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畢竟年紀還小,就算表現得再老成,再有隱藏情緒的天賦,一些細微末節的心緒,還是止不住地在眼底中流露。
我清楚的看見,他的眼底閃過了一絲恐慌,像是被我猜到了心事一樣有些心虛。
即便他低著頭,用沉默回應著我,我也在心底裡,與他劃清了距離。
不論他願不願意,光憑這對謝應淵的敵意,我都不可能將他留在身邊了。
我本是不願意對他說重話的,但是為了防患於未然,我想了一下,還是點了他一句。
“我身邊的朋友,都是對我很重要的存在。”
“你剛剛也看見了,買你的錢,是他手裡付出去的,嚴格意義上來說,真正救了你的人是他不是我。”
“你討厭誰,都不應該討厭他,不然就是恩將仇報了。”
撂下這三句話之後,我轉身就想走。
小男孩見我要走,像是有些慌了,連忙開口:“不是的……”
“我不是討厭他,是他總阻止我和你待在一起。”
“你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對我好的人,我不想被你拋下,我……我想跟著你。”
我回頭看他,很冷靜的打量著他。
“任何人活在這個世界上,都不能依附他人,得靠自己去爭,去搶,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你現在還小,但你以後終會長大,會有自己的生活,希望你不要讓我覺得,我救了你一次,是白救了條命。”
說完這話,也不等小男孩的回應,我拉著謝應淵直接離開了這裡。
小廝也很識趣地在我離開的刹那,用靈力將這房門直接關上。
“我們老板在閣樓裡會見貴客,仙家是上去一起坐坐,還是等我們老板那邊結束?”小廝恭敬地對著謝應淵問道。
謝應淵擺了擺手,說:“不必見了,你告訴他,我過幾天還會過來一趟。”
下樓的時候,之前被我吸乾的那些靈石台階,早已被琳琅閣裡的店員煥然一新。
直至回到了人潮湧動的大街,我才小聲地對著謝應淵問出一句:“你覺得,他是人是妖?”
“看不出來。”他說:“看著非人非妖,身上應該大有文章。”
“如果不是見你那樣,我不太建議你去招惹他的。”
“我明白。”我對謝應淵點頭道:“如果他是被其他人安排過來的,就算這次我不招惹,之後還會用其他辦法送到我的麵前。”
“如果真的隻是因緣際會,我就當救了條命,給自己積德了。”
“還是你想得開。”謝應淵評價完後,似是想到我方才護犢子的模樣,嘴角情不自禁地再次勾起。
“不過——我的小狐狸對我越來越有人情味了,我很開心。”
“我的……小狐狸?”我重複著謝應淵的這句,差點兒沒反應過來是在說我。
“怎麼忽然這麼喊我,我現在是人啊!”
“是個屁的人,你和妖孽有什麼區彆,怪會拿住人心,就算這一世不是狐妖也勝似狐妖。”謝應淵感慨道。
“……”
這句話著實肉麻得很,我實在沒有辦法對他做出任何回應。
“沒關係,等我喝完了望月樓裡的那壺前世今生,想起了從前的一切,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前世的妖精是我,還是我今生太妖。”
“……”
提起從前,謝應淵的目光依舊有些發僵。
想來還是過去的陰影太深,就算這一世,已經有了太多的不同,從前下過的雨,依舊在他的心底還留有痕跡。
後半截的鬼市,沒有前麵那麼熱鬨,開在兩旁的店鋪卻是更為神秘。
隻開半邊門,隻做熟人客的鋪子越來越多,我們逛完一圈之後,又到周圍的幾條小巷裡走走停停,大致地熟悉了一下鬼市的路線後,已經是接近淩晨四點鐘了。
有謝應淵這麼個大款在,我和李初一,蕭憶安還有謝思焰,都在逛街的途中買了不少東西。
等到提著這些東西,去到了謝應淵選的一家客棧時,已經接近淩晨五點,天空依舊漆黑一片,半點沒有要亮起的跡象。
“是因為這裡陰氣太重,所以天黑得比較晚嗎?”我抬起頭問道。
蕭憶安說:“是鬼市自成一個世界,隻有黑夜沒有白天,讓人感受不到疲憊,能一直逛下去。”
“這怎麼搞得和賭場似的?”我詫異道。
“這裡還真有賭場,賭到最後都在賭命,你剛剛路過一個很大的,隻開了半扇門,還人來人往的院子,就是鬼市裡的賭場……”蕭憶安對我回道。
我嘖嘖稱奇地感慨說:“鬼市還真是自成一個世界啊,現實裡有的,這裡幾乎都有了……”
“是啊,妓院都有。”蕭憶安繼續回道。
我臉色一沉,替從前的李初一問他:“這麼了解,你去過啊?”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他說。
我看李初一的臉色不太對勁,沒有選擇與他就著這個話題繼續深聊,找到了我房卡上的房間,將門打開,把李初一拽進來,將謝應淵鎖在了門口。
李初一剛一進門,便無力地癱軟在了沙發上,秀發掩麵地對我感慨道:“十五,怎麼辦?”
“我本來覺得我的意誌已經很堅定了,決定也早就做好了。”
“可我怎麼還是感覺,他的一言一行,好像……還是能牽動到我的心緒?”
“我很努力的克製和回避了,可我真的做不到毫無波瀾。”
我坐到另一頭的沙發上,說:“做不到就不做,不要強迫自己,任何一段緣分都有結束的那麼一天。”
“在徹底緣儘之前,最要緊的,不是不斷的預設未來怎麼樣,而是好好思考,如何才能過好當下。”
“你越是壓抑和對抗自己內心的情緒,越受不了,那如大浪般被拍上岸邊的過去。”
“所以……我是還愛他嗎?”李初一目光迷離地望著天花板,仿若連她自己,不停地追問自己,都得不到任何確切的答案。
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這般道理,用在其他事情之上,興許還能行得通,可是情之一字,不論開始還是結束,又有幾人能夠說得清楚?
“你想和他繼續嗎?”我問。
李初一幾乎是想都沒想,立刻對我搖了搖頭,態度堅決道:“絕不可能!”
“不論他現在做得再好,我若原諒了他,便是背叛了曾經的自己!”
“每一次,每一次我稍微有些想對他心軟,腦海中都會浮現出曾經的自己,獨自一人掩麵哭泣,被他丟在雨裡不聞不問,被他將尊嚴踩在腳下,任他淩辱!”
“就像是垃圾一樣,被他拋棄了一次又一次的場景……”
“我曾經總是自我懷疑,我真的這麼糟糕嗎?我真的這麼不配被愛嗎?”
“為什麼我已經做到了,我能為他做到的一切,他還要這麼對我?”
“若說等一個男孩長大實在太累,可我又何嘗沒有等過?我等了好幾百年,直到再也沒有了期待……”
李初一轉過頭去,將臉埋進沙發裡,隻給我留下了一個破碎的背影。
我怔怔的望著她出神,腦海中浮現出的,卻是我僅能記起的,那一幕幕曾經傷害了謝應淵的畫麵。
不論緣由幾何,我曾經的所作所為確實糟糕。
可是謝應淵還是很努力地將碎成一片片的自己重新拚起,再次朝我走來。
是謝應淵愛我,比曾經的李初一更愛蕭憶安嗎?
或許未必。
我太了解李初一了,像她這樣的人,在感情的世界裡,向來隻有零和一百。
每個人的愛,都是獨一無二,不能比較的。
大抵還是她與蕭憶安之間,總是差上了那麼一分。
男女之事,源自天時地利,差上一分一毫,就是空門。
我和沈知初不也是這樣嗎?
看似緣分至深,卻總是陰差陽錯,最後永遠錯過。
第二天睡醒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
鬼市的氛圍太足,讓人明明感覺自己睡得很飽,也隻是小酣一會兒,便又回到了昨天。
我們今天到了昨天感興趣,又覺得有些神秘的幾家店裡逛到了深夜。
臨近子時的時候,正巧路過望月樓的門前,望著熱鬨非凡的門口,我不禁動起了幾分心緒。
“對了,我要的前世今生,在後天晚上開始拍賣,那今天和明天呢?”
“望月樓除了做點尋常的生意,還有搞點什麼活動嗎?”我對蕭憶安問道。
蕭憶安則從口袋裡掏出了本古香古色,封皮上還燙了金絲的冊子給我:“當然有啊,都在上麵,自己看!”
這本冊子,簡直就像是望月樓的探店指南一樣,不僅將他們樓裡所賣的每一份菜品,都介紹得明明白白。
就連每天變著法子的一些特色,都寫得清清楚楚。
其中也包括了,每天一到子時,就開始的拍賣。
原來這個拍賣,並非隻賣一天,而是天天都有啊。
我細細地觀看著圖冊上,今天會呈上的拍品,指尖停在了第七件寶貝的圖片上,用指尖輕輕地磨蹭了一下。
目光忽然變得幽深道:“雖然後天才是我要的重頭戲,但是今兒個也沒什麼事兒了。”
“要不,先進去感受一下拍賣會的氛圍?”
“——正好這件寶貝,挺合我心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