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宴請耽擱了行程之後,袁景燦悲哀地發現機票早已售罄,就連臥鋪票也一張不剩。
這時候高速網絡也不發達,況且行程遙遠,路況複雜,他獨自一人實在是不想開車回家,思來想去隻能退而求其次購買硬座票。
或許是運氣眷顧,不知道哪位旅客臨時改簽或取消了行程,正好空出一張硬座票,正好被他及時搶到了。
所幸東西不多,袁景燦看了看自己攜帶的行李一個簡單的背包便裝下了所有,倒也能輕裝上陣。
三十多個小時的火車旅途屬實是一場煎熬,狹窄的座位,嘈雜的車廂,還有一路的顛簸搖晃讓人疲憊不堪。
“度日如年”的袁景燦實在坐不住了,便起身來到車廂連接處點上一支煙,邊抽邊低聲咒罵著。
火車一路疾馳,緩緩穿越過陝省境內。
在某個站台停靠時,袁景燦走到月台呼吸新鮮空氣,無意間竟看到了一個熟悉的瘦小身影。
他仔細一看,這不正是三年前同樣是在這趟車上邂逅的那個小男孩嗎?
時光流轉,孩子長高了些,膚色也變得黝黑,不過依舊是那麼瘦骨嶙峋。不過和三年前不同的是,這次年輕男人似乎要和他一起乘坐這趟列車。
袁景燦並不是那種喜歡邀功請賞的人,看到小男孩後,他隻是在心底微微泛起一絲波瀾,不過並未吭聲。
父子倆似乎沒有買到坐票,於是年輕男人手腳麻利地在車廂連接處找了個角落,小心翼翼地放好蛇皮袋和一個洗得發白的牛仔旅行袋,這兩個袋子看起來鼓鼓囊囊的,想必他們全部的家當都在這了。
放好行李後,他年輕男人安頓小男孩坐下。
男孩子坐在牛仔旅行袋上,一雙眼睛卻一直怯生生地打量著袁景燦;他似乎認出了袁景燦,隻是天性太過內向,又不敢輕易開口詢問。
袁景燦靜靜地看了一會兒,隨後便進入車廂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列車在黑暗中疾馳,車廂連接處的燈光忽明忽暗。
袁景燦在睡夢中迷迷糊糊地聽到一陣嘈雜聲裹挾著金屬碰撞聲傳入耳中,他揉著酸痛的脖子閉著眼睛開始聽著身旁的人議論。通過眾人七嘴八舌的補充;他聽出來了,似乎是有人突發了什麼狀況!
“難道是那個男孩子?”這個念頭剛在腦海中閃過,緊接著一個沙啞而又焦急的男聲穿透人牆傳入袁景燦的耳朵:“醫生!有沒有醫生?我兒子心臟病犯了!”
聞訊而來的乘警立刻行動起來在車廂裡四處幫著找人。
過了一段時間,乘警終於找來一個護士。
袁景燦藏在人群之中,目光越過眾人肩頭看到護士正熟練地給男孩子做著急救。
不一會兒,男孩子的麵色逐漸變得紅潤起來,呼吸也平穩了許多。
男孩緩緩睜開眼睛,虛弱地說了聲對著護士說了聲:“謝謝。”隨後,目光下意識地移到袁景燦身上。
袁景燦看著男孩子不禁聯想起前世種種的艱辛,霎時間一種兔死狐悲之感油然而生。
這時,男孩子突然開口問道:“哥哥,是你嗎?”
袁景燦微微一怔,隨即臉上露出溫暖的笑容:“你還記得我呀?”
所有人都對眼前的一幕感到好奇,人群中頓時開始議論紛紛。而年輕男子則警惕地看著袁景燦,眼中滿是戒備。
男孩子像是為了讓袁景燦放心,又像是在給自己打氣般說道:“我很勇敢哦,你也要加油!”
袁景燦心中猛地一酸,聲音也有些哽咽:“我一直在加油,你也要相信你自己一定會好起來的。”
隨著男孩情況穩定,人群也開始漸漸散去,護士正好仔細地重新給男孩子檢查了一遍身體狀況。
年輕男人趁著這間隙,在車廂連接處的另一邊遞給袁景燦一根雄獅香煙。
袁景燦順手夾在耳朵邊,又從口袋裡掏出一包中華,遞過去一根。
年輕男人看到中華煙,哂笑一聲,笑容裡透著幾分自嘲與酸澀。
袁景燦點燃後深吸一口,隨後說道:“彆多想,你這煙太衝了,單純就是我吃不消。”
年輕男人悶聲說道:“窮人連想什麼的權利都沒有了嗎?”
袁景燦瞥了他一眼,無奈地解釋:“你多想了,我真沒那意思。”
年輕男人苦笑著點了點頭,妥協道:“自古笑貧不笑娼,我理解,這世道就這樣。”
袁景燦聽得出他話裡的含義,但此刻實在無意深究,便岔開話題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年輕男人吐出一團煙霧說道:“蒯紀鵬。”
袁景燦皺眉想了一會兒,隨後笑道:“這個姓挺特彆,我還真沒聽過。”
蒯紀鵬臉上浮現出一抹悵然:“姓特彆有什麼用,還不是一樣過日子,窮得叮當響,連孩子的病都治不起。”
袁景燦覺得他有點憤世嫉俗,便再次岔開話題:“這孩子是你兒子?”
“嗯!”蒯紀鵬應了一聲,又狠狠地吸了一口煙。
袁景燦追問道:“你兒子叫什麼名字?什麼病?剛才看他那樣情況,是心臟病?”
蒯紀鵬的聲音裡透著無儘的心酸與無奈:“嗯,我兒叫蒯誌勇,這病是先天的,心臟病引起了哮喘。”
袁景燦沉吟片刻問道:“那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去蜀都的大醫院看看,說不定能有治好的希望。”蒯紀鵬眼光裡閃過一絲希望之光。
袁景燦疑惑地問道:“長安沒有好的醫院嗎?非得跑那麼遠?”
蒯紀鵬甕聲甕氣地回答:“她媽在蜀都。”
袁景燦乾笑兩聲,隨後試探著說:“這病……她那點收入能行?”
蒯紀鵬奇怪地看了袁景燦兩眼,反問道:“你知道她是乾嘛的?”
袁景燦連忙擺手解釋道:“不知道,我就是瞎猜的,你彆介意。”
蒯紀鵬低下頭聲音低沉地說:“你說的也老對,就憑她那點本事,根本治不起勇兒的病。對了你怎麼認識的勇兒?”
袁景燦隨意地說道:“三年前,我和他也同時坐了這趟車,當時他也是突然發病,我就順手給他取了藥,也就是幫了點小忙。”
蒯紀鵬若有所思地感慨道:“哦,難怪,這孩子從一上車就一直盯著你看。”
袁景燦笑道:“你都看到了?”
蒯紀鵬自嘲地笑了笑:“窮習慣了,總是不自覺地喜歡東看西看,生怕給人碰壞了什麼,賠不起。”
袁景燦麵露悲哀之色,想了想之後他問道:“他這病一時半會兒也看不好,你們父子倆在蜀都怎麼生存?”
蒯紀鵬把煙頭掐滅後眼神堅定地說:“我還有兩把力氣,先找找活,實在不行就去工地搬水泥,活人總不能被尿憋死!”
袁景燦聞言想了想,掏出錢包和紙筆,將蒯紀鵬拉到角落:“這裡有五千,我和這孩子有緣,算我一點心意,另外這是我的號碼,實在有過不去的難關就給我打電話!”
蒯紀鵬看著手中的錢和紙條,結結巴巴地說:“這……”
袁景燦慈愛地看著蒯誌勇解釋道:“他在我最迷茫的時候給了我動力,就當是我給他的回報吧!”
蒯紀鵬低頭看著手裡的錢,沉默良久後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般低聲說道:“我就一條命,賣給你了!”
袁景燦回過頭,撇了撇嘴笑道:“我要你的命有什麼用,留著好好照顧兒子。”
蒯紀鵬猛的抬起頭,懇切地說道:“我看的出來你不是一般人,給我指條活路,我願意赴湯蹈火!”
袁景燦拍了拍他的肩笑著說道:“不是一般人還能是幾般人?到了蜀都就彆找那女人了,第一時間先帶你兒子去醫院,彆想那麼多,照顧好誌勇比什麼都重要!”
蒯紀鵬眼中閃爍莫名的光芒,聲音低沉地說:“我不是沒去過蜀都,這點錢根本不夠勇兒在醫院待幾天的!”
袁景燦上下打量著蒯紀鵬,不由得打趣道:“你都知道,那你還去蜀都乾嘛?”
蒯紀鵬眼中閃過一絲狠辣,咬牙說道:“這次去蜀都,要不勇兒死,要不我死!總要活一個下來。”
袁景燦心中一動,語氣嚴肅地說:“你先安頓好誌勇,有什麼事記得給我電話,千萬彆亂來。”
蒯紀鵬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絲曙光般急切問道:“你願意給我一條生路?”
袁景燦哂笑道:“你太看得起我了,我隻是不想勇兒的爹沒腦子送了命導致他最後還是一個人孤苦伶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