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來後,桑泠給榆錢大隊撥去電話。
但在這個時候打電話很麻煩,長途電話需要先轉接到長途台申請掛號,報備受話方的分機號與地區……最後要由人工串聯線路……
桑泠掛機後,就趴在書桌邊等待。
等了將近一個小時,線路才終於串聯到京城,接線員:“京城來的長途,請講話!”
“喂?是——泠泠嗎?”
男人沉啞的嗓音透過聽筒,顯得有些失真。
“京城除了我,你還認識誰呀?秦致,打個長途真的好麻煩,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嗎?”
桑泠推開一本枯燥的醫書,抱怨的語氣裡,忍不住染上了些許嗔怪的味道。
秦致沉默了下。
“對不起,讓你等那麼久。”
“哎……”
桑泠無語啦,“我又不是怪你的意思,算了算了,秦致…你那邊怎麼樣呀?我今天去逛了京城大學,裡麵好大,我看到京城大學的門頭都震驚了,我從小在京城長大,竟然從來沒去過那邊,真神奇……”
秦致靜靜聽著。
女孩柔軟的嗓音隔著遙遠的距離,遠沒有親耳聽到時那般清晰,但秦致聽著她的絮語,緊蹙的眉心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掌撫平,唇角不由染上笑意。
直到聽桑泠說起謝斯眠。
她是跟謝斯眠一起去的。
而謝斯眠今天還從港城托人帶了一件白色的羊絨大衣給她,可惜太冷了穿不出去,她還說感覺京城比黑省要冷……
秦致心弦隨著桑泠的話波動。
他握緊了電話,隻恨不得飛到她身邊去。
現在桑泠的生活中幾乎充滿了謝斯眠的影子,潛移默化之下,她會不會忘記自己?
隻是秦致說不出什麼保證的話,他隻在心裡一再發誓,就是前麵有刀山火海,他爬也會爬到她身邊去。
這一通電話結束,彼此都知道,下一次通話不知道要什麼時候了。
桑泠在開春後入了學,正式成了一名大學生。
京城大學距離家中有段距離,桑泠選擇了住校。
但桑泠有很多小毛病,她自己也承認。以前在鄉下,趙小梅是完全站在她這邊的,王玲玲雖然愛嫉妒,但就她一個人,翻不出什麼風浪。
可在這裡不同,她們是八人寢,人一多,就容易出現磨擦。
能考上京城大學的,都是各省選拔出的尖子生了,但各地域的人混住在一起,拉幫結派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
有人到半夜還在讀書,然後清晨天不亮就爬起來繼續讀。
桑泠不排斥努力的人,但這些行為,嚴重影響到了她的作息。
桑泠是到點就要上床睡覺的人,做不完的作業可以明天做,至於學習到深夜那更是想都彆想。可她這種鬆弛,在整體都積極向上,甚至積極到有些緊繃的學習氛圍裡,就顯得格格不入了。
所以入學兩個月後,桑泠搬出了宿舍,住到了京城大學附近的一棟職工樓裡。
早年因為某種原因,導致許多知識分子下放,如今還住著的已經不多了。
裡麵環境清幽,開了春,各種綠植便開始瘋長。
一場雨後,推開窗小樓外儼然換了個世界。
天氣漸漸熱起來,密密匝匝的參天大樹遮天蔽日,小樓就隱在陰影裡,老舊的牆皮外攀滿爬山虎,枝葉繁茂,呈深綠色,偶有斑駁的光穿過樹梢打在上麵,葉片微微搖曳,很是悠閒雅致。
搬進來後,桑泠就基本沒有不順心的時候了。
而且謝斯眠就住在她樓下,整棟職工樓,上下好幾層都捏在謝家的手中。
所以桑泠並不擔心會被彆人看到、誤解。
謝斯眠學了做飯,隻要課業不重,他就會提前回來做飯,等桑泠來吃。
日子簡單而幸福。
桑家父母都知道了謝斯眠的存在,隻等著閨女什麼時候瞞不住,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
可是等啊等,都沒等到桑泠通知他們,她在跟謝斯眠處對象的事情。
倒是等來了桑泠第一個學期的結束。
跟謝斯眠更進一步的轉機,發生在第二個學期,謝斯眠接桑泠放學,親眼目睹男學生給她送情書的時候。
謝斯眠從不會對桑泠發脾氣的,他隻會情緒低落,具體表現在不愛笑了,話會變少。
如果用小狗來形容他,那他的耳朵跟尾巴,一定都是耷拉下去的。
桑泠看著在廚房默默洗碗的男人。
白色襯衣塞進黑色長褲裡,勾勒出他細窄的腰。
暖黃的燈打在他清瘦的骨骼上,但並不會顯得他孱弱,實際男人背脊與肩膀很寬,猶如一株傲然而立的鬆柏,清雋優雅,遺世獨立。
就是此刻男人身上散發出的氣息,完全影響到了室內的氛圍。
桑泠想忽視都難。
哎——
桑泠想,男人也會有生理期嗎?要不然怎麼也會像女孩子一樣,在那幾天裡性格陰晴不定。
謝斯眠將洗淨的碗筷收進櫥櫃,垂著眸走出來。
桑泠又哎了一聲。
聽到她歎氣,謝斯眠還是朝她看去,瞳仁烏黑清亮。
“怎麼了?”
桑泠朝他勾了勾手指。
謝斯眠抿唇,抬步走到她身邊。
剛俯身,領口就驀地被一把拽住——
桑泠歪頭,明豔的眉眼離謝斯眠極近。
謝斯眠呼吸微窒,視線的重心不由移到她猶如蝶翼般的睫毛尖上,燈光在上麵塗抹了金色的油彩。
桑泠道:“應該是我要問你吧,謝斯眠,你在不開心。”
謝斯眠呼吸顫了顫,心臟跳的厲害。
“我沒……”
“不許撒謊!”
桑泠眯起眼,紅唇吐出惡劣的口吻。
謝斯眠指尖微蜷。
才低低應了聲,“有一點。”
“原因呢?”桑泠道:“謝斯眠,我不喜歡哄人,不過如果對象是你的話,我還是可以考慮哄一哄的,但你總要讓我知道,你是因為什麼不開心吧?”
如果對象是你的話——
謝斯眠本就不平靜的內心,猶如被砸下一記重錘。
連帶著呼吸都開始顫抖。
“我……今天看到有人送情書給你了……”
桑泠愣了愣,接著就是不可思議。
“就因為這個?”
謝斯眠也知道這樣拈酸吃醋,顯得很小家子氣,但安全感這種東西,他從未得到過。
“嗯,對不起,我知道不應該——”
餘下的話,被堵在唇齒間。
謝斯眠眸子微微放大。
桑泠主動吻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