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4章 魚死網破(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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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已經走過了七月中旬之後,這件事情具體造成的影響有多大,還沒人說得清楚,徐虎趕到現場的時候,嘍囉們正將這個名叫張二的屍首拖走。

沒人為他感到惋惜,知曉經過和內幕的人,見到張二屍體被人拉走,路過時也都吐了口唾沫表示不屑,無人在意背叛的原因是什麼,反正叛徒是最讓人瞧不起看不上的。

徐虎和軍師商量了一下,立馬嚴整軍紀,穩住弟兄們的心神。

這些日子風言風語很多,今天又出現此等擾亂軍心的事,那些被俘虜又放回來的人,到得如今已經過去許久,想要重新找回來幾乎不可能了,而且一旦做出來,不免會讓兄弟們寒心,心胸狹隘的人,背地裡突然倒戈也說不定。

“大哥不必擔憂,優勢在我,穩紮穩打一路慢慢推過去,蘇尚無論用多少小手段都影響不了大局,但是,接下來要是蘇尚在把人放回來,就要好好關起來看住了,嚴查的事情,不能不做,必須讓那些心有歹念的弟兄好好掂量掂量自己。”

過了黑夜以後,第二天早晨,徐虎的營地裡生火燒飯,嫋嫋炊煙在微光下升騰起來,挑水劈柴的小嘍囉在走動間,猛然發現在蓄水的木桶附近地上出現了一張寫有官字的紅紙,看樣子,很可能水裡被人投毒了。

此事很快又驚動了徐虎,直接派軍中大夫進行檢查,在四桶用水中,隻有一桶被人真的投了劇毒,據老大夫講,這種劇毒名叫勾魂果,曬乾以後放入水中,一旦吸濕水分,果肉便會就快將藥力揮發出去,無色無味,一丁點都足以叫人致命,並且無藥可醫。

徐虎身為江湖中人,自是曉得這勾魂果的厲害,生火燒飯的灶台,和用來蓄水的池子,前頭有人故意投放帶有官字的小紙片,到現在又真的開始投毒,看得出來,自己營地裡真的是有了叛徒,而且可能快扛不住壓力了所以在今天才會不顧一切的出手。

徐虎發了狠,繼續讓這種人待在營地裡不知道還會整出什麼事來,聽從軍師們的建議,鎖住消息,叫人仔仔細細排查之後叫來了今天一早接觸過做飯區域的人,人數有二十多個。

經過問話,這些人都坦言說自己沒有被俘虜過,而負責審問的賊人,其實對這些人的樣貌也不怎麼記得,整個黑虎寨,上千號人,跟著自己的大哥,認識的人並不多,哪怕有過一麵之緣,隔上幾天就忘了。

這時負責審問,其實也問不出多少東西,徐虎將無關的人全部叫走,然後把涉事的弟兄召集到營帳中。

太陽出來以後,往日正常準時的用飯時間被推遲了半個時辰,消息傳出去,沒引起多少猜疑,而營帳裡,徐虎帶著刀手進去,臉色陰沉,看著這些曾經的手下,他冷笑說:“砍死他們。”

這一幕發生得非常細微,就像平日裡都會進行的審訊環節一樣,被叫走幾個人,然後放回來,而今天,這些人的身影卻沒有再出現。

陰暗的角落中,有人朝營帳那邊看過去,見到徐虎帶著滿身是血的刀手出來,當即被嚇破了膽,慌慌張張的趕緊躲開,把自己深深隱藏在人群裡。

一夜相安無事,祝家莊裡,又是一片歡慶的呼聲,興高采烈來自於拿過安家銀的民兵們,當被莊民問起為何如此興奮之時,他們就會將此事說出,一百兩銀子的數額,著實讓人目瞪口呆,聞所未聞。

接連幾天發酵,等到今天終於喘息又說起此事,讓水龍崗裡三個莊子的莊民都心生羨慕,不少人私底下偷偷過來,尋找吳保,江大寶,陳山這種小頭領詢問能不能加入到這邊來...

自從祝宏和季莊主死後,僅憑祝明遠,宏莊主兩個人的身份地位根本給不了他們多少安全感,而當蘇尚站出來,說他們此時是為朝廷做事,對麵作亂的都是反賊等等言論,他們是正義之師的形象樹立起來,此等感覺和身份就已然不同凡響了。

人心出現傾倒在所難免,哪怕是祝明遠,祝知夏和宏莊主心底不快,這時候也不是糾結此種外事的時刻,山崗外的山賊還在虎視眈眈想要吞噬他們,根本沒有閒心去籠絡回自己的人心。

“昨夜徐虎和段鶴年都沒有打過來,蘇大人的計策定是生效了。”宏莊主臉上大有喜色。

祝明遠心裡是認同的,整個水梁山局勢,在近日來大夥商討之中,是愈加清晰可見,他想法不多,但彆人交談時也在聽著,耳熏目染下懂得也多了,並且讓他有種在打拚大業的宏偉暢快感。

祝家莊,在他眼裡還是太小了,眼前這女官,可是要謀求整個水梁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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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不錯,既然裡頭有咋們的人,為何蘇大人不叫人去給徐虎來點下馬威,哪怕失敗,傳在賊人窩裡,也能殺掉他們的銳氣,而且要是能延緩攻勢就再好不過了。”祝明遠不解道。

聽了哥哥的話,一直都不讚同他看法的祝知夏這時候感覺有幾分可行,祝家莊麵臨的防守壓力很大,叫那些賊人刺殺徐虎的話,成功率肯定不高的,可是穿在軍中,就能極大打壓他們的氣勢了,能緩則緩,如此防守起來會叫人輕鬆很多。

她亦是抱著這種想法看向蘇尚。

蘇尚想都沒想就搖頭拒絕,“此法不過是溫水煮青蛙,越拖到後邊對我們越加不利。”

這些日子防守,帶過來的七百民兵死了一百多人,重傷一百有餘,防守力量大大折損,照著這種打法,不出四五天她們就該全軍覆沒,哪怕能延緩攻勢,也照樣守不了幾天,而且那樣做連回旋的餘地都沒有。

蘇尚說完以後看向周圍,輕聲道:“我們的糧草隻夠吃完這個月,緩兵之計用處極小而且不適合我們,本來就七百人,對上他們上千人馬,碾壓過來,沒有奇跡就是必敗無疑的局麵。”

宏莊主聽後臉色變得難看,“蘇大人的計策不是生效了麼?”

蘇尚點頭,而後歎了口氣,幽幽道:“小計爾,影響不到大局,對麵若是猛攻過來,此計用處不大....”

這是實話實說了,剛開始以為靠著此計能夠扭轉戰局的宏莊主,祝明遠以及祝知夏三人都不由得驚疑不定,此間隻有他們和李幼白聽聞,若是讓其他頭領聽見,怕是會動搖軍心。

“怎麼會這樣?”祝知夏難以置信道。

蘇尚悄悄看了李幼白一眼,沉默半晌,說道:“兵者,詭道也,看似極有道理,可世上哪有什麼驚人計策,說到底,從古至今都是以強勝弱,楚國兵家有兵仙稱號,麵對我們大秦帝國的鐵騎,照樣崩潰瓦解了,不見他們能夠反敗為勝,以弱勝強。”

“以弱勝強不過是劍走偏鋒,凡是世間所行正軌,宇宙運行規律,皆是弱肉強食,以強勝弱,當我強敵弱的時候,隻要直接打過去就行了,哪還需要論及兵法,戰術。”

在場的這幾個人,見識都算不得多,常年生活在水梁山,水龍崗,小小的地界所接觸到的事物消息有限,蘇尚說起這些東西,對他們而言有種之乎者也的感覺了,唯一能夠讓他們確定下來的,隻是知曉此時此刻,他們祝家莊仍舊守不下來的壞消息而已。

唯有祝知夏思考得比較多,仔細推敲之後,臉色變得煞白無力,而旁邊,祝明遠就已經問出口了,“既然此法並沒有改變大局的能力,那蘇大人究竟是怎麼打算的?”

“魚死網破,兩敗俱傷,誰先怕了誰就後撤...”

蘇尚的話重重落下來,直接敲進祝明遠與宏莊主的腦子裡,轟然炸響,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直接懵在了原地。

而祝知夏則是提了提神,看著蘇尚,咬牙質問說:“真要打到那個時候,你就不怕其他山頭的賊人趁機落井下石?”

蘇尚開誠布公,一開始不與他們說,是不想阻礙計劃進行,同時讓手底下的人知道黑暗之中,是有希望並且能夠勝利的,告知這三個主事,是讓他們有個準備,並且,他們沒有撤退的理由。

“也許會打我們,也可能會打徐虎和段鶴年,誰說得準,但是我敢保證,除了賊人以外,水梁山裡,其他縣城的大小官員絕對不敢動我,他們若是有意,隻會對徐虎和段鶴年出手,畢竟那麼多生意分攤下來,可是能讓所有人都吃得飽,並且還是為民除害,上奏朝廷又是功勞一件,何樂而不為?”

攤牌以後,幾人分開行事,臉上已經沒有先前的喜悅和興奮,更多的事凝重,因為他們很清楚之後會發生什麼,可能會死很多很多的人,能看到這種事情之後,就沒有任何期待了,反而叫人心頭壓抑著的糟心之事,愈加叫人喘不過氣。

李幼白道:“你現在就說了,不怕影響他們對你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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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遲早會知道的,怎麼可能打得過,人數差彆太大,等到毫無退路的時候再說,就更加有拖人下水的嫌疑,不如現在就與他們說了。”

蘇尚靠在座椅上舒了口氣,哪怕知道接下來有怎樣的惡戰,對她而言,都是自己一手製造出來的,依舊有種難以把握的擔憂之感。

李幼白坐到她身邊,伸出手掌,兩隻戴著銀戒的手五指相扣緊緊纏繞在一起,李幼白柔聲說:“我們不會輸,相公我啊會陪著你的。”

七月十八,烈日當空,腐臭,鐵腥,在山崗周圍蔓延,在徐虎和段鶴年的合力猛攻之下,水龍崗各個要道再難堅持隻能退守,季宏兩莊地勢被攻破,退而全部縮到了祝家莊裡。

守住拚湊起來的木牆,拉開一條條防線做最後抵抗。

因為失了山崗地勢優勢,火炮成了無用之物,回撤以後,青天白日,徐虎和段鶴年也派人圍攻過來,小打了幾場,莊子周圍又堆了不少屍體,連成一片片血水組成的河流,並在烈日下極速蒸發變黑。

蘇尚這邊損失慘重,徐虎和段鶴年那邊也不見得有多好,如果說兩人組成兵團是猛虎,而蘇尚這邊就是瀕死前奮力掙紮的狼群,哪怕被撲死,也會在對方身上撕下一塊肉來。

一邊打,一邊放人出去,到得如此形勢以後,本該俘虜們是沒多少會信任蘇尚離間計策的,然而,真正計算起死亡人數,是徐虎和段鶴年這邊更多,更慘,根據抓來的俘虜招供,他們兩人加起來,死掉的弟兄已經超過一五百千餘人。

如此規模的傷亡,徹底是動了二人元氣,加之弟兄們有部分已經不想打了,被抓過去以後,順理成章就反了,交戰之中 ,有人偷偷殺死同伴,拿著人頭去領賞,然後往泗水縣的方向撤離前往東州去過安穩幸福日子,

更是謠言四起,說是燕王帶兵偷偷潛入水梁,準備一舉擊潰黑虎寨和段鶴年的領地,哪怕在休息的時候,祝家莊裡升起濃煙,似乎是信號一樣,徐虎與段鶴年的營地裡就會發生暗殺等慘案。

一開始,這股黑煙無人在意,隨後是段鶴年那邊先出的事,有人發現自家老大休息時被人割了頭,完全找不到去向,打到現在,兩邊都很慘,都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想要追查到人壓根做不到。

過了幾個時辰,段鶴年知道這件事後親自下來探查,結果發現這名嘍囉的老大人頭,被倒吊著掛在祝家莊的大門外,令得他們人心惶惶。

日光傾斜,一個炎熱的午後,正午時分正是最熱的時候,戰場之上出現短暫寧靜,祝家莊裡頭,幾乎已經全是傷員了,像祝明遠,江大寶,吳保等等,甚至是陳山這種匠工都親自上陣,然後掛彩,大大小小的傷口,全都在硬撐。

哪怕是蘇尚,這幾天也都跟著拿起兵器出去作戰,此時休息,她坐在樹蔭底下,給眾人說著,“很快就結束了,本官很早就上書了朝廷,支援的兵馬不出四天就到,燕王你們應該知道,他也出手了,我們隻要頂住...”

打到現在,很多人都已經沒有多少思考能力了,聽著她的話,都坐過來旁聽,期待著蘇尚口中言語的事情趕緊發生,也隻有祝明遠,祝知夏和宏莊主滿臉狼狽。

李幼白坐在邊上,用水慢慢澆灌著劍身,擦洗,拭去上頭的血汙,某個時刻,她抬眸看向那邊,坐在一起的莊民,因傷勢與天氣搖搖欲墜,昏迷在同伴懷裡,又看見蘇尚眼底的頑強與那三個人不報希望的死氣。

他們深知,沒有援兵,更沒有援助,燕王所行,不過是將徐虎和段鶴年逼上了不得不打的絕路。

李幼白回憶起很多年前的往事,像極了無名城一戰,她們壓根沒有任何援軍,隻是憑著一口氣,望梅止渴般硬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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