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神色各異,但還是驚訝居多。
這幾年賀拔嶽的變化還是挺大的,頭沒以前那麼鐵,也不像以前那般咋咋呼呼,年齡的增長讓他沉穩了許多。
“阿鬥泥,既是要求援,也該我去才是。”
賀拔允主動站了出來,開口勸說,他是賀拔家長子,更有份量一點。
他深知賀拔嶽極其愛惜自己的顏麵,去求援,不說低聲下氣,但總歸得是低姿態的說儘好話。
尤其是先前雙方已經結怨。
萬一言語上起了爭執,難免又會再起衝突。
雖然賀拔允覺得高家兄弟在大是大非麵前不至於這麼心胸狹窄,但萬一呢?
“還是讓可泥去吧。”
賀拔度拔也是同樣的看法。
李虎這時又開口,“懷朔的具體情況,我等也不知曉,高家兄弟眼下是何情況,亦是未知,也許他二人早已投奔了叛軍也說不定。”
獨孤信卻輕笑一聲,搖頭道,“若是高氏兄弟已經降歸那破六韓拔陵,懷朔城早就被破了。”
“高大為懷朔豪俠所宗,高二以勇武稱名懷朔,以高家兄弟在懷朔的名望,若他倆都投降,懷朔城中軍心、民心如何穩得住?”
李虎啞然一笑,“期彌頭心思縝密,我自愧不如,確實是我疏忽了。”
獨孤信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真疏忽了嗎?
賀拔嶽這時站起身來,態度堅決的說道,“與高家結怨,乃是因我當初為泄私憤而起,自然也該由我前去,阿哥,阿父,你們無需勸我。”
“眼下,大敵當前,破敵才是當務之急,我豈能因個人顏麵而罔顧大局?”
“況且……”
賀拔嶽腦海中浮現了高羽和高歡的身影,“他兄弟二人素有賢名,為人豁達,又豈會因為些許小事而斤斤計較?”
眾人皆錯愕,就連賀拔度拔父子也錯愕的看向賀拔嶽,似乎沒有想到之前那個視個人顏麵如命的鐵頭娃竟然也能說出這樣的話。
眾人再也不反對,而是開始進行安排。
要協助賀拔嶽突圍。
好消息是,武川除了最開始如高羽一般痛擊對方先鋒軍外,便一直龜縮城內拒不應戰。
叛軍圍困了許久,士氣同樣不高,也麻痹大意。
賀拔嶽突圍就比賀拔勝之前要順利的多,也更加輕鬆一點。
突出重圍後,賀拔嶽不敢有絲毫鬆懈,快馬朝著西邊趕去。
懷朔、武川之間聯係頗為密切,賀拔嶽對懷朔地形也相當了解,這小股突圍的部隊,很輕鬆便突破了破六韓拔陵所構建的包圍圈。
武川這邊叛軍麻痹大意,破六韓拔陵又何嘗不是?
圍困日久而拿不下城池,手底下的士卒們也會疲憊不堪,尤其是眼下天氣越來越冷。
賀拔嶽特意等到夜裡,才帶人衝到懷朔城下,靠近的時候他就在大聲的自報家門。
“勿要放箭,我乃武川賀拔嶽!”
懷朔城牆上的士卒一看他才幾十人,倒也沒有那麼警惕,但城門依舊是不可能開的,扔下一個竹籃,將賀拔嶽先吊了上去驗明其身份後,這才將跟隨賀拔嶽前來的人也都吊到城牆之上。
賀拔嶽則已經先行前往鎮將所在。
在親衛的帶領下,賀拔嶽總算是見到了楊鈞,連忙行禮。
“見過將軍!”
“阿鬥泥不必這般客氣。”
楊鈞將其攙扶起來,又令人端來一碗水遞給他。
但賀拔嶽已經顧不上喝水,他再次下拜道。
“還請楊將軍援助武川。”
楊鈞一聽,當即大驚,“難道武川……”
“武川城還在。”
楊鈞這才鬆了口氣,他是真怕武川沒抗住,屆時便是五鎮軍民合流,圍攻他懷朔一座孤城,到了那時,萬事皆休。
“武川現狀如何?”
賀拔嶽當即將情況全盤告訴楊鈞。
楊鈞撚著胡須,一邊聽,一邊思索,得知武川早就嘗試突圍南下去搬救兵,但臨淮王元彧卻沒同意時,他也極為失望。
朝廷援軍是懷朔和武川穩固士氣的重大依仗。
結果?
被圍困快兩個月,朝廷的援軍卻遲遲不見蹤影。
懷朔還好,城外隻有沃野鎮叛軍,尤其是破六韓拔陵分兵之後,懷朔的壓力進一步降低。
但武川人家可是硬抗三個半鎮的叛軍。
“大魏……”
身居高位者,要麼是不學無術的酒囊飯袋,要麼就是明哲保身的不粘鍋。
大魏的朝堂之上儘是這樣的蟲豸。
楊鈞終究還是沒將心中的埋怨說出口,而是起身來回的踱步,“我可以分兵給你,但高家兄弟並不在城中。”
“那他們?”
“在城外婁家塢堡。”
楊鈞也懶得去細致的解釋,但他同樣也清楚,武川麵臨如此大的壓力,必須得是高羽這個勇冠六鎮的人前去才能提振其士氣。
在尋常士卒眼中,高羽可是帶領五十具甲鐵騎便能擊穿十萬大軍軍陣的在世霸王。
高羽一人之名便可抵十萬雄師!
“既是這樣……那我這就去拜訪。”
“你星夜兼程的趕來,想必已是人困馬乏,而且還需商議,不急於這一時,先歇息片刻,養足精神吧。”
在城中歇息一晚後。
賀拔嶽不敢耽擱,再次出城突圍。
說是突圍,實際上一路上並沒有遇到太多的阻攔。
婁家所建的塢堡便映入眼簾,其規模不亞於一座規模小點的縣城,尤其是其外圍城牆修建的極高,就跟賀拔家的塢堡一樣。
畢竟是在塞北,主要防備的是北邊南下劫掠的蠕蠕,麵對蠕蠕的騎兵,將城牆修高修堅固,打造成要塞便足夠了。
草原民族講究的就是一個效率,他們不會在一個難以攻破的堅固城池前浪費時間,而是發揮他們的高機動性,到處劫掠。
因此……
每次草原民族南下劫掠,城池中或者有自己塢堡的豪族們不會有太多損失,損失最大的還是城外村落的百姓以及過往行商。
用同樣的方式進入塢堡內。
當得知是賀拔嶽前來求見。
高羽和高歡二人罕見的愣了片刻。
兄弟二人猜到武川可能會求援,但確實沒有想到是與二人有恩怨的賀拔嶽孤身前來。
“見過二位郎君。”
賀拔嶽極為有禮數,降低了自己的姿態。
“無需客套。”
高歡搖搖頭,“不知賀拔郎君此番前來,有何事?”
“乃是為求援而言。”
同樣在場的侯景卻冷笑一聲,譏諷道,“武川士卒多驍勇,又有賀拔郎君這般勇武的人率領,何必向他人求助?”
高歡皺眉瞪了一眼侯景。
侯景這擺明就是在趁機數落,當初跟賀拔嶽角抵被人摔了個狗吃屎,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不單單是在士卒麵前極為狼狽,也確確實實的‘吃屎’了,一頭撞在馬糞上。
侯景一直將其視做奇恥大辱!
過去那麼多年,偶爾宴會上被人提及取笑,侯景都會急眼。
高羽還以為賀拔嶽被譏諷過後,會發作。
卻沒成想他極其克製的搖頭,“人力終有殆時,武川將士便是再勇武,麵對數倍於己的大軍,也隻能望之興歎。”
鐵頭娃不頭鐵了,這是成長了?
“昔日我年少,莽撞行事衝撞了大郎、二郎,現在我給二位賠不是。”
賀拔嶽連忙欲要下拜。
高羽眼疾手快的將其攔住,“既是年少輕狂,又何須這般計較?我兄弟二人亦不是小氣之人,過去的便由他過去吧。”
高歡也跟著開口,“二郎所言極是,不過求援之事,還需與鎮將商議……若無楊將軍首肯,我兄弟二人亦不敢輕易興兵。”
賀拔嶽看了高羽一眼,又看了看高歡。
三人相視一笑。
他這才開口,“來之前我便與楊將軍商議過,是他讓我來找你兄弟二人……說二郎帶走多少兵馬,他便從懷朔城中調派多少兵馬前來助大郎守城。”
高歡看了看高羽。
武川必救。
若不是武川擋住東邊三鎮的叛軍,懷朔怕不是早已經淪陷。
要不是扛不住的話,武川大概率也不會輕易過來求援,尤其還是賀拔老三親自來,說明情況已經十分危急了。
“若是這樣的話,那我便帶麾下之人前去求援。”
“將我射聲軍也帶去。”
高羽搖搖頭,“不妥,射聲軍當留在塢堡內,不若請鎮將再分我一千人,湊夠兩千前去。”
救援歸救援,但高歡麾下的親信士卒得留下,以防萬一。
“那我這就回城內與鎮將說明情況。”
高羽卻將他攔住說道。
“且慢,還需從長計議。”
“離開懷朔之前,我等需先攻沃野叛軍。”
“為何?”
賀拔嶽反問。
“若我等直接帶兵離開,沃野叛軍也會得到情報,若他們將賀拔郎君從懷朔求得援軍的消息提前傳過去。”
“隻怕等候我等的便是東邊叛軍布下的天羅地網!”
“所以……離開之前,我們得先攻沃野叛軍,擾亂其心,趁亂離開,使其摸不清我等行止,到武川時,若有機會,亦可攻叛軍不備,也能提振一番城中軍民士氣!”
賀拔嶽仔細一琢磨,高羽說的極有道理,要是能出其不意到達武川,的確可以嘗試偷襲一下叛軍,拿個小勝,出出這段時間以來的惡氣。
這才點頭。
“二郎所言甚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