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太緊了。商葉初立刻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諜戰片是大項,對演技要求會非常嚴格。”季君陶轉著筆,“愛情、喜悅這些可以放放,痛苦可不能馬虎。假設某個情節裡,戰友犧牲在你麵前,你痛苦得那麼抽離——怎麼著啊?對得起誰?”
季君陶快人快語,一頓排頭就給商葉初滅啞了火:“現在還覺得急嗎?機遇不會等你,機遇隻會一路狂奔,等著跑得更快的人去抓它!”
望著商葉初的表情,季君陶下了最後一記錘:“當然,你也可以賭,賭鄭博瀚今年寫不完劇本,這部諜戰劇會在明年的十二月六號才開拍!”
“好。”商葉初立刻下定了決心,不再糾結是否要拍的問題,“不要再浪費時間了。說說你的計劃。”
兩人是利益共同體,在彼此麵前無需任何矯飾,隻需要露出最真實的一麵。
商葉初語速加快:“導演是誰、攝影團隊和班底在哪兒找,這些是你該操心的事情。我不管。我隻問你,你打算怎麼讓我清清白白合情合理地軋戲?”
季君陶也不廢話,道:“易天照是個什麼樣的人?”
商葉初道:“事業心強,有能力。不願意得罪人,心地不壞。一般來說,對有後台的演員容忍度很高。但因為楊喚宜的事情,很警惕。”
“這些足夠了。”季君陶又開始在紙上寫寫畫畫。
“你的計劃真能行嗎?”事關重大,商葉初可不敢馬虎,“我必須強調一遍,我可以軋戲,但必須在整件事中清清白白、像一朵無辜的白蓮花般出淤泥而不染。私底下怎麼著我不管,但在觀眾和網友眼裡,我得是德藝雙馨的敬業演員!”
“知道知道。”季君陶不耐煩道,“你能不能對我多點信任?我都不怕你軋兩部戲演得不好,你反而怕我安排得不好?”
“那就說說你的安排。”
季君陶又寫完了一張紙,抬起頭道:“很簡單。你初出茅廬,少不更事,被我這個無良黑心老板騙去簽了賣身合同。我逼著你去拍這部三無鄉村電影!”
好個季君陶!
“細說。”商葉初追問道,“怎麼騙?什麼樣的賣身合同?如何逼迫?如何讓人相信我是被逼的?”
“用股份做誘餌;空穴來風的賣身合同;逼迫的過程全靠觀眾自己猜;你才二十歲,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被逼迫該怎麼演不需要我教你。”
商葉初思忖幾秒,點點頭:“可行。”
“很好。現在講講大致經過:你是個天真清澈初出茅廬的年輕人,滿懷對演戲的熱愛和對未來的期望。在成名之後,你不願意被娛樂圈的汙濁汙染,於是想簽一個自己能做主的公司。”
商葉初眼也不眨:“幾次失望後,我遇到了你。你裝成一個滿懷熱情和夢想的老板……”
季君陶接話道:“我對你說,‘跟我乾,我給你股份,讓你做二老板’。”
商葉初笑道:“天真的我選擇了相信。”
“我用百分之26的股份做誘餌,騙你簽下一份賣身合同。合同中寫道:你不能拒絕我要求你出演的任何劇本,否則就是違約。”季君陶也笑了,“然後,你的一切就都歸我了。”
商葉初很滿意:“這個通稿就挺好。再讓狗仔拍到幾張我偷偷抹眼淚的照片,齊活了。”
季君陶一錘定音:“大致計劃就這麼定了。你找個日子跟易天照把這事演一下。我去給你買通稿買水軍買營銷號,找導演找拍攝找群演。更細的部分咱倆回頭再聊。”
這場會讓粉絲和觀眾跌破眼鏡的私密談話就這樣到了尾聲。兩人如此坦誠相對,倒是把之前吵架的火藥味衝淡了不少。
季君陶想了想,到底還是叮囑了一句:“這些都是細枝末節,你要知道真正重要的是什麼。”
商葉初心中一動:“我明白。”
季君陶深深地看了商葉初一眼,沒再說話,掛斷了通話。
商葉初當然明白季君陶的意思。
真正重要的不是戲外這些惺惺作態的東西,而是商葉初在戲中的表現。
若是楊喚宜在《天機樓》裡表現得像在《危城特使》中一樣好,那麼當初就算有十萬個商葉初絞儘腦汁搞小動作,也頂不掉她。網友們會表現出驚人的寬容,輿論會把這事當個屁放了,蕭鳳闕的原著粉們也絕不會為此衝鋒陷陣。
楊喚宜不是因為軋戲才被換掉的,而是因為無能和大意。
商葉初不想走楊喚宜的老路,那就隻能、必須,一邊拍攝《啞婆》,一邊在《蕭鳳闕》第三部中表現得像以往一樣好——不!要表現得比以往更好!這樣才能堵住悠悠眾口,得到寬容的待遇。
這是一場賭博。
季君陶賭上了自己的名聲,讓自己聲名狼藉,變成了一個簽包身合同的扒皮老板。賭商葉初會帶給她滿意的回報;
商葉初何嘗不是賭上了自己的能力,賭上了自己的潛力,賭自己既能演好蕭鳳闕,同時還能在另一場急匆匆的拍攝中涅槃?
破鍋配爛蓋。兩人均是一樣的無恥而不擇手段,竭儘全力地利用能利用的一切東西。在這世上,她們都是第一次對另一個人展現真實的自己。
——醜陋,貪婪,虛偽,自負。爭分奪秒地榨取著利益,卻頂著一張坦蕩蕩的聖人皮囊。
然而這樣的兩個人,卻是彼此在世界上唯一一個絕不會背叛的人。
商葉初仿佛聽見了造物主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