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魔?
眾人麵麵相覷,萬俟寂對上了宋聽婉關切的目光,雖然對方目光平靜,但老實體修以為她有些害怕,高大的體修往前兩步,提著刀就擋在了她的麵前。
將她遮得嚴嚴實實。
宋聽婉:…
謝謝哈。
不枉她平日請的靈膳。
在警惕的眾人之間,萬俟寂的動作格外惹眼,臨崆的生命在緩緩流失,緩下一口氣不經意看過來,一下變挪不開眼了。
血緣是很奇妙的東西。
垂暮老者眼前一亮,蒼白的唇喃喃而動,卻失了語。
方才怒火攻心著急之後,臨崆有些有些無力,卻依舊撐著凝了一道魔氣,將辮子魔手中的水晶球摔到了地上。
辮子魔著急的哎了一聲,可沒想到那縷黑紅魔氣飛到問劍宗眾人的頭頂,轉了一圈緩緩落到了萬俟寂麵前。
他一怔,握緊了刀目光越過眼前魔氣,有些不解的看向命不久矣的魔王。
這是何意。
臨崆麵對他陌生防備的目光,有些複雜,老眸垂淚,卻是在笑著的。
兩個魔頭扶著老魔王下床,他幾乎走不了路,全靠左膀右臂扶著。
那縷魔氣落在萬俟寂身上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皆是複雜。
尤其是他身旁的百裡戲江與秦禧。
他們的好朋友,難道有魔族血脈?
而雲隱弟子們則是多了幾分防備。
魔在許多人眼裡,向來是作惡多端的種族。
可眼前人…
萬俟寂的為人大家都清楚,沉穩的老實體修,向來是默默乾活甚至有些低調的。
即便老魔王沒搞錯,這樣的人有魔族血脈,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秦禧身為四大宗門之一的天機少主,對魔族的存在更是敏感。
如果被坐實身上有魔族血脈,阿寂就不能留在問劍宗了。
宋司遙自也知曉這一點,她看著老魔王一步一步走向萬俟寂,眸光微閃:“或許您認錯了,我們來自名門正派,不會有您的血緣。”
“來此多時,我們出去借口茶喝。”
說著也不等三個魔反應,她握劍抱拳,牽著她阿姐率先轉身出去。
宋聽婉在離開前,扭身與萬俟寂安慰的搖搖頭。
讓他不要擔心。
百裡戲江摸不著頭腦,但也被秦禧拽著扯著拖出去。
餘下雲隱眾人也抱拳離開,一下子屋裡空蕩,隻剩下意有所感的萬俟寂。
黑氣落在他麵前那一瞬,體內蟄伏的力量在回應它。
被萬俟寂強行壓製住了。
所以他此刻不退不讓,麵色複雜的看向老魔王。
“你、你對你母親可有什麼印象啊?”臨崆伸手想拍拍他的肩,卻被萬俟寂躲了一下。
老人一頓,黯然裝作不在意的收回手。
空曠的屋內安靜得嚇人,兩個魔頭也不敢吱聲,隻乖順的扶著他們魔王大人。
萬俟寂沉默了很久。
“我不知道,家族裡都說母親是父親在外惹的風流債,突然就有一日父親抱著啼哭的我,宣布我是他親生兒子。”
所以族裡的人對他態度才會如此。
對於母親,父親不愛提,隻說她多情,讓萬俟寂不必妄想那人會有母愛這種東西。
臨崆歎著氣扶額,“的確像你母親乾出來的事。”
“好在她還有些分寸,我瞧你這身體,約摸是剛出生你母親就壓住了你體內的魔氣,這才讓你心無旁騖的修煉。”
他說罷,雙指並攏閉眸從自己額心取了一抹血,魔血砸向萬俟寂的眉間。
頓時,萬俟寂身體裡壓抑的蓬勃魔氣噴湧而出,與他原本存於體內的靈氣互相碰撞。
萬俟寂捂著頭悶吭一聲,單膝重重砸在地上,臨崆慌忙搖晃著想去扶他。
“抱歉啊孩子,我隻想證明我們之間的血緣。”
萬俟寂半跪,渾身青筋暴起,臨崆心疼的點了點他額心,將他體內的魔氣再次壓製下去。
“我瞧著你與同門相處融洽,也並不欲強迫你什麼,我這魔王的位置你若不愛我就丟個我這倆心腹,我也命不久矣…”
臨崆見他大喘氣的模樣,讓披頭亂發魔搬了個凳子來,拉著他坐下,虛弱的歎著氣將往事道來。
魔界混亂,作惡的魔肆意欺淩吞噬老實修煉的魔,以至於修煉的那一批魔都往魔界之外逃,否則被那些魔抓到一口吞噬,辛辛苦苦幾百年直接白瞎。
他是最初站起來的,想要庇佑那群一心向善的魔。
在魔界這個地方,活到大乘期還沒被正派絞殺的魔寥寥無幾。
再加上辮子魔有些無敵的袖中囊。
臨崆憑借自己的本事占下一座城,以保護那些心善的小魔能專心修煉。
但其餘魔族虎視眈眈,他年輕時也怪混的,對感情也不屑一顧,直到某天不知道哪個女魔丟了個娃在他門口,驗證血緣後他就多了個親女兒。
臨崆沒養過孩子,又忙於應付覬覦臨城的敵人,放養之下,女兒無法無天,甚至繼承了他花心的本事。
那時候一連十幾個俊俏男魔找上門來,要他女兒負責。
臨崆震驚之餘,第一次訓了她一頓,結果這丫頭倒好,直接卷著他寶庫的寶貝直接離家出走了。
到現在都沒瞧見魔影。
抓不住人,臨死前連女兒一麵也見不上。
隻是她或許聽見了自家老爹重傷的消息,最近寄了一封信回來,直言自己在乾大事走不開,若是他那破位置沒人繼承,可以去萬俟家尋他外孫。
萬俟寂聽著更是迷茫,“她知曉您的情況也不回來嗎。”
親父,若不是有恨,怎會在人臨死之際都不回來。
他審視的目光太過明顯,臨崆忍不住瞪他一眼,“我可沒虧待過你母親,她在王宮裡作威作福的,沒人敢惹她。”
他女兒就是個作天作地小魔王。
所以她一直在外麵,臨崆也沒太擔心。
女兒的性格,不會讓自己吃虧的。
“隻是…她生你卻不養你,我找你回來也是不占理的。”
臨崆有些歉意,但並不後悔。
臨死前想看看外孫怎麼了。
他蠻橫的如此想道,手上卻將儲物手鐲塞給了萬俟寂。
“這是為你母親給的一點補償,你到時候也分幾件給你那些同門,就當為打擾他們道歉了。”
萬俟寂沒收。
他心中還是很複雜。
“她於我而言太陌生,對您…”他除了惋惜一位大乘期在眼前即將隕滅,也生不出過多的情緒。
他這外孫真老實啊。
臨崆看著被退回來的禮物,笑著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有些慈愛。
“你若是表現得為我極度傷心,那也顯得有些虛偽了哈哈——”
身在魔族,又身為守護一城的魔王,觀過世間沉浮紛擾。
於這位極為陌生的小外孫,也不過是好奇更多一些。
畢竟自個女兒不負責,也不能要求外孫對他們有什麼感情。
這一趟本就為了滿足他私心罷了。
這位外公闊達不打算強求,萬俟寂鬆了一口氣。
瞧他那模樣,臨崆樂嗬嗬的:“行了,我啊受這傷也沒兩天好活的了,看了你之後也了卻一樁心願,魔族最近亂得很,讓阿賴送你們回去吧。”
辮子魔領命,衝小少主咧唇一笑。
萬俟寂抿了抿唇,欠身鞠躬,“能否知道,您這傷是…”
屋外,貼著門邊的宋聽婉一行人也豎起耳朵好奇是誰能傷大乘期的魔。
臨崆好笑的看了一眼門邊,“他們倒還挺關心你。”
萬俟寂羞赧的扯了扯唇,“我們是朋友,也是同門。”
老魔王虛咳兩聲,拍拍他的肩眸光含笑,“魔族能傷我的無非就是那幾個,不過這是我自己的恩怨,你們小孩子就彆管了。”
女兒生了不管,他哪有這老臉讓人家孩子給他報仇。
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
“對了,我觀你心向正道,體內那股魔族血脈遲早成為你的禍患,方才我已為你封印,隻要沒有刻意用魔血解封,五年後便會徹底在你身體裡消失。”
“言儘於此,孩子,我這個血緣上的外公祝你一生順遂,得道飛升。”
“阿賴,去吧。”
楚阿賴,也就是辮子魔哎了一聲,給他們家老魔王披了件厚重的鬥篷,這才站出來朝萬俟寂笑笑,“小少主,咱們走吧。”
厚重的鬥篷底下是老者虛弱的身子。
臨崆抹了把眼淚,站在原地朝他擺擺手。
糟糕,這孩子遠看還真有幾分他女兒的模樣,嗚嗚嗚那個逆女真不打算回來送他最後一程嗎。
還不如小外孫,一看就是有情有義的。
幸好他要死了,不然還真想把人拐來魔族培養。
這天資也不錯。
臨崆頗為可惜的歎氣,萬俟寂深深看了他一眼,“外公,謝謝。”
如果…
有這麼一位關心的長輩也挺好的。
可惜。
萬俟寂將刀甩到身後,眉目堅韌的轉身離開。
“砰——”
還沒走到門邊,大門被淩厲的魔氣衝撞開。
門口的宋聽婉一行人被恐怖的魔氣擊飛。
宋司遙反手將阿姐護在身後,離光在手後退十幾步才堪堪站穩。
顧不上關心其他人,宋司遙站穩後迅速回身,檢查她阿姐的身體。
“沒事吧?”
她問的話與宋聽婉身上護體的靈器一起落在地上,前一瞬還唇邊噙笑的人已搖搖欲墜,咬著牙給自己吞了一顆療傷丹。
眨眼間路過他們,格外蠻狠的魔氣徑直進入屋內,在毫不收斂的魔氣衝擊之下,整片院落的屋頂被掀翻,狂風亂舞,琉璃瓦黑曜柱各種東西砸到人的身上。
“阿遙,救人。”
宋聽婉麵色勉強緩和些,防禦的靈器丟出來擋下了迎麵砸來的東西,趕緊讓妹妹去救人。
宋司遙頷首,運著身法訣,將被擊飛的人一個一個拎回宋聽婉身旁。
人齊了,多多少少受了點傷。
大家臉色凝重,看著不遠處打起來的好幾團魔氣,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前邊原本在戰場之內的萬俟寂,也被楚阿賴順手丟了過來,“敵人來襲,你們趁現在趕緊跑。”
宋聽婉手中凝出一顆回春丹,以靈氣化開的青色丹霧落在他們身上。
瞬間治愈。
被砸到手臂的秦禧活動了一下關節,鬆了一口氣,這才有空抱怨:“咱都要走了怎麼還遇上這事。”
“彆說了,趕緊走。”
方才萬俟寂在最中心,直麵恐怖的魔氣,這不是他們現在的修為能參與的。
即便是…其中有他的外公。
萬俟寂深深的看了那邊戰場一眼,外公身負重傷,竟也隻能被迫參戰。
但留在這隻有死路一條。
離恐怖的氣息襲擊,不過是幾息過去,他們一行年輕人聚在一起,宋聽婉當機立斷撕了傳送符。
抱歉,大佬們打架他們實在沒法摻和。
“呦,這堆小家夥們想跑呀?剛好。”
“臨崆,把臨城密匙交出來,否則我就把這堆小家夥殺了。”
一股大乘期魔氣為繩,將準備傳送走的一群人給拽了回來。
齊刷刷捆了起來。
宋聽婉看著手裡又廢掉的一張大型傳送符:…
下次用靈器跑路吧,符咒好像跟她氣場不和。
一團黯淡的魔氣瞬間停下,被其他幾團帶血色的魔氣撲上來撕扯分食,那團魔氣瞬間小了一圈。
萬俟寂等人瞪大眼。
幾乎能猜到被分食的肯定是臨崆。
其餘兩團小些的純粹魔氣發了瘋似的攻擊對方,卻阻止不了它們分食大魔氣團的動作。
“啊——”
蒼老的哀嚎,斷斷續續落在他們耳朵裡。
而他們展現出來的本體魔氣,也正如他們所知的,罪孽深重便血色深深,若是靠修煉起來的魔氣則是純粹乾淨的魔氣。
“把所有人都放了!等所有人都走了我就把打開臨城的密匙給你們——”
“不是吧臨崆,你覺得我們會信嗎?你庇護那些魔千餘年,等這些人死了你隻會赴死吧。”
臨崆悲痛的反擊,卻隻能被另兩位城主的魔氣瓜分得更厲害。
他後悔了。
為了一己私欲把小家夥們帶進來。
哎,等等。
“你們有事衝我來,他們都是問劍宗弟子,我死之前請他們來做客,你們若敢殺他們,豈不是拉著整個魔界一起死!”
兩位魔王動作一頓。
魔氣化形落地,變成一男一女兩位年輕魔王。
“呦,問劍宗弟子?怪不得這麼香。”
其中那位女魔王挑起了宋聽婉的下巴,癡迷的看著她的臉靠近——
“滾。”
“把你臟手拿開!”
宋司遙手持離光,揮手間滔天劍氣襲向對方,她反手割開眾人魔繩時,百裡戲江與萬俟寂也已自行掙脫,三人站在最前方,一個個眼裡怒氣滔天。
秦禧與雲隱眾人也怒目而視,各自拿了武器靈器圍了過來。
百裡戲江手裡扛著長槍氣得要死,“你這個魔好大的膽子!知不知道我師父是誰!”
被劈成兩半的女魔哈哈一笑,兩團魔氣重新合起來,繼續停在宋聽婉麵前玩味的挑眉,“小孩子們多聒噪,你竟還能笑得出來。”
宋聽婉朝她彎眸,不退不躲,拿出帕子擦了擦被她碰過的下巴。
“笑你啊。”
朱唇皓齒,言笑晏晏:“零,殺了她。”
頃刻間,吞天鬼氣從她身上蔓延。
風不止,將視線內所有人染成漆黑。
唯有站在最中心的女子仙姿玉骨,將擦過的帕子輕飄飄丟到那魔的臉上,笑意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