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揮退掉預備上前服侍的宮人,外間梁九功一頭霧水的從宮人手中接過衣物,正欲伺候自家主子更衣。
卻在下一秒,看到肩側那明顯的痕跡時險些傻在原地,垂下頭前目光下意識往紗帳後隱約鼓起的被衾瞧了一眼。
我勒個衛主子唉,以前隻覺得這位嘴巴跟抹了毒似的,沒成想也是真心大啊!
以前也就算了,發生了這種事兒,就問這位主兒今兒是怎麼睡得下去的!
思及昨夜帳中傳來的那些聲音,梁九功腦袋垂地更低了,連開口的聲音都弱了不少。
頗有些悄咪咪,做賊心虛的架勢:
“這萬……萬歲爺,要不奴才待會兒還是尋何院首,拿些藥過來。”
作為太醫院院首,旁的不說,這位何太醫嘴巴必然是極為緊實的。
聞言康熙隻抬眸淡淡地睨了他一眼,梁九功便知曉,這就是默認的意思了。
也是,到底不是什麼光彩之事,這知曉的人還是越少越好。
旁的還好說,若是有什麼風言風語傳到太皇太後耳中,衛主子這兒……
這般想著,梁九功心下複又複雜了許多。
許是昨天鬨騰的有些久,安寧再度醒來已經是巳時三刻。見她醒來,守在外間的宮人這才輕手輕腳的上前服侍梳洗。
能在禦前伺候的,縱使包衣,出身亦不算簡單,若說早前還因著出身之故,對這位衛主子多少有些看輕。
然而真見了這位的“厲害”程度,眾人便再不敢有絲毫不精心。
倒不是心機多麼深沉,人有多狠,而是這位主子,嘴是真毒,也是真不受委屈。當著萬歲爺的麵兒,也是絲毫不在意“端良賢淑”幾字,有事兒丁點兒都不帶過夜的。
早前甚至敢當著陛下的麵兒,嘲諷萬歲爺身旁的下人笨手笨腳。
“連件衣裳都磨磨蹭蹭穿不好,還能來禦前服侍,爺您果然如傳聞般寬宏大量……”
話音落,直嚇得在場一眾姐妹心臟都快停了一瞬。
萬歲爺雖當時沒說什麼,但第二日,那位宮人就消失在了禦前,據說是調去了茶水房。
總之,經此一事,一眾宮人再不敢有絲毫懈怠。
很快又有內侍送來新鮮的茶點。
吃飽喝足,安寧這才慢悠悠往自個兒宮中走去。
其實按照清宮規矩,作為妃嬪,即使留宿也不可在寢殿逗留太久。
但是一個初初登基的帝王或許可以同他講規矩,對於一位登基二十餘載,已經手掌大權的皇帝。
規矩?請問那是什麼東西!
就連尊貴如太皇太後,也斷不會自信到如斯地步,拿這些去尋一國帝王的不是。
安寧慢悠悠回到寢殿時,禦書房內,剛才結束一場吵吵鬨鬨的小型朝會。龍椅上,康熙剛想翻開手中的奏章,又在下一瞬,突然想到了什麼,手中的白玉扳指不覺滑了個圈:
“她回去了?”
這語氣,一下便知曉對方說的是誰,梁九功忙不迭開口笑道:
“回萬歲爺,貴人今早兒巳時起身,先是用了早膳,又在寢殿內看了會兒書,一直到巳時末這才離開。”
巳時才起,倒也不算意外……
“倒是自在!”
隨手擱下手中奏章,隻聽眼前人意味不明道。
悄悄覷了眼自家爺的臉色,梁九功複又含笑道:
“據侍候的宮人說,貴人今兒心情瞧著倒還不錯,禦膳房今兒新出的 雪梨酥,蟹黃雲吞好似格外合主子的胃口,用的比前幾日還要多上一些。”
說實在的,作為親信,對自家主子爺接下來的想法和打算,梁九功約莫也是知曉一二的。
以那位慣常憊懶,對任何麻煩是非敬而遠之,為了避免麻煩寧可門兒都不出的性子,這會兒硬生生把人拉入局中,還是這麼個危險的境地。
要是不惱才怪呢!
但不得不說,縱使在他這個奴才看來,這滿宮也沒比衛主子更合適的人了。
聰明:短短半年不到,沒有名師教導,棋藝就已經在自家主子之上,可不聰明到極點了。
足夠大膽,不怕事:彆說平日裡那些話,這位氣上頭了連萬歲爺說咬就咬。
沒有家世子嗣,以後所依仗的唯有自家爺。再加容貌傾城,萬歲爺捧起來也不會心裡不舒坦。
怎麼看,都是絕佳人選。
就是這氣性,嗐,真是……
親手將剛沏好的熱茶捧到跟前:
“萬歲爺您也曉得,衛主子雖脾氣有些……但為人素來豁達!”
簡而言之,這事兒過了也就過了,以這位的性子,反倒不會多做糾結。
“豁達,她也確實是心大……”
輕撚著手中的白玉扳指,上首之人冷哼一聲。
不知為何,總覺得這話怪怪的,雖然但是……衛主子不再置氣,以後計劃能更好推行不好嗎?
怎麼萬歲爺這兒反倒心情不順呢!
難不成是昨個兒,良主子那一下太用力了?
第一次,梁九功覺得有些捉摸不透自家主子的想法。
雖是如此,對於自家主子的命令,梁九功還是執行地徹底。
數月後,伴隨著來自乾清宮一連數道指令,整個後宮乃至前朝瞬間炸開了鍋。
一乾內務府包衣被懲治也就算了,畢竟不說拉幫結派和貪汙,就香料貢品偷奸耍滑,險些傷及龍體這條罪名,就夠這些人喝一壺了。
幾位妃主子被申斥,甚至沒收宮權也不算太意外。
然而真正令人驚訝的是,還是那位新晉的毓妃娘娘。
之前直接從一位毫無品級的庶妃一躍為貴人已經夠令人驚訝,六宮嫉妒了。
然而這次更是無子抬旗封妃。
憑什麼,一介罪臣之女,哦,不,人家現在已經不是了。
但是誰看不出,那個所謂“平反”,甚至赦免有多牽強,本就是為了抬高這些新晉毓妃娘娘的地位。
還有對方的晉升理由,那就更可笑了。救駕之功,請問救在哪裡了,要知道陛下這段時日可是連宮門兒都沒出呢!
更甚者近來新修繕的長春宮,為了給這位騰位置,連之前住著的一眾答應庶妃都被特地遷走。
硬生生讓一個偌大的長春宮,就成了這位一人的住所,為此還特意修建了荷花池。
要知道,不說四妃,縱使尊貴如貴妃,哪個宮中沒塞幾個答應庶妃。
怎麼到這位這裡,就委屈了?
一個辛者庫奴婢,擱這兒矯情什麼!
嗬,做作!
無數人心下冷嗤。
除去幾位高位嬪妃隱約覺得不太尋常,近來特意收緊門戶外,宮中因著這位毓妃娘娘,倒是格外熱鬨。
不過這都不耽擱安寧愉快搬家的心思,整整一年,這小破地方她真是受地夠夠了的……
看著手中明黃色的聖旨,以及身後數不清的賞賜,安寧不由心下輕嗤。
果然,任何時候,肉都是割在自己身上才是最痛的,隻要危及到了自己的安危。
身份,血統,子嗣,甚至規矩,這些都算個什麼!
最大的缺憾,未必不是最大的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