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聲音響起的刹那,我的第一反應,是以為自己幻聽了。
第二反應是,這人是不是有病?
看不見我在乾嘛嗎?
這麼不怕死嗎?
彆人搬屍體,還要上來搭把手的?
第三反應是——
不是,這人誰啊?
一記冷眼,我朝著身後望去。
卻在見到來人的瞬間怔在了原地。
隻見這個男人有著一張令人過目不忘的麵容,五官精致如雕刻般完美,眉宇間透著一股英氣,眼神深邃而幽深,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的鼻梁高挺,唇角微微上揚,帶著一絲不經意的不羈與從容。
皮膚光潔如玉,仿佛天生帶著一層淡淡的光澤,氣質更是渾然天成,舉手投足間散發著一種與生俱來的貴氣與冷意,透露著不好接近的意味。
這樣的人,在這種時候出現,說要幫我埋屍,確定不是搞笑來的嗎?
“你誰啊?”我橫眉一掃,語氣不善地問他。
謝應淵卻道一句:“路過的,聞見這裡很臭,過來看看。”
“現在看見了?”
“這些人全是我殺的,你還不走?”
“打算跟他們一起去死?”我繼續懟道。
見我態度這麼惡劣,謝應淵也不生氣,反倒玩味十足地挑了下眉,打量我道:“死?”
“你怕是殺不死我。”
“第一次見有妖殺完了人,管殺還管埋的。”
“怎麼?”
“殺完了人,又忽然內疚了,給自己找點善事做?”
“……”
謝應淵這話一出,更加堅定了我認為此人有病的第一印象。
要不是我身中劇毒,又斷了一尾,剛剛吸完了人血,好不容易痊愈了大半,實在沒工夫理他,依我如今這暴躁的性子,是定要他也跟著一塊兒去死的。
“讓讓。”
“好狗彆擋道。”我推了他一把,順手將自己掌心的臟血擦在了他的身上。
他好似有潔癖一樣,在我的指尖觸碰到他衣物的瞬間,眼底翻湧著一絲殺意,卻又怪異地將其壓了下去,並未對我動手。
反而問我:“真不需要我幫你?”
我在世間活了這麼多年,是真沒見過如他這種人,哦不,是這種妖。
畢竟他的身上沒有人氣,雖然將氣息壓得很低,但也大概率是隻妖怪。
隻是我受傷太過,真沒看出來,他到底是隻什麼妖怪。
我眉間閃過一絲不耐煩地剛想將他一腳踹開,卻在抬腳刹那,忽然轉念。
“想幫忙是吧?”
“行,那這些臟活累活你好好乾,乾完之後,若有能耐,幫我往陰司寄一封信吧。”我當起了甩手掌櫃。
謝應淵倒是言出必行,還真放出了幾隻小鬼,幫我搬屍埋屍,而後問我:“往陰司寄信乾什麼?”
我麵無表情地自嘲道:“如你所言,管殺還管埋,殺完了人,後悔又愧疚。”
“想為這一村人,求條轉世的好命,但我罪孽深重,要是往陰司遞信,怕是陰差見了之後,第一時間便是來到人間,將我當作惡鬼給收了。”
“見你一身正氣,該是隻修了正道的好妖,既要幫人,那就一幫到底,看看你功德夠不夠,陰司賣不賣這個麵子給你吧。”
“要是不賣這個麵子給我,那你打算怎麼辦?”謝應淵問我。
我失聲笑道:“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啊,乾了這麼多壞事,總要有點能力給自己擦屁股吧?”
“陰司我不敢招惹,隻能看看這附近有沒有好拿捏的城隍了,威逼利誘一下,看看城隍幫不幫我這個忙了唄。”
謝應淵聽到我的回答後,竟也跟著笑了,聽不出褒貶地對我評價道:“你確定不是在和我開玩笑?”
“你剛剛殺起人來的時候,可沒有半點停頓,那小孩兒一家跪在你麵前,求你求成那樣了,你直接就是一爪掏心。”
“——你可彆說,剛剛那心狠手辣的人,不是你本人?”
見他如此輕快地描述我殺人的過程,我的心下一緊,頓時無比自責。
“我真這麼對待他們一家嗎?”
見我變臉,謝應淵勾唇點頭:“不然?”
“那你明知我在作惡,為什麼不阻止我啊?”我急道。
謝應淵卻說:“我又不是道士,為啥要替天行道?”
“那你還幫我埋屍?”我無語道。
謝應淵理直氣壯地說:“一碼歸一碼,見你殺人痛快,埋屍手生,幫個小忙,交個朋友唄。”
“……”
我生平頭一次,對一隻妖感到如此的無語。
見到他放出的那幾隻小鬼,已經將村裡的屍體全都埋好,就連地上的血水都被處理得乾乾淨淨。
我望著他冷笑了一聲,評價道:“處理屍體這麼熟手,看來,你殺的人也不比我少嘛。”
“讓——讓!”
我一把推開眼前的男人,徑直朝著前方走去,卻聽他在我身後又問了我一句:“這就走了?”
“不是要我幫你往陰司遞封信嗎?”
我回頭瞪他,而後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毫不掩飾眼底的嫌棄。
“幫忙?”
“就你?”
“可彆把你自己害死,你這種壞蛋,入了十八層地獄,能不能活著出來都不知道。”
這話說完,我轉身就走,也不管身後的男人作何感想,更不想聽他的任何回應。
離開此地之後,我根本沒敢先行療傷,找了附近的一處小溪,為自己清理了下衣物,洗去一身的血味,剛要到附近的城隍廟裡走走……
卻在抬起頭的刹那,見到了抹熟悉的身影,好巧不巧地,正好坐在岸邊的一塊大石頭之上。
他的目光沒有看我,而是抬起頭在那賞月。
可我剛剛洗了這麼久,都沒發現有人過來,他到底有沒有偷看,這誰能說得清楚?
我氣得一個咬牙,迅速化作一道光束,飛到他的身邊,猛地給了他一腳!
卻不想,他的反應極快,不過一個擦身,便輕鬆躲過。
還用那無辜的眼神,望著我問出一句:“你跟蹤我?”
“你還惡人先告狀?”我震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