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火車,沈一弦站在火車站出站口,一陣冷風撲麵而來,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腦子瞬間清醒了幾分。
直到此刻,她才驚覺自己之前僅憑一股熱血就跑到了這偌大的滬市,眼下卻變成了一隻沒頭的蒼蠅。
滬市那麼大,自己究竟該去哪裡才能找到袁景燦呢?沈一弦一時沒了主意。
思來想去,她決定先找個落腳的地方再說。
緊了緊挎包的肩帶,她大概知道包裡有三千多塊錢。但這點錢在滬市能撐多久,她心裡一點兒底都沒有。
咬了咬牙,沈一弦在附近找了一間青年旅社。
剛走進旅社,一股混雜著潮濕、黴味以及各種不明氣味的氣息便撲鼻而來。
走廊的燈光昏暗而閃爍,牆壁上的油漆斑駁脫落。
房間是八人間,空間狹小局促,幾張簡易的雙層鐵架床幾乎占據了全部空間,床鋪上的被褥看起來又舊又臟,還散發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汗酸味。
而最難以接受的是,這裡是男女混住,毫無隱私可言。
可眼下也沒有彆的辦法了,為了安全起見,沈一弦隻能把自己弄得蓬頭垢麵,儘量降低存在感。
白天,趁著八人間裡的大部分人都出門乾活,她就趕緊補覺。
下午,她就穿梭在各個派出所、公安局之間,一家一家地打聽袁景燦的下落。
晚上,旅社裡的人進進出出,嘈雜聲不斷,她根本不敢睡踏實,隻能強撐著雙眼時刻保持警醒。
短短兩天下來,高強度的奔波與精神的高度緊張,就讓沈一弦身心俱疲,瘦了一大圈。
然而即便如此,她依舊咬牙堅持著;無論如何她都要見到袁景燦一麵,無論生死。
咽下最後一口乾硬的饅頭,用力灌了幾口水,她又重新燃起了鬥誌擠上了公交前往下一個目的地 —— 堤藍橋。
兩百多公裡外的臨州,老沈和沈一柱已經徹底亂了分寸,瘋了似得四處奔走找人。
李澤陽在電話裡得到消息後震驚得瞪大了眼睛,他轉頭看向陽慧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陽慧也知道自己這次闖了大禍,低垂著頭大氣都不敢出。
“她去哪了?” 李澤陽極力壓抑著內心的憤怒,聲音沙啞地問道。
“滬…… 滬市。” 陽慧聲音顫抖地回答道。
李澤陽猛地拔腿衝到門口,伸手打開門後又瞬間又站定,他背對著陽慧咬著牙說道:“希望不要出事,否則……”
客廳裡的陽慧早已泣不成聲。
李澤陽趕到文具店接上老沈,二話不說就要趕往滬市。車子剛啟動,沈一柱便衝了過來雙手緊緊按住車窗。
李澤陽降下窗玻璃,沈一柱聲淚俱下地哀求道:“一定要把她好好帶回來啊…… ”
看著已是滿臉淚痕的沈一柱,李澤陽麵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外麵的人各個如臨大敵,袁景燦在拘留所裡倒是過得悠閒自在起來。
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最近一段時間,提審他的頻率明顯降低,他也樂得清閒,天天跟大鵬學金融知識。
大鵬原名陳鵬飛,而他之所以叫大鵬而不是叫大飛,是因為他覺得叫大飛太俗氣、太二了,聽起來沒什麼格調。
經過最開始兩天的隔閡與拘謹,慢慢地大鵬也開始不再整日愁眉苦臉,和袁景燦之間的話題也逐漸多了起來。
兩人經常湊在一塊兒,天南海北一頓地瞎侃,聽得牛哥在一旁咧著嘴直樂。
而另一男人則一直十分沉默,靜靜地坐在角落裡,基本不參與他們的交談。
今天,大鵬興致勃勃地要給袁景燦科普不良資產的相關知識。
他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我以前有個客戶,連本帶息欠了銀行二十萬。”
袁景燦一聽,忍不住打斷:“你這麼高級的會計,客戶就欠二十萬是不是太不上檔次了!我還以為至少得是個七位數、八位數呢。”
“你彆管!”大鵬不滿地擺擺手說道:“後來,他拿了十八萬,找到銀行,商量能不能隻還十八萬本金,把他兩萬的利息減免掉。”
袁景燦皺了皺眉頭,疑惑地問:“不對啊,你這個利率是多少?怎麼算出這兩萬利息的?”
大鵬生氣地質問道:“你說還是我說?
袁景燦嘿嘿一笑:“你說,你說”
大鵬瞪著眼睛:“你要想聽故事,就彆老打岔,乖乖閉嘴!”
袁景燦趕忙伸手在嘴邊做了一個拉拉鏈的動作,示意自己知道了,不再吭聲。
大鵬又瞪了他一眼才繼續說道:“銀行當然說不行啦,二十萬連本帶息,一分不能少。我那客戶也是個暴脾氣,一聽這話,當場就撂下狠話說不還了。”
一旁的大牛笑著調侃:“不還了?哈哈,老子就喜歡這種有性格的人!”
大鵬不敢對大牛吆五喝六,隻當沒聽見他的話:“這樣一來,銀行就會得到一筆壞賬。這個時候,銀行就會找資管公司接手這筆壞賬。我那客戶是信用貸款,沒抵押物的,所以資管公司就會把價格壓得很低。”
袁景燦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哦~~~那就是相當於銀行把壞賬低價處理給了催收公司唄。”
大鵬不耐煩地瞥了他一眼:“你廢話真多,聽我說完。”
袁景燦撇撇嘴,小聲嘟囔:“行,行,你繼續。”
大鵬清清嗓子:“免一兩萬利息不行,直接一兩萬處理壞賬可以,是不是很讓人生氣?你就說這事兒氣不氣人!”
袁景燦連忙點頭
大鵬又不滿意了:“你倒是說話啊,光點頭有什麼用。”
袁景燦委屈地回答道:“你不是不讓我說話嘛!”
大鵬被氣得直翻白眼:“我說到精彩的部分,你得給我捧哏啊!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袁景燦趕忙迎合:“好好好,你說的對,我錯了,您接著講。”
大鵬氣咻咻地說:“一生氣都忘了說到哪了!”
袁景燦小聲提醒:“剛剛說到一兩萬處理壞賬,是不是很讓人生氣!”
大鵬一拍腦袋繼續說道:“哦!對,這就涉及到了流程的合規性問題。隻還本金不還利息,這在銀行流程裡是不合規的,而一旦出現這種情況,就得有人出來承擔責任。試問,是業務員出來承擔,還是領導出來承擔呢?”
大牛聽得一頭霧水,撓撓頭問:“沒聽懂,銀行這不是多虧了好多錢嘛!為什麼還要這麼折騰?”
大鵬耐心解釋:“你這樣想,一旦有人跳出來簽字或者承擔責任,免了本金或者利息;哪怕隻有一塊錢,是不是就有可能被認定你收錢了?也就是利益輸送。這可是銀行內部的大忌。”
“哦~~~原來如此。” 大牛恍然大悟似地點點頭。
大鵬看他明白了,於是接著說:“如果變成不良資產那就不一樣了,這種壞賬居然還能賣兩三萬塊錢,說不定還會有領導誇你這事辦的漂亮呢!你說奇怪不奇怪?”
袁景燦嘿嘿笑了一聲:“還真是現實又魔幻啊!”
大鵬擺擺手,語重心長地總結道:“其中最關鍵的一點就是決不能被人判定你在做利益輸送!這可是金融行業的紅線,一旦觸碰,後果不堪設想。”
袁景燦意味深長地看著大鵬問道:“那你知道利益輸送在哪最常見嗎?”
……
同一時間,正在麵壁沉思的孫新城猛地睜開雙眼,他望著窗外天色口中喃喃自語:“應該…… 開始了吧?”
孫新城縱橫商海二十年,深諳世事變幻之道。更何況還有袁景燦此前給他的預警,因此他早早地便有了危機意識。
然而由於事發突然,風暴中心又在自己影響力有限的渝州,所以一開始他也有些亂了陣腳。
但孫新城迅速冷靜下來,開始審時度勢;突然他靈機一動,決定以身入局。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敢在他的頭頂上興風作浪。
主意既定,他先是不動聲色地安排核心成員隱匿示敵以弱;而後暗中調動各方資源開始籌備反擊計劃。
布下了諸多棋子之後,孫新城獨自一人待在蜀都總部辦公室坦然麵對上門的神秘人員。
現在之前與他一同 “消失” 的幾名得力乾將,已經悄然現身並緊鑼密鼓地開始造勢。
恒基集團率先動作,退還了恒基在蜀都的部分優質土地。這一舉動,看似簡單,實則暗藏玄機。
蜀都和江城,曆來在政治格局上就與渝州有著千絲萬縷的羈絆,牽一發而動全身。
土地退還後,孫新城的政治盟友迅速介入,回收地塊,憑借著老道的政治手腕,對這些地塊進行重新分配,巧妙地安撫了不同的利益集團,借此為己方獲取了充足的政治博弈籌碼,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中,搶占了先機。
緊接著,恒基借助媒體的力量,開啟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宣傳攻勢。
他們先是對外宣稱,為回饋人民的厚愛與政府的信任,恒基計劃在下半年於蜀都和江城等地打造免費的高綠化公園,以實際行動反哺廣大市民一直以來對恒基的支持。
不僅如此,恒基同時還宣布了一項為期十年的“城市之肺” 計劃,稱未來十年,將在不同城市建設公園、廣場、體育場,致力於提升城市的宜居品質,改善市民的生活環境。
這一係列的舉措通過媒體的廣泛傳播,迅速贏得了民眾的好感與讚譽,為恒基樹立了良好的企業形象。
此外,孫新城還有一招 “殺手鐧”,他們通過政治獻金,拉攏渝州那些搖擺不定的 “騎牆派”,分化瓦解敵方陣營,降解諸多不利因素,進一步穩固了自身的地位。
直至今日所有的準備工作已經全部就緒,孫新城一派洶湧猛烈的反擊正式拉開帷幕。
孫新城不是官場中人,沒有那些官場的顧忌,更不懼曝光。
於是,他們一上來便采用媒體造勢的大膽策略,直截了當地將矛盾擺上台麵。
這一招,成功扭轉了之前敵暗我明的被動局麵,雙方至此相當於明牌對峙。
最後通過退還優質地塊更換公共地塊這一妙招,孫新城贏得了大量民眾的支持,形勢自此瞬間逆轉,勝利的天平開始緩緩向他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