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就來了。
他們的第一場戲，是相遇。
即將落幕的黃昏，橙黃光輝灑在每個角落。雜貨鋪門口擺著五顏六色的小玩意，老人坐在馬紮上慢慢搖著蒲扇，黑貓趴在最後一片餘暉上伸懶腰。
他剛以勝利者的身份從小巷子裡出來，眼神漠然，唇角卻是微翹的，一股麻木的得意。
手臂上青一塊腫一塊，下巴上的傷口往外滲著血，不覺得痛，隻覺得那是他的勳章。
她背著沉甸甸的書包放學回來，還要給親愛的媽媽去麵包店買一筐牛角包帶回家去。
牛角包是好吃的，表皮烤的金澄澄的，內裡是奶香的鬆軟，還有蔓越莓的酸甜。
她抱著筐子，有些走不動道了，正要拿一個吃著，忽而被人撞了一把。
快要穩不住的時候，又被人揪住書包帶子，給拉住了。
好驚險，才沒有把麵包弄到地上。
她怔怔的抬眼，看見一個麵相很凶的男生，穿著那種很舊的背心，身上還有很多傷。
他不出聲，井水一樣沒什麼波瀾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覺得是他先撞她的，不願意跟他說謝謝，抿著嘴巴往前走了。她心底有些怕，覺得那個人很危險，腳步越走越快。
直到看見下樓來接她的媽媽，頓時安心下來。
“麵包是剛烤出來的嗎？”一道中年婦女溫柔的聲音。
“哎呀，你就知道關心麵包，一點都不關心我。”女孩子生氣的嗔怪聲。
那兩道聲音離他都很遠。
他回過頭去看，被橙色光暈模糊了視線。那是他從來沒有過的東西。
但是，沒關係。
他還有姥姥。
“這一場過。”
過了兩秒，張麗麗才開口道。
她有些怔鬆，因為兩人同時出現在同一畫框時產生的微妙化學反應。溫暖光影下的少女，帶著傷疤的少年，青澀懵懂的感覺，好像突破了演技的限製。
很不錯。
她原本很擔心他們兩個需要教很多遍，沒想到出乎意料的好。鏡頭對準他們時，畫麵中的一切，好像不是拍攝，而是記錄。
“俞歡，不錯呀。”張麗麗道，“怎麼忽然之間進步這麼大？”
俞歡驚訝道:“有嗎？”
她有點開心的跑過來:“真的嗎？你讓我看看。”看起來對自己剛才的表現毫無所覺，更沒有辦法回答張麗麗的疑惑。
張麗麗衝她擺擺手，也不指望從她這裡問出什麼來了。
她又看向蘇嶼，“你也挺讓我刮目相看的。”
原本以為是個不學無術的富家子弟，沒想到竟然還是有些東西的，看起來之前下了心思鑽研過。隻不過走位等技巧方麵還需要經驗的累積。
不過也不急，是塊可塑之才就行。
下午，又拍了兩人第二次相遇的劇情。
陰沉沉的天氣，她抱著麵包出來，在街頭發現了個紙箱子。箱子裡有隻沒人要的小貓崽，灰不溜秋的皮毛，一雙圓圓的小小的眼，不安的左右環視。
它還很小，連爬出箱子的能力都沒有。
快要下雨了，林喚蹲在紙箱子麵前，很著急，但是媽媽貓毛過敏，爸爸一再嚴厲聲明，家中不能出現貓。
他從另一條小巷子裡走出來，手臂上多了兩條傷口。
“你要養貓嗎？”她鼓起勇氣問。
他深黑眼睛閃了閃，好像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略微遲疑著，低頭看了看箱子裡那弱小可憐的一條生命。
“你拿去養吧。”她有些急切道，“你要是養的話，我可以每天給你五塊錢，或者，或者你想要彆的也行。”
她覺得他和學校門口收保護費的小混混很像，那麼，他應該也缺錢吧。
她放下麵包，搬著那盛著小貓的箱子，作勢要遞給他。
他鬼使神差地接了過去。
但是沒要她遞過去的錢，而是從她的筐子裡拿了一個牛角包。
“我要這個。”
“好。”女孩子怔怔愣愣的點頭。
媽媽笑咪咪的問:“筐子裡的牛角包怎麼少了一個呀，是哪個小饞鬼偷吃了？”
她沒有辦法，隻能說:“是我，而且我還想再吃一個。”
他端著紙箱子，翻牆進了陸家。
陸家宅院那麼大，裡麵甚至有假山和池塘，然而留給他們一老一小的，隻是一個偏僻的角落，還被雜草斜樹占據著，即便是白天也陰森晦暗。
“一隻，貓？”姥姥拄著拐杖出來。
這地方其實很難見著新鮮的小生命，老人家心地善良，立即去弄了點吃的。
小貓崽剛出生沒多久，也許是沒有經曆過事，還不太怕生，不管不顧胡亂一頓吃，填飽了肚子，還不忘舔濕了爪子給自己洗臉。
貓咪腳底下的影子，都帶著這裡所缺少的生氣。
陸珩看著它，伸出手指戳了戳它的鼻頭，換來一聲很不客氣的“喵”，仿佛之前縮在箱子裡瑟瑟發抖的是彆的貓，現在這裡已經成了它的地盤。
還真是，人前人後兩副臉色。
往後幾天，還會見到。
他最近打架，總往那邊幾個巷子裡約。而她擔心那隻貓，雖然他沒有說要錢，但是她還是將自己的零花錢攢了下來。
他不擅長拒絕，應對的方法就是不回應直接走。
她著急了，說:“你不想要，拿去給小貓買點罐罐吃也好呀。”
“罐罐？”他語氣奇怪，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像是不知道這東西是什麼。
“那，你給貓吃的是什麼？”俞歡也不知所措了。
“人吃的東西。”
兩兩沉默了很久，俞歡摸摸腦袋:“我回去查一下吧。”查一下應該怎麼安排貓貓的飲食。
他麵無表情的點頭。
兩個養貓新手，抱著滿腹疑問，各回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