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緩緩地鋪展開來,將整個世界溫柔地包裹其中。
袁景燦打開全景天窗,刹那間,晚風裹挾著江水的潮氣,絲絲縷縷地湧進車廂。
尤喻仰著頭,指尖輕點著玻璃上倒映的星星:“你想做一個什麼樣的人?”
袁景燦一時語塞,斟酌了一會兒,他的語氣裡不自覺帶上了點自嘲:“曾經的我,就想做個‘市井小民’。”
這個說法聽起來很有趣,尤喻不禁轉頭,眼中滿是好奇地問道:“曾經?”
這個說法很有趣,尤喻轉頭好奇看向袁景燦問:“曾經?”
袁景燦緩緩點了點頭。
尤喻追問道:“那什麼時候算曾經呢?”
袁景燦沉吟片刻後說道:“高二以前吧。”
這是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在旁人聽來,高二以前不過就是十七八歲之前的懵懂時光,
但隻有袁景燦自己心裡清楚,這個時間節點,正是這具身體脫胎換骨的關鍵時刻。
重生者的身份,賦予了他全新的人生,可同時,也像一副沉重的枷鎖,套在了他的身上。
尤喻歪著頭,眼中閃爍著探究的光芒:“那一年是發生了什麼事,最終促成了你的想法轉變嗎?”
袁景燦一本正經地說道:“那年暑假看了香江回歸的直播,突然就生出了點豪情壯誌,覺得自己也應該為國家,為社會做點什麼。”
尤喻忍不住被逗笑了:“聽起來像不懂事的孩子在說大話。”
袁景燦聳聳肩,帶著一絲自信地說道:“我算是做到了。”
“哦?是嗎?”尤喻眼神中帶著玩味。
袁景燦被她這樣看著,不禁有些尷尬:“雖然沒完全做到,但也算是實現了一部分吧!”
尤喻低垂下眼瞼,語氣卻突然變得溫柔了許多:“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你也不必給自己太大的壓力,能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做一些有意義的事就已經很棒了。”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雖然尤喻並不知道袁景燦自己給自己背負上的使命,但她無意中說出的這番話無疑如同一束光照進了他有些迷茫的心。
對啊,何必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量力而行就夠了。
股市裡賺錢,能賺一分是一分,每一分都可能是幫助他人的力量。
地震裡救人,能救一個算一個,每一個生命的挽救都是莫大的功德。
前世的自己不過是個三十多歲依然倒欠馬總五位數的loser,今世也不過就是靠作弊掙了點小錢,何必把自己架在“”的高度呢?
行正道,做好人,問心無愧便足夠了,其他的,確實沒必要強求太多。
想到這,袁景燦仿佛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長舒了一口氣,他真誠地看著尤喻說道:“謝謝你!”
尤喻嫣然一笑:“回去吧。時間也不早了。”
回程的路上,兩人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的話題,車廂裡隻剩引擎的輕鳴。
等車停在浙大的校門口,尤喻側頭看著車窗外熟悉的景物,突然說道:“我想考研。”
“哦。”袁景燦的目光有些渙散地看著浙大的校門,“浙江大學”四個字在他眼中似乎都變得模糊了。
尤喻轉過頭看向他,眼裡帶著點促狹:“不好奇我想考哪裡嗎?”
“當然好奇。”袁景燦這才回過神,立刻換上笑容迎上她的目光問道,“你想考哪裡?”
尤喻靠在椅背上,幽幽地說道:“渝州大學。”
袁景燦下意識接話道:“挺好的,算是回家了。回到熟悉的地方,也能更安心地學習。”
尤喻卻慘笑一聲:“匈奴未滅,何以為家!?”
袁景燦瞬間沉默了,這是他第一次聽到尤喻說這麼有殺氣的話,他知道,尤喻一定是想起她爸爸了。
可是,很多事他也無能為力。
袁景燦張了張嘴想要說些安慰的話,卻發現任何言語在此時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最終隻憋出一句:“好好考,爭取一次過。”
他當然希望尤喻一次就考上,雖然渝州到蜀都還有不遠的距離,但是袁景燦潛意識裡覺得,尤喻考回渝州,沒準兩人見麵的機會還能多起來。
不過袁景燦也不敢跟尤喻交底他準備在川省建教學樓的事,尤喻做事向來有原則,性格剛烈。如果讓她覺得自己去川省是為了腳踩兩條船,那他到時候真是比竇娥還冤了。
尤喻想的其實跟他大差不差。
尤喻當然是喜歡袁景燦的,不然她不會答應跟袁景燦一起吃飯,坦然地上袁景燦的車,甚至含蓄又熱烈地告白:“一輩子很長,恰到好處的喜歡和偏愛最讓人覺得舒服。兩個人在一起,你不需要多麼完美,隻要是你,我就滿心喜歡;我也沒有很好,但隻要你不嫌棄,這便足夠了!”
可李曼和宮璿的存在就像兩根尖銳的刺,深深地紮在她心裡。
她看得出來,袁景燦比她想象中更搶手。但在感情裡,尤喻不是那種爭強好勝的人,所以在麵對袁景燦時,她總是顯得十分猶豫。
她心裡喜歡袁景燦,可是她同時也清楚,愛上袁景燦,注定要比愛上其他男人辛苦一萬倍。她還沒做好準備,也不確定自己的這份喜歡能否包容其他可能存在的阻礙,所以她決定暫時離開臨州,考回渝州。
回到渝州學習生活,首先是可以更近距離地打聽爸爸的消息。
另外,若能在渝州忘記袁景燦,或是遇到新的感情,這說明兩人之間實際上有緣無分,而且雙方都高估了對方在彼此心裡的重要程度。
如果不能,那就等,等畢業了,或者找到爸爸了,再去考慮其他的事情。
她相信,如果真的有緣分,再怎麼曲折,最後走到自己身邊的也會是那個人;如果沒有緣分,就算天天見麵,最後也會形同陌路。
靜了一會兒,尤喻打開車門說道:“我先回宿舍了,謝謝你請我吃飯,帶我看落日,還有那首歌,真的很美好。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哎——”袁景燦急忙叫住尤喻,“要不我送送你?”
尤喻回過頭,皺起眉眼裡帶著一絲嗔怪。
袁景燦頓時慫了,連忙改口:“那……那我看著你進寢室樓總可以吧?”
尤喻忍不住笑了,笑容如同春日裡盛開的花朵,驅散了夜的涼意。
走了兩步,她又突然回身,晚風輕輕掀起她的發梢,美的就像一個從畫中走出的仙子
“對了,剛剛在車上聽到的那首歌很好聽,叫什麼名字?”
袁景燦低下頭,片刻後又抬起頭,目光堅定地看著尤喻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淚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