了。”
“哦~”桑泠背著小手,斜睨他,尾音上揚:“所以你是故意裝不認識我,是不是?”
“不是的,我隻是……”
謝斯眠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他後悔當初對桑泠的冷淡,或許該打聲招呼的,打聲招呼又不影響什麼……
他小心地打量著小姑娘的神情,不知道她生氣了沒有。
“噗,逗你的啦!”
桑泠擺擺手,感覺這樣的謝斯眠很有趣。
她狡黠地勾起唇瓣,梨渦清甜,“我之前是有點不高興,不過現在知道了,你是怕連累我,對吧?”
謝斯眠薄唇翕動,對上小姑娘清淩淩的目光,他更加覺得自己卑劣。
恍惚中,他似乎點了頭。
“嗯。”
“好啦,原諒你。”桑泠說。
一直到各自分開,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下來,謝斯眠望著漆黑的屋頂,才在心裡無聲地說出答案。
不是的……我是怕被你認出來,被揭穿身份。
他沒有小姑娘想的那麼善良,剛開始,他甚至是防備著她的。
包括幫她隱瞞人參,後來謝斯眠回想,已經不記得他當時有沒有拉小姑娘下水的想法了。
他握有小姑娘的把柄,就不再擔心她會揭穿自己。
其實當時最好是讓她把兩根人參都私藏,可最後鬼使神差,謝斯眠還是給她出了另一個主意。
謝斯眠在黑暗中翻了個身,絲毫沒有困意。
他厭惡地對自己道:
謝斯眠,你可真不是個東西。
大棚是很久之前就決定要做的。
會也開了不少,經過一天的實地考察,今天大棚就開始如火如荼的搭起來。
秦致第二天要去一趟縣城采買東西,特地問了一嘴桑泠要不要去。
上次看到的小汽車就停在知青點門口,這一回,是開車去。
院子裡的知青們都不由露出豔羨的神情。
女知青要含蓄些,像男知青這邊,陳衛東已經跑了過去,摸了摸車身。
咧著嘴懇求道:“秦致哥,你讓我進去坐坐唄?”
秦致順手拉開車門,跟他說彆踩油門,沒熄火,之後就隨他了。
馮躍進跟錢向陽見狀也很羨慕,都跟著鑽進後座稀罕了一陣兒。
“真舒服,坐裡麵都吹不到冷風了!”
“哥,小汽車開起來肯定比騎車快吧。”
“真好啊,我還是第一次坐小汽車呢,這椅子還是軟的……”
“哎,徐和彬,這還有位置呢,你要不要上來坐坐?”
徐和彬推了推眼鏡,斯斯文文地站在一旁,淡淡道:“再稀罕也終歸不是自己的,你們仔細著點,這車也不是秦致的,弄壞了,誰來賠?”
他的話如同一盆涼水兜頭澆下,讓樂顛顛的三人頓時掃興。
陳衛東就煩徐和彬這人了,裝逼的很!
秦致視線落在背著挎包,從屋裡走出來的桑泠身上,唇角剛勾起,就見她被隔壁的謝斯眠叫住了。
青年背對著他,不知道在跟小姑娘說什麼。
小姑娘聽得十分認真的模樣,不時點頭。
秦致惡狠狠地咬了咬後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