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弟家門嫡秀,才情風采倍勝於我。何處交惡你兒,竟遭如此毒手?”
張岱聞言後又是冷哼一聲,旋即又抬手指了指那臉色青白不定的王崇俊,並對王思獻說道:“你將此問我無益,不妨問一問自己,此番為了保全你兒,又肯如何給他抵罪?”
王思獻自知對方都做出了買凶殺人的事情,當然也不會簡單糊弄過去,他從懷中掏出一張白銀打造的錢券,兩手奉給張岱,同時口中沉聲道:“吾兒確是罪大,錯已鑄成,唯竭力補救。這裡是向西京兌付之萬貫飛錢,還請六郎笑納,以補七郎養傷所費湯藥之資。”
張岱瞥了一眼那飛錢錢券,又望著王思獻說道:“那北門流言買凶撲殺你兒的賞錢是多少?”
王氏父子聽到這話後臉色俱是一變,那王崇俊張口欲言,卻被其父以嚴厲的眼神給製止。
王思獻收起北衙將領的姿態,轉作一副淒苦模樣,向著張岱垂首歎息道:“某自知區區萬貫錢財難補名門公子所受創傷,隻不過,之所以會有今日事,也皆因錢帛而起……
姻親鄭氏名門自傲,毫不體恤寒門物儉,一味索取錢帛,若家中當真還有餘資,也不會有今日之事。某忠勤直宿北門,半生積累,頃刻儘空,實在是沒有……”
聽這家夥說的可憐,張岱卻生不出半分同情之心。
說穿了,五姓家之所以如此囂張,還不是你們這些供養係龜蛋給慣的!傾儘家財去娶個五姓女,又能獲得什麼本質的提升?娶五姓女有錢,賠我兄弟湯藥費沒錢?
他也不想跟這王家多作糾纏,想了想後便接過那張銀質的錢券,心裡也不免嘀咕這飛錢的確是便利,真要對方賠上萬貫錢帛實物,怕不是得前前後後拉上許多趟。
“逆子,還不快叩謝六郎寬恕!”
王思獻見張岱接過賠款,連忙將相關的取錢信物一並遞上,並又趁熱打鐵的對他兒子喝罵道,想要就此了結這一場仇怨。
然而張岱卻擺擺手說道:“你兒並未得罪我,並不低我一等,也無需向我叩首。但我弟遭其毒手,至今還臥床難行,他需入內叩其榻前乞求寬恕!”
“這、這……能否有勞七郎入此,我父子並向他乞饒?”
王思獻聽到這話後,頓時麵露難色,而王崇俊聽到還要入宅謝罪,更是嚇得連連搖頭。
張岱隨手將那錢券丟在了地上,並又冷笑道:“你是怕我於自家中行凶殺人?我若有意謀害你兒,想也不需要沾汙自家庭院!”
“不、不……六郎名門公子,怎麼會如此暴戾行事呢!隻不過,我門下唯此一兒,自幼嬌生慣養,為了護他周全,也不惜自辱求人。我、我信得過六郎,請六郎體察此情,我兒入拜請罪後,此番仇怨能一筆勾銷。”
王思獻聞言後又一臉尷尬且不無威脅的說道。
“你若不放心,不妨一同入內。”
張岱聞言後又笑語說道,而王思獻則搖頭擺手道:“不必不必,我便於此等候。”
“阿耶,我、我……”
王崇俊卻是一臉忐忑猶豫,王思獻又沉聲道:“你直去無妨,我便於此等候。如果事情仍有不協,我也一定會竭力籌措人事,務求滿足六郎!”
同時他又遞給身邊兩名隨從一個眼神,讓他們跟隨入內,保護自己兒子。
張岱也不再聽他那似乎軟硬兼施的話語,隻抬手示意丁青撿起被丟下的錢券,然後示意幾名家丁引著王崇俊一同往宅內而去。
王思獻則神情嚴肅的落坐下來,他已經把話說的很清楚了,如果張岱當真敢加害他的兒子,他也一定會給予猛烈的報複!
很快張岱便帶著王崇俊來到東廂張岯的住處門外,自己先入內對張岯說道:“那打傷你的王崇俊正在門外,你要不要見他?”
“阿兄把他捉來了?”
張岯聞聽此言後頓時精神一振,張岱卻搖搖頭,將王氏父子登門認錯的事情講了講,並將那賠給的錢券擺在張岯榻旁。
“這、這……我一條腿,賣了一萬貫錢?阿兄,我不怨你,但要我這麼寬恕他,我心內……”
張岯臉色快速黯淡下去,口中澀聲說道。
“誰說要寬恕他?隻是進來告訴你一聲,打起精神來,好好看著!”
張岱入前敲敲他腦門兒,因其腿傷不能輕易挪動下床,便讓家人打開一邊的窗戶,他則又走到門外去,指著王崇俊喝令道:“跪下!”
王崇俊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旋即連忙俯身說道:“張七郎,某來認錯!那日我……”
“捂住他嘴巴,摁住了!”
張岱卻不聽他廢話,抬手示意安孝臣等控製住那兩個王氏從人,又讓家丁入前將王崇俊摁在了地上,自己拿起木杖便走上前去。
“張六郎,你不守……嗚嗚!”
王崇俊驚聲大叫,但很快就被捂住了嘴巴,而張岱則掄起木杖來用力向他小腿砸去,頓時疼得他伏地抽搐、嗚咽連連,數名家丁用力按壓才壓穩,而張岱則繼續揮起木杖來向他的腿砸去。
王思獻說的那些話對他而言都是屁話,說的再怎麼軟硬兼施,掩蓋不了色厲內荏、登門求饒的本質。
這王崇俊打斷了他弟弟的腿,那他就打斷這家夥的腿,公平公道!如果王思獻以為吃虧了而不肯罷休,繼續下一波就是了。
“打得好、打得好!狗賊那日害我,知有今日?”
傷臥榻中的張岯見到這一幕,頓時麵露快意,激動的大聲叫好,望向張岱的眼神更加充滿崇敬。原來他這兄長不隻是打他狠,毆打外人更狠!
此時的東廂北堂居室內,鄭氏聽到外間喧嘩,頓時皺起了眉頭、麵露怒色:“外間哪個賤奴在喧嘩擾人?”
“稟主母,是、是六郎,六郎將日前打傷阿郎的賊人擒入宅內,也將這賊徒的腿給打斷!外間家奴們都在圍觀叫好!”
有仆婦聽到問話,忙不迭入內稟告道。
“竟、竟有此事?不是說那行凶的王家人是北門大將,人多勢眾、凶惡得很,怎麼會被擒來此處?”
鄭氏聞言後頓時麵露驚詫之色,仍是懷疑不信。
“主母,千真萬確!不知六郎用了何計,逼得那王家父子登門謝罪,那老子還在前堂候著,動手的兒子則被引入,六郎親自將他腿給打斷!”
那在外看熱鬨的蘇七娘走回來說道,鄭氏這才相信了此事,轉又恨恨說道:“打得好!這些北門凶徒自恃威風,欺我兄弟、傷我兒郎,真以為天下沒有王法、無人能治他們!”
“他們再威風,怎比得過六郎啊!六郎此番真是威風得很,彆人如何欺侮阿郎,他便如何報複回去!”
那蘇七娘本來也是頗恨張岱,可在剛才見到張岱親自動手生生將人腿骨打斷,心中也是大生敬畏,這會兒更忍不住小聲對鄭氏說道:“六郎這般行事,當真讓人提神振氣!郎主今不在家,阿郎遭此橫禍卻無人肯為出頭,還是六郎出手,才震懾內外,不讓人小覷了此門中人。主母,六郎是真的……”
“哼,這難道不是他應該做的?柵下的黃狗飼養多年,如果不能守家護院、吠客咬人,飼之何用!”
鄭氏聞言後卻冷哼一聲,口中不屑說道。
那蘇七娘聽到這話後臉色變得有些不自然,稍作沉吟後才又說道:“道理自是這樣一個道理,但六郎也終究不是柵下的黃狗。今番事情過後,主母難道還看不清誰是真正倚仗?
如今的六郎,內外莫敢輕之,主母由之不理,也能享一份尊奉榮養的福氣,何必為了一時的快意惡語傷人、疏遠情義啊?”
“我需你來教事?我自有兒……若非、若非……何須他來出頭!”
鄭氏聽到這話,自是憤怒不已,轉又怒視著蘇七娘喝罵道:“你這賤婦莫非也貪圖那孽種威勢,想要叛主投之?”
“奴、奴豈有此意啊?主母自是主人,六郎也是主人,本就是一戶之內的親屬,又不是敵國……六郎情深護弟,奴等俱見,反倒是滋生此事的舅翁家,至今不敢來問……”
“賤婦住口,滾出去!”
鄭氏聞言更怒,一邊喝罵著一邊抄起手邊物品向蘇七娘用力砸去。
不說內宅中的紛擾,當等候在前堂的王思獻見到好端端走進去的兒子卻被打斷了腿抬出來時,頓時怒火直衝腦門:“張六,你好大膽!我父子誠心來拜見請罪,你竟敢下此毒手!”
“我也是感知到了你父子的誠心,所以才笑納這一賠禮。”
張岱抬手指了指王崇俊那一條斷腿,又望著王思獻說道:“我弟所受創傷,本來不隻一條斷腿,因見你父子誠心前來認錯,確有悔過之心,所以便也不再計較微細,隻是斷他一腿。”
“阿耶、阿耶救我!張六惡毒……”
疼痛昏厥過去的王崇俊這會兒又醒了過來,見到他父親後當即便哀號起來。
王思獻聽到兒子的哀嚎聲,心都要碎了,抓起麵前的小案便要砸向張岱,同時大聲喝令道:“給我砸爛張家,為我兒報仇!”
“狗賊好大膽量,竟敢砸爛我家!”
這時候,張說快馬自外衝回家中,一副老當益壯的姿態,聽到王思獻的怒吼聲後便也大喝一聲,他身後又衝入進來許多披甲軍士,很快便將前堂包圍的水泄不通。
王思獻見狀後自是一驚,旋即便一臉悲憤的對張說喊話道:“張燕公,我父子來拜,你孫竟狠毒到打斷我兒一腿!”
張說對此卻充耳不聞,隻是向眾軍士喝令道:“此群徒誰敢損我家中一物,當場撲殺,事後我自訴於刑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