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隕楓那隻即將踩下的腳,就那樣僵硬地懸在了半空。
庭院裡死一般的寂靜,隻剩下柳如意微弱的呻吟,還有唐隕楓粗重的喘息。
那一聲“老太爺到——”仿佛帶著無形的威壓,瞬間凍結了空氣。
一個穿著深青色管事服,麵容嚴肅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兩個精壯的小廝。
他目光銳利地掃過院內狼藉的景象,最後落在唐隕楓身上,微微躬身。
“大少爺,老太爺吩咐,柳姨娘的事,需得按規矩處置,不可胡來。”
管事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份量。
唐隕楓眼中的瘋狂褪去少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壓製的暴躁。
他狠狠地瞪了地上的柳如意一眼,不甘地收回了腳,胸口依舊劇烈起伏。
“規矩?一個毒婦,還講什麼規矩!”
儘管嘴上不服,但他終究沒敢再動手。
老太爺積威甚重,他不敢忤逆。
管事並不與他爭辯,隻是轉向地上奄奄一息的柳如意。
“來人,先把柳姨娘……”
他的話還沒說完,一旁一直焦急看著的張氏忽然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
“血!她……她身下有血!”
眾人聞聲看去,果然見到柳如意原本淺色的裙褲下擺,正緩緩滲出一片深色的濕痕,帶著刺目的紅。
柳如意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麼,原本渙散的眼神聚焦了一瞬,隨即捂住了小腹,發出一聲痛苦的嗚咽。
“肚子……我的肚子好痛……”
她的聲音微弱,帶著哭腔。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張氏臉色一白,下意識地後退半步,眼神複雜地看著柳如意的小腹。
管事也是一驚,立刻反應過來。
“快!快去請王大夫!”
他厲聲吩咐,立刻有小廝飛奔而去。
院子裡的氣氛瞬間變得更加詭異和緊張。
唐隕楓皺緊了眉頭,看著柳如意身下的血跡,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和煩躁。
慕悠漓站在不遠處,將這一切儘收眼底。
柳如意……流血了?
難道是剛才被唐隕楓打得太重,傷了內腑?
可看她捂著肚子的樣子,又不像。
一個荒謬卻又極有可能的念頭,在她心頭一閃而過。
不會是……
很快,王大夫背著藥箱,一路小跑著被帶了進來。
他看到院內的陣仗,尤其看到地上痛苦呻吟、身下帶血的柳如意,也是吃了一驚。
“快,把人抬到偏房去,老夫要診脈!”
兩個婆子連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將柳如意抬起,送往旁邊的空置偏房。
管事、張氏,甚至連一臉不耐的唐隕楓,都跟了過去。
慕悠漓略一猶豫,也抬步跟上。
她必須知道結果。
偏房內,王大夫隔著一方絲帕,手指搭在柳如意腕上,閉目凝神。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氣氛凝重得幾乎讓人窒息。
張氏雙手緊握,神色緊張。
唐隕楓則顯得極不耐煩,在門口來回踱步。
終於,王大夫睜開了眼睛,麵色古怪地看了一眼床上的柳如意,又轉向管事和張氏。
“恭喜……呃,柳姨娘這是……有喜了。”
他頓了頓,補充道。
“隻是,方才受了驚嚇和外力衝撞,動了胎氣,胎像十分不穩,需得立刻用藥,精心靜養,否則……這孩子怕是保不住。”
有喜了!
這三個字如同驚雷,炸得眾人腦中嗡嗡作響。
張氏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像是吞了蒼蠅一般。
唐隕楓更是猛地停下腳步,不敢置信地看向王大夫。
“你說什麼?她懷孕了?”
那語氣裡的不是驚喜,而是濃濃的嫌惡與煩躁。
管事眼中也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恢複了鎮定。
他看向張氏,語氣沉穩。
“夫人,既然柳姨娘有了身孕,那便是唐家的骨肉。老太爺那邊,想必也是希望能保住這個孩子的。”
張氏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最終卻化為一聲無奈的歎息。
是啊,唐家子嗣單薄,唐隕楓至今沒有子嗣,這突然來的孩子,哪怕母親是個禍害,唐家也不可能輕易放棄。
“那就……保吧。”
張氏疲憊地揮了揮手。
“王大夫,勞煩您儘力。”
“老夫自當儘力。”
王大夫立刻開了方子,讓人去抓藥煎藥。
管事則轉向唐隕楓。
“大少爺,柳姨娘如今需要靜養安胎,老太爺的意思,就讓她暫時禁足在她自己的院子裡,派人好生看顧,待生產之後,再做定奪。”
這無疑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既保住了孩子,也限製了柳如意的行動,更避免了將家醜徹底外揚。
唐隕楓臉色鐵青,拳頭握了又鬆,鬆了又握。
他恨不得立刻掐死柳如意,可現在她肚子裡揣著一個“免死金牌”。
最終,他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
“好!”
說完,他一甩袖子,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了偏房,那背影充滿了壓抑的怒火。
慕悠漓站在角落,默默看著這一切。
柳如意懷孕了。
這個消息讓她心頭一沉,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一方麵,這意味著柳如意暫時安全了,她有了更多的時間去撬開柳如意的嘴,問出姐姐死亡的真相。
可另一方麵,一個懷著唐家骨肉的柳如意,無疑會增添更多變數。
【宿主,柳如意懷孕,雖是意外,但也提供了調查機會。建議穩住心神,靜觀其變。】
腦海中的聲音適時響起。
慕悠漓微微吸了一口氣,將心中的紛亂思緒暫時壓下。
眼下最重要的,是確保柳如意能平安生下這個孩子。
隻有這樣,她才有機會從柳如意口中,挖出更多關於姐姐死因的真相。
從偏房出來,慕悠漓的心情有些沉重。
回到自己的院子,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晚風帶著一絲涼意,吹動院中的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她獨自一人坐在窗邊,看著窗外昏暗的天色,思緒萬千。
柳如意有孕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唐府。
原本喧鬨了一整天的主院,也漸漸安靜下來,隻剩下偶爾傳來的幾聲低低的啜泣。
想必是柳如意在哭鬨吧。
慕悠漓並不關心柳如意的眼淚。
她現在滿腦子都是姐姐慕悠瓷。
柳如意說,姐姐的死,並非難產那麼簡單。
那麼,真相究竟是什麼?
是誰,或者是什麼原因,導致了姐姐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