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袁景燦離開公司的時候,夜幕已然悄然拉開序幕。昏黃的路燈在漸暗的天色下陸續亮起將袁景燦的身影長長地投射在地麵上。此時寂寞寂寞如同洶湧的潮水般毫無預兆地朝著他席卷而來。
他開著車漫無目的地遊蕩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街邊店鋪燈火通明,人來人往。可這一切都與他無關,孤獨感正在一點點地將他吞沒。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突兀地響起,打破了車內的寂靜。袁景燦微微一愣,隨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仿佛在嘲笑自己竟然還會在這樣的時刻,心底隱隱期待著有人會給自己打電話。
他機械地伸手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屏幕亮起,原來是父親袁建軍打來的。
“喂~~” 袁景燦的聲音透著些許疲憊。
電話那頭,袁建軍的聲音帶著幾分關切:“景燦啊,你什麼時候回家?”
袁景燦望著街邊閃爍的霓虹,心中一片茫然,他張了張嘴卻支支吾吾地半天沒能給出一個確切的回答。
袁建軍似乎也察覺到了兒子的異樣,短暫的沉默後他沒有再追問下去。在他看來,兒子已然長大成人,有了自己的想法和獨立的生活,隻要沒有捅出什麼大婁子,他這個做父親的,也不願輕易插手孩子的事情。這是一種典型的傳統中式父子相處模式,愛在心頭口難開。
又叮囑了幾句諸如 “注意身體”“工作彆太累” 之類的家常話後,袁景燦本以為今天的通話就要到此為止了,正準備掛斷電話,沒想到袁建軍的聲音再次傳來;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尷尬,還有些許憤怒:“等等,你妹妹還有話跟你說……”
袁景燦不禁一怔。袁莉要跟自己說話?還有父親這奇怪的語氣又是怎麼回事?他微微皺眉,腦海中快速搜索著關於妹妹袁莉的記憶。
重生到這個世界已經是第五個年頭了,可兄妹倆平日裡交流甚少,說過的話加起來竟不超過一百句。仔細想想,一來男女有彆,兄妹間本就不像其他同性兄弟姐妹那般親昵;二來兩人年齡相差三歲,成長過程中的經曆不同,難免存在一點代溝;再者,性格迥異的他們,平日裡興趣愛好也大相徑庭,實在是沒有太多共同語言。正因如此,袁景燦此刻對袁莉想要說的話充滿了好奇。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應該是袁莉接起了電話,但是她卻半天都沒有吭聲。一時間聽筒裡隻剩下彼此的呼吸聲。
袁景燦耐著性子輕聲問道:“小莉,你有什麼事嗎?儘管告訴哥哥,隻要是我能幫得上忙的,一定不會袖手旁觀!”
袁莉猶豫了片刻,才像是鼓足了勇氣般小聲說道:“哥哥,我想去打暑假工!”
袁景燦聽到這話後不由得一怔。他下意識地環顧四周,看著街邊那些熙熙攘攘進出店鋪的年輕人,心中不禁泛起嘀咕:這個時候就已經流行高中畢業打暑假工了嗎?他還真是不太清楚當下的風氣。不過稍稍一想他便明白了父親的心思。
雖說家裡經濟條件不算太好,但也是中人之姿。父親袁建軍一方麵顧及著所謂的麵子,覺得女兒家拋頭露麵出去打工不太合適;另一方麵,又實在放心不下她一個人在外闖蕩。因此麵對女兒堅決的態度,無計可施的袁建軍這才想到了讓袁景燦勸勸她,希望借助長兄的影響力讓女兒改變主意。
想到這兒袁景燦安慰道:“小莉,你先彆著急做決定,等我回去咱們再好好商量,行嗎?”
袁莉雖然心裡不太樂意,可長兄如父;在她心中這幾年袁景燦的變化著實很大。曾經那個沉默寡言的哥哥,如今變得成熟穩重,有擔當,在她的心底裡還是對現在的袁景燦還有一絲敬畏和崇拜的。
猶豫再三後,她還是艱難地同意了有什麼事等袁景燦回家再議。
掛斷電話後袁景燦的心情愈發惆悵起來。他仰頭望著夜空深深歎了口氣,隻覺得怎麼到處都是事兒,一件接著一件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
就在他繼續漫無目的地遊蕩時,眼角的餘光突然瞥見一個熟悉的背影。袁景燦的心臟猛地跳動了一下,下意識地一腳踩下刹車,車子 “嘎吱” 一聲帶著刺耳的聲音停在了原地。
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路邊那個身影,眼神中滿是驚訝與疑惑,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這人不正是前世自己的父親——岑建新嗎?
此刻的岑建新不過才三十出頭的歲數,比起現在的袁景燦也就大了十幾歲而已,麵容透著年輕的朝氣,如今的模樣與記憶中滄桑的父親形象交織在一起,讓袁景燦一時有些分不清虛實,陷入了短暫的恍惚之中。
“這……這也太巧了吧!”袁景燦在心底暗自驚歎,可緊接著他就犯起了愁,到底該怎麼上去搭話才合適呢?要是貿然衝過去說認識人家,怕是會人被當成腦子不正常。
就在這萬分糾結的時刻一陣風毫無預兆地呼嘯而過,岑建新手中的紙竟掙脫了他的掌控,晃晃悠悠地朝著袁景燦這邊飄了過來。袁景燦眼睛頓時一亮趕忙伸手去接那張紙。
岑建新這時也反應了過來,急忙朝著袁景燦這邊跑來,嘴裡一邊跑一邊喊著:“哎呀,兄弟太感謝你了呀!”
袁景燦把紙遞過去臉上帶著友善的笑容說道:“這位大哥彆客氣,你這紙上寫的啥呀,這麼寶貝。”
岑建新接過紙後長舒了一口氣這才說道:“嗐,也沒什麼,主要是醫生開的一些藥,要是單子丟了又要重新找醫生開,麻煩!”
袁景燦一聽連忙順著話題關切地問道:“喲,老哥,不是本地人啊?你來臨州看病嗎?什麼問題啊,嚴重不嚴重?”
岑建新苦笑一聲:“都是小毛病,問題倒是不大。隻不過是覺得臨州這邊的醫生更專業一些才來看看”說到這裡岑建新還忍不住感慨自己年紀輕輕身體就開始鬨些小狀況了,真是讓人糟心。
就這樣袁景燦總算是和岑建新搭上了話。岑建新看起來十分健談,而且為人隨和沒什麼架子,完全不似前世袁景燦記憶中那副被生活重擔壓得苦大仇深的樣子。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著,從身體狀況聊到了臨州這座城市,又聊到了當下的生活變化,氛圍越發融洽起來,仿佛兩人不是剛剛認識的陌生人,而是多年未見的老友。
於是袁景燦興致勃勃地提議:“大哥,聊得這麼投機,要不咱找個地兒喝點兒,我感覺咱們這緣分也挺難得的呀。”
岑建新本就是個爽快人當下就應了下來,兩人便找了個小飯館點了幾個家常小菜,要了瓶酒邊喝邊繼續暢聊起來。
袁景燦知道前世的這個時候岑建新手上有一筆十多二十萬左右的拆遷款,前世人到老年後他一直念叨著 02 年的時候曾經在臨州的老東站有多好的機會能買房,結果陰差陽錯地沒買成。
雖然前世岑建新沒有提起具體的原因,但是根據後續事情的發展,袁景燦也大致知道是怎麼回事,於是他想著怎麼巧妙地把話題往這方麵引一引,隱晦地勸勸他下定買房的決心,畢竟如果岑建新能抓住這個機會,未來的生活可能會有很大的不同。
一念及此,袁景燦看似不經意地感慨道:“大哥,我感覺現在這日子啊,變化太快了,像咱普通人,要是能有個穩定又踏實的地方待著,心裡得多安穩呀。就說在這臨州,我有好幾個朋友之前一直到處租房住搬來搬去的可折騰了,現在都想著找個合適的地兒定下來呢,畢竟有個自己的窩,才像真正有個家呀。”
岑建新聽了微微點頭若有所思地說:“是啊,不過要找個合適的地方也不容易呀,方方麵麵都得考慮周全。”
袁景燦心中暗喜覺得有戲,便接著說道:“對呀,大哥,我聽說臨州有幾個地方這幾年發展得特彆好,就像剛剛你在看的九裡這一塊,以後的潛力就挺大!”
岑建新眼神微動,回應道:“哦?九裡那邊啊,我還沒怎麼仔細了解過呢,隻是大概知道有這麼個地方。聽你這麼一說,好像還真有點意思。”
袁景燦端起酒杯,一臉誠懇地看著岑建新說:“大哥,我是真心覺得有些事兒還是穩著點兒好,畢竟生活裡變數太多了,有個能讓自己踏實的依靠挺重要的。就好比住的地方,那可是咱生活的根基呀,不管外麵的世界怎麼變,隻要有個屬於自己的家,心裡就有底了。”
岑建新一邊笑著點頭,一邊給袁景燦夾了塊肉,說道:“你這小兄弟想得挺周全的,不過我這人有時候就是不甘心太安穩了,總想著折騰折騰,看看能不能闖出點不一樣的名堂來。哎,不說我了,看你的樣子應該還是個學生吧?那你可得好好學習啊,現在這社會,有知識有本事走到哪兒都能挺直腰杆兒。”
袁景燦見狀知道岑建新已經開始心動了,隻是仍在創業和買房中猶豫著,於是笑著說:“好,最後再說一句;大哥,你有空可以再去看看,說不定去了之後會覺得挺合適的呢。現在這房價雖說不便宜,但要是遇到各方麵都滿意的,從長遠來看也是個挺靠譜的事兒呀,就當是給自己的未來買個保險嘛。”
岑建新笑了笑,看著袁景燦說:“你說得倒也有點道理,我回頭再好好研究研究!要是真有合適我也可以考慮考慮。”
見已經達到自己預期的效果了,袁景燦便不再多言。他知道有些事情不能逼得太緊,過猶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