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林宇的話語，地藏菩薩沒有反駁，隻是輕歎一聲，似悲似憫地念了句佛號。
林宇打量著她的神色，稍加思索，還是大步踏入佛光之中，來到了佛光後的空間。
方才以意識窺探之時，林宇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這位地藏菩薩身上。
直到親身踏入佛光，他才留意到這方地界的不同尋常。
在他的感知中，此界雖與地府陰冥隱隱相連，但卻自成一片天地，除去地藏菩薩的佛光之外，還有一股相當奇異的力量充斥在整個世界，維持著這方小天地的模樣。
林宇循著這股力量的源頭望去，隻見地藏菩薩身後，佛光籠罩之下，竟是一條看不到來源與去路的無根冥河。
河麵上懸浮著六道奇異的漩渦，其中立著六扇門戶。
以林宇的目力，依稀還能辨認出門戶上模糊的篆文，從左往右數，依次是升化仙道門，超生貴道門，再造福道門……
“這是六道輪回？！”
林宇恍然大悟，終於明白了這片空間的真實身份，正是此界的六道輪回之所！
原來這位地藏菩薩一直隱藏在六道輪回之中，難怪這一路走來，林宇隻能隱隱察覺到有人在暗中窺探，無法確定對方的準確位置。
六道輪回關係到世間眾生的生滅流轉，所涉因果極大，故而無蹤無影，又無處不在。
地藏菩薩本就身懷大神通，再加上這六道輪回的遮掩，自然能避開他的追索與感知。
想到這裡，林宇不由得讚歎道：“菩薩當真好手段！”
地藏菩薩念了聲佛號，搖頭道：“施主誤會了，貧僧並非有意藏身於此，隻是為了維係六道輪回的真正運轉，不得已而為之……”
維係六道輪回的正常運轉？
林宇聞言一怔，旋即皺眉道：“這個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麼？”
地藏菩薩搖頭不語，也不知是不清楚真相，還是有什麼難處不願道出。
林宇對這種謎語人的行為相當不滿，但看在對方是地藏菩薩的麵子上，他便沒有繼續追問，轉而換了一個話題。
“既然菩薩不願說，林某也就不追問了。”
“隻是有一點，林某必須要問個明白……”
林宇盯著地藏菩薩道：“菩薩到底在謀劃什麼，又是在為誰謀劃？”
地藏菩薩雙手合十，念誦佛號道：“自然是為這世間芸芸眾生。”
說著，她目光一轉，洞穿佛光，望向地府中金光大放的燕赤霞。
“這位燕施主修為不凡，道行高深，更難得的是胸懷大義，佛道雙修。”
“他的性情，天資，修為，乃至過去與未來的種種經曆，皆是應運而生，合該入主地府，執掌這偌大的幽冥之地……”
聽到這裡，林宇心道果然，眼前這位就是看上了燕赤霞的性情與修為。
她一路布局，引導燕赤霞發現《金剛經》，就是想讓燕赤霞與黑山老妖決戰之後，以佛力超度這枉死城下的無數冤魂厲鬼。
地藏菩薩繼續道：“至於林施主方才的問題，貧僧並非有意隱瞞，而是事關上界隱秘，不好對施主道出。”
“哦？”林宇挑了挑眉，饒有興趣地問道，“什麼隱秘，竟連菩薩都諱莫如深，莫不是有隻猴子大鬨地府了？”
地藏菩薩麵露訝然：“施主竟也聽說那猴子？”
還真有猴哥的事？
林宇微微愕然，旋即興趣大增，目光炯炯地望著地藏菩薩道：“略知一二，怎麼，難道此事當真與那猴子有關？”
地藏菩薩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解釋道：“此事確與那猴子相關，但貧僧難以開口，卻並非是因為那猴子。”
“至於個中緣由，等到此間事了，施主自然會知道。”
說到這裡，地藏菩薩語氣頓了頓，旋即輕聲說道：“施主乃天外之人，身份尊貴，貧僧今日雖是被迫現身，卻也想趁此機會與施主結個善緣。”
“此前種種算計，皆為眾生所謀，若是牽扯到施主，還望施主莫要怪罪。”
說完，她雙手合十，再次朝著林宇行禮。
林宇微微皺眉，神色有些複雜地望著地藏菩薩。
對於地藏菩薩道出自己來曆一事，他其實並不意外。
早在他主動放出本體意識的那一刻，就已經做好了被此界之人發現的準備。
不過，地藏菩薩明知他的身份，卻還敢在他的麵前現身，而且態度如此友善，以至於林宇不得不心中生疑，懷疑這家夥是不是對他也有什麼算計。
望著麵前沉默不語的林宇，地藏菩薩似乎明白了什麼，微微一笑道：
“施主權且寬心，似施主這般存在，在混沌初開之時，自然會被視作天外魔神。”
“但今時不同往日，以施主的身份與地位，莫說是這方小世界，就算是駕臨靈山，世尊與眾佛也要以禮相待！”
……這麼誇張？
林宇詫異地望著地藏菩薩，心想現在域外天魔都這麼搶手了嗎？
但吐槽歸吐槽，林宇也從地藏菩薩的態度與言語中看出了些許端倪。
這個世界似乎對他這種存在並不敵視，甚至還隱隱有些歡迎的態度。
以小窺大，主世界的天道或許也沒有他想象中那麼難纏，是他先入為主，將以往遇到的世界意識直接代入了天道，認為對方肯定會不顧一切驅趕他。
但現在一看，就算他直接前往主世界，估計也不會有什麼麻煩。
想到這裡，林宇沉吟道：“莫非菩薩見過似我這般的存在？”
地藏菩薩搖頭道：“貧僧自誕生以來，從未離開過這個世界，對於那天外天也是知之甚少，恐怕難以解答施主的疑惑。”
那你這些知識到底是從何而來？
林宇上下打量著地藏菩薩，突然問道：“菩薩是本尊，還是化身？”
地藏菩薩微微一笑，雙手合十道：“本尊是我，我亦是我。”
那就是化身了！
林宇麵露了然，又印證了心中的一個猜測。
就在這時，地府突生異變，漫天佛光忽然變得不穩定起來。
地藏菩薩望了眼佛光中懸浮的燕赤霞，當即幽幽歎息，神色似悲似憫地念了聲佛號，而後望著麵前的林宇道：
“貧僧知道施主還有諸般疑惑未解，但如今事態緊急，無暇他顧。”
“若是將來有緣，施主可前往地府一敘，本尊定掃榻相迎，恭候大駕！”
毫無疑問，這裡的地府，定然是主世界的地府了！
林宇微微皺眉，目送著地藏菩薩踏出此界。
刹那間，佛光湧現，地藏菩薩雙手合十，乘坐蓮台現身地府。
此時，燕赤霞正懸浮在金光之中，十指尖端皆有血口，原本健壯的身軀也變得乾瘦，顯然已經快要油儘燈枯。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強撐著殘軀，不斷壓榨體內法力，口中念念有詞，神色麻木地念誦著麵前經書上的梵文。
看到這一幕，林宇不由得輕聲歎息。
不過，此時的他已然知曉地藏菩薩的謀劃，自然不會出手乾預，壞了燕赤霞的機緣。
果然，地藏菩薩現身之後，看到燕赤霞如今的狀態，不由得麵露悲憫，歎了句癡兒。
“……施主暫且稍候，貧僧這便助你一臂之力！”
話音未落，她抬手一揮，掌中錫杖綻放金光，指向了不遠處墜落下來的枉死城廢墟。
“轟隆隆！”
刹那間，偌大的枉死城殘骸轟隆隆地震顫起來，竟是在那金光的籠罩下拔地而起，化作一枚黑底金邊的令牌，懸浮在空中。
林宇定睛一看，隻見這令牌正麵赫然刻著兩個大字——枉死！
地藏菩薩抬手一招，枉死令牌瞬間化作流光，飛到了燕赤霞的頭頂。
下一秒，不同於此前佛光的璀璨金光自燕赤霞身上綻放。
此時，林宇已經踏出佛光，緊跟著地藏菩薩回到了冥土。
感受著那金光的氣息，他不由得心中一動。
“功德金光？”
隨著這疑似功德的金光湧現，枉死令牌顫動起來，竟是化作道道幽光，湧向下方的燕赤霞。
刹那間，燕赤霞精神一振，原本麻木的眼眸瞬間恢複清明，枯瘦的身軀也重新飽滿，好似滿血複活般懸浮在空中。
不僅如此，他身上的裝束也在令牌的幽光中急劇變化。
眨眼之間，江湖中人的粗布麻衣便轉變成一身上藍下黑的寬袍。
全身的氣質也在黑袍的加持下為之一變，多了些陰森與威嚴之感。
察覺到自身變化，燕赤霞感激地望了地藏菩薩一眼，旋即重新投入超度之中，神色凝重，全神貫注地念誦著經文。
沒過多久，大陣中湧出的冤魂儘數消散，崩裂的裂縫也在金光中不斷愈合。
燕赤霞超度功成，當即站起身，將雙手拱於胸前，朝著地藏菩薩深深作揖。
“多謝菩薩相助！”
地藏菩薩微微頷首，麵色含笑地說道：“此間之事，你已儘數知曉，將來該做什麼，便無需貧僧多說了吧？”
“……”
燕赤霞點了點頭，那枉死令牌中蘊含大量信息，已然將他該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了他。
地藏菩薩雙手合十，念了聲佛號，而後垂下眼眸，望著燕赤霞悠悠道：“燕赤霞，你本是人間修士，一生行俠仗義，行善積德，而今超度亡魂，功德圓滿，合該入主幽冥，鎮壓萬鬼，於這冥土之上重立陰司！”
燕赤霞神色一肅，語氣鄭重地行禮道：“弟子定不負菩薩所托！”
“善！”
地藏菩薩滿意頷首，旋即轉過頭來，望向不遠處的林宇。
林宇眉頭一挑，正欲笑著開口，突然看到地藏菩薩微微一笑，手中佛珠一拋，化作一道流光朝他飛了過來。
林宇微微一怔，下意識抬手接住。
就在他接住佛珠的一瞬間，地藏菩薩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此寶乃是貧僧隨身之物，蘊含莫大威能，可凝神、靜心、驅邪、除魔。”
“此外，佛珠中有《地藏經》三冊，若施主有意，便請收下佛珠，將來遇到可造之材，隻將這三冊經書贈予我佛門弟子即可。”
“至於這佛珠，便作為禮物，送於施主了！”
說完，沒等林宇作答，她便擲出了手中錫杖，於枉死城原址處化作一片森林，加固了這方鎮壓冤魂厲鬼的大陣。
同時，地藏菩薩本人雙手合十，口中念誦佛號，全身竟在梵音中化作金光，好似江流入海般湧入了森林外的黑色冥土。
“轟隆隆！”
下一秒，地麵劇烈震顫，一座比之前還要龐大的黑色城池拔地而起，重新佇立在二人麵前。
看到這一幕，林宇神色動容，似乎完全沒想到，這位菩薩竟然會犧牲自己，身化城池。
不遠處，燕赤霞也是一臉複雜，長歎一聲後，深深行禮道：“恭送大願地藏王菩薩！”
“……”
林宇回過神來，微微皺眉，望著燕赤霞問道：“你早就知道了？”
燕赤霞長身而起，歎息一聲道：“枉死令牌中有菩薩留下的信息，菩薩早已做好覺悟，隻待燕某功成歸位，便會……”
燕赤霞搖了搖頭，沒有把話說完，但他的意思已經相當明顯了。
林宇若有所思地望著那座城池，發現這座城池與之前的枉死城略有不同，除去規模外，隱隱還多了一絲六道輪回的氣息。
很明顯，這座新城絕不隻是第二個枉死城那麼簡單。
它確實是地藏菩薩為燕赤霞重立陰司所準備的大本營！
察覺到這一點，林宇不由得肅然起敬。
這家夥居然沒說大話，說是為芸芸眾生，就是為芸芸眾生！
“……行吧，看在你言出必行的份上，這三冊地藏經，我會找人傳下去的。”
“至於這佛珠，我就先收下了，等將來去了主世界，再還給你的本尊。”
林宇一邊在心裡這麼想著，一邊收起了那串佛珠。
與燕赤霞相比，他隻是對地藏菩薩的行為感到動容，並沒有什麼悲傷之意。
畢竟這家夥隻是本尊的一具化身，即便身化城池，也隻是舍去了這一身修為與金身，確實沒什麼好悲傷的。
想到這裡，林宇不由得轉頭望向了燕赤霞。
然後他就發現，這家夥好像也沒他想象中那麼悲傷。
至少從他不斷摩挲手中令牌，頗有些愛不釋手的模樣來看，應該是身份轉變後的激動與興奮之情更勝一籌！
“……”
林宇有些無語，搖了搖頭，出聲問道：“所以，從今往後，你便是新一任的地府之主了吧？”
“還不至於。”燕赤霞表麵謙虛，但眼眸中依舊有一絲藏不住的喜色，“目前來說，燕某還隻是新任枉死城之主。”
“等什麼時候掃清幽冥，鎮壓萬鬼，重立陰司，才能稱得上入主地府！”
林宇望著他眼中的喜色，若有所思道：“之前在六道輪回之地，菩薩對我說過，待此間事了，便會解答我心中疑惑。”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句話應該是應在你身上了吧？”
燕赤霞臉色一正：“不錯，前輩需要的信息，菩薩都已經告訴我了。”
“包括上界的情報？”
“當然。”
難怪這家夥隻是表麵悲傷，原來也知道菩薩隻是一具化身了！
林宇嘴角一扯，繼續問道：“那便說說吧，這個世界到底是什麼情況？”
燕赤霞麵露感慨，長歎一聲後，開始為林宇解釋起了來龍去脈。
說起來也算是池魚之殃，這方世界的破敗，其實是因為其他世界的大昌。
就在不久之前，天道突然有變，靈山方麵掐指一算，認為時機已至，合該佛道大興，於是便開始積極籌備西遊一事。
為了增加主世界西遊大計的成功率，靈山方麵選擇布局萬界，通過在各大世界的西遊，鞏固主世界的佛門氣運。
正因如此，仙神佛陀的關注重心基本都放在了那些西遊與相關的世界上。
說到這裡，就不得不提一下這個神話多元宇宙的世界觀。
在這裡，除去主世界外，各個世界數量繁多，如恒河沙數，難以計數。
粗略劃分，可將其分為三檔，按照林宇的理解，便是所謂的大千世界，中千世界，與數量最多的小千世界。
其中，大千世界最為強大，與主世界的聯係也最為密切。
正因如此，此類世界中的所謂天庭地府，各路神仙，基本都是主世界的投影化身，有些甚至是本尊的實體分身。
與之相比，中千世界的重要性就要低一些。
大多數中千世界是不存在天庭的，頂多有個地府，維持六道輪回。
就算真的有天庭，也沒有多少大神會化身駕臨，基本都是由此界修士充任。
唯有一些比較重要的人物，比如玉皇大帝，三清四禦，因為位格過高，常人承受不起，一般是由本尊分神轉世歸位。
除此之外，便是那種發下宏願的大神通者了。
比如說出‘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菩薩。
萬千世界，無數地府，基本都有他的分神與化身。
《倩女幽魂》作為一個中千世界，自然也是如此。
隻可惜，與其他中千世界相比，這個世界的位置太過偏遠，難以引起主世界的重視。
再加上這個世界本身附屬於一個大千世界，而那個大千世界正好在籌備西遊一事。
於是，眾多有名有姓的神仙佛陀紛紛撤離此界，準備去大千世界的西遊分一杯羹，這才導致此界天庭失蹤，地府失序。
整個世界也相對於主世界漸行漸遠，逐漸淪為如今這末法時代的模樣……
聽到這裡，林宇臉色一黑，終於知道地藏菩薩為什麼不願親口告訴他了。
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靈山的西遊大計，地藏菩薩也不是不能開口，而是不願，或者說不好意思道出這些實情。
林宇皺眉道：“所以，這個世界的破敗，隻是因為漫天神佛的撤離？”
燕赤霞搖頭道：“倒也不止，還有此界的偏遠位置，與天道重心的轉移，即便沒有西遊，這個世界也在緩慢地步入末法時代……”
話雖如此，燕赤霞心中也明白，隻要仙神佛陀沒有爭相離去，或者更有責任心一點，在離去之前為此界做些安排，便不至於淪為這番模樣。
想到這裡，燕赤霞不由得發出感慨。
“上界的一粒塵，落在我等下界修士身上，便是一座山。”
“此事向來如此，前輩無需驚訝。”
“至少，還有地藏菩薩留了下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