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氣氛太過壓抑,南枝下意識抬眼看了一眼安靜中渾身暴戾的他。
幾乎是屏住呼吸,強烈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手上的動作靜悄悄的。
付應山把丁敏章和他安排在一起進部隊,他倒是相信兄友弟恭。
他以為他不知道丁敏章的身份,哼。
他就不信,那演練的小型炸藥包,裡麵怎麼會無緣無故地變成重量級火藥。
他反應快,撿了條命。
付應山說那是純意外,和丁敏章無關,他怎麼肯信。
胸悶地想要砸些什麼,手中的牛奶瓶被他扔了出去,不偏不倚地砸歪灶上的鍋身。
南枝聽見聲音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滾燙的熱水澆到背上讓她幾乎一瞬間尖叫著跳起來。
聽見動靜的付京堯一怔。
身前有人飛速衝了出去。
浴室傳來嘩啦啦的流水聲。
他挪步過去,聽見壓抑不住的嚶嚀哭聲。
他冷著臉,不耐煩,“你怎麼了?”
南枝脫了上衣,一直在用冷水衝刷燙傷。
臉色煞白,疼得雙眼模糊,冷汗裹著水分不清流了多少。
她今天第一次見識了這麼壞脾氣的人。
委屈的鼻頭一直發酸,不受控製地嗚咽出聲,她才19歲,兩年前父親去世,二叔搶走了母親手裡的繡園,家道中落,也沒受過這種委屈。
“出聲。”
嘩啦啦的水聲混著低泣,聽得他心煩意燥,有些冒火,“不說話你明天不用來了。”
南枝這才慌忙解釋,疼得聲音顫抖,“先生,你,你燙到我了。”
付京堯這才想起剛剛像是砸到了什麼東西。
他沉默片刻,拄著拐轉身離開。
寂靜的房間嘩啦啦的水聲不斷,直到衝得南枝背上發麻。
她才起身走出去。
整個人濕的真從水裡撈出來的。
晚飯她是沒法做了,忐忑不安地走出去,付京堯手裡拿著信封,不薄。
意識到他什麼意思,她的臉色蒼白,搖頭濺了幾滴水,“先生,您彆趕我走。”
“醫藥費,晚飯我不吃了,你先下班吧。”
他手伸了半天沒人接,往餐桌上一丟,“拿了錢去看傷。”
不是要趕她走就好。
南枝鬆了一口氣。
收了錢,把亂攤子收拾好,她騎著電動車離開。
付京堯聽見屋裡徹底靜下來才洗漱了回屋。
他的房間不準任何人進出,一進到臥室,才覺得客廳裡那個走動了一天的女人身上混雜的香水味徹底隔斷。
他受不了一點兒這種混合的香味,雜亂沒有品味。
這個女人是做什麼的,都出入什麼亂七八糟的場所才沾染著這麼濃厚的串味兒。
算了。
他越想越皺眉,摸出手機,打算聯係家政經理,明天讓她不要來了。
語音指令還沒發送出去,腦中又響起她的低泣聲,他沉出了一口氣,把手機收起來。
不折騰了,老實、安靜、做飯還行,先這麼用著吧。
6月末學校放假,隻有她提前申請了留校住宿,沒回家,在本地兼職。她打算兩個月時間,後半個月再回家陪媽媽。
南枝晚上擦過藥,纏了紗布,過了一夜傷口好了一些,她穿了件透氣舒適的亞麻黑色連衣裙。
昨天這裡的大門沒鎖,她才能進到內門。
今天一早她就被鎖在門外,她隻好撥了喬琬給的客戶虛擬號碼。
那邊響了半天才接,喑啞的聲音沒好氣地,“哪位,什麼事?”
“先,先生,是我,南——”她緊急刹車,差點咬到舌頭,“喬琬,我在您院門外,不知道密碼……”
“564800。”
他那邊有窸窣的穿衣聲。
南枝摁了密碼進去。
不一會兒,內門的裡鎖被打開,他敞著門,取了一把鑰匙遞給她。
他身型利落,即便繃帶包裹著軀乾,反增一道戰損的力量感,不難想象受傷之前是何等意氣風發。
南枝對他一無所知,也不敢多問,默默地乾著活。
要是背上的傷不疼那就更好了。
她拖了一會兒地,就一頭冷汗。
付京堯的聽力格外敏銳,他吞完藥,喝了口水。
打他身邊路過的南枝虛喘連連。
做好了早飯,南枝進了廚房,洗了幾樣水果,削好皮切好盤,紮上牙簽端了出去。
“先生,用水果。”
南枝發現他特彆喜歡在陽台待著,高大的身子躺在搖椅裡,腿搭在窗沿上,像是在思考。
誰能看得出來是不是思考呢,一顆頭包得那麼嚴實。
她把果盤放在他手邊的小櫃台上,“牙簽都下好了,您拿著可以直接吃。”
見他沒什麼反應,南枝走開收拾屋子。
半晌付京堯摸索著尖細的牙簽拿起來一個。
涼爽酸甜的口感在嘴裡爆開,他咀嚼兩下,牙關緩了動作。
橘子瓣沒有橘絲,甚至都沒有果肉皮和橘子粒,純果肉,吃得十分過癮。
客廳裡傳來掛燙機的聲響。
南枝收過來的乾淨衣服,散落在沙發上,一件件掛起來熨燙。
她麻利地整理好。
抱起衣服走到他臥室門口猶豫了一下,輕軟的聲音飄向陽台。
“先生,我可以進去放衣服嗎?”
付京堯耳朵癢了一下,資料說她是24歲,但是明顯腔調更顯年輕。
她還算懂事。付京堯想,之前有個討厭的直接闖進他的臥室,還大剌剌順走了床上的一個天蠶真絲枕頭。
他隻是瞎子,又不是傻子。
當即舉報,追究責任,乾了兩天一分錢沒有,反賠了他三千元。
“不準進去。”
他坐起身,敲了敲腿上的石膏板,明天就可以拆了,走動總算能方便些。
南枝感覺這人話不多,口吻卻是慣以高高在上的發號施令。
“好,我先放沙發上。”南枝轉腳走開。
她的識趣安靜讓付京堯很滿意,他不喜歡和蠢人多浪費口舌,那不是他的風格。
南枝見他還在陽台上神遊,她走過去,彎腰把水果盤端走,細心地記下,橘子和覆盆子他吃的比較多。
幾縷長發搭在他脖間而不知。
付京堯下意識躲了一下,聞見她身上的肥皂氣味混著淺淺的燙傷藥膏味兒。
清新地有些提神。
怔愣間,她渾然不知,已經端著盤子走人。
他張了張嘴想警告她彆以為自己看不見,就可以耍一些曖昧的小心機小動作。
但凡對他有彆的心思,他會立刻解雇她。
可是人走的很快,瞬間都沒了動靜,進了廚房。
他把話咽回去。
在漆黑的世界裡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