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中營三萬將士,開封府九千能人,錦衣衛數百精英,連區區一個落水的人,都找不到?”景隆帝沉聲道。
寧司寒人最多壓力最大,硬著頭皮道:
“回稟聖上,都中營已經沿途搜索,但如今是枯水期,到了下遊,許是被淤泥掩埋。”
“我等將士搜索尚可,但隔泥識物,還需能人異士。”
意思是,找我乾嘛,找開封府去啊。
一下將鍋甩到崔逖頭上了。
景隆帝目光如炬,立即將崔逖身上燒出兩個窟窿。
崔逖麵若春花,不緊不慢道:
“都中營既有獵犬,斷沒有無法隔泥識物之說,怕是騎都尉大人,想岔了,沒能好好物儘其用?”
“不過,開封府亦儘己所能,遣了大量能人四處打探。”
“還沒有消息,大約是人已經不在河道中,說不得,是被誰撿了去?”
“如此這般,便需要專司刺探之人,暗中訪查了。”
他不動聲色地,又將責任推到薑鬥植身上。
畢竟錦衣衛,專長情報搜集嘛,連這點小事也探不來,不該挨罵嗎?
說到底,還是記恨今晨,薑鬥植非要林嫵給他手臂打蝴蝶結一事。
崔逖微笑低頭,斂去眼中微光。
景隆帝陰沉的目光,又轉移到薑鬥植身上。
這才發現,這人手上居然有個紫色蝴蝶結。
都什麼時候了,小芳生死未卜,他不但不戴孝,還這麼愛俏。
這是對皇帝赤裸裸的挑釁!
景隆帝龍顏大不悅:
“薑鬥植,你最好給朕一個解釋!”
薑鬥植還能說什麼,隻能說:
“臣,自當儘力……”
景隆帝真是一口氣堵在喉嚨裡,下不去也上不來,隻覺得朝廷簡直養了一群酒囊飯袋。
“再尋不到下落,你們自去領廷仗!”他怒吼道。
正欲將手裡的東西擲出去,可手才抬起來,又想起什麼,微微抿嘴,將手放下來了。
本預備著被手串砸頭的紗臂門,這才猛然發現,景隆帝不盤串了?
他手裡頭有個長長的,尖尖的東西,頂部溫潤如玉,是個……
寧司寒一臉懵逼:這他娘的是個簪子?
薑鬥植兩眼發直:這不是他娘的如意簪子嗎?
崔逖三魂出竅:他娘的,這是我的簪子!
奉僖伺候在君側,平靜中帶點絕望:
自從景隆帝從小芳昔日住的太監房,搜出這玩意,並如珠如寶地待在身旁。
他就已經從震愕,到慢慢接受。
無所謂,心很累。
愛誰的娘,作為一個無欲無求六根清淨的太監,他已經承受了太多……
終於拉扯完尋找太監妃的事,開始談論正經國事了。
兵部尚書戰戰兢兢出列:
“聖上,臣有本要奏。”
“喀山部落又進攻西北,宋家軍節節敗退,昌平恐要失守。”
饒是為小芳心煩意亂,景隆帝聽到軍情緊急,也斂了神色。
“宋摧怎的回事?”
“年前小敗說是軍費不足,如今已給他增發了過去,竟敗得更厲害了?”
他眸色沉沉,很難不認為,這又是宋家的脅迫手段。
畢竟經過行宮遇刺後,他狠狠發落了太後,將她軟禁在慈寧宮中,宋家此刻大約都急壞了。
用邊關軍情來威脅景隆帝,是他們的慣用手段。
思及此處,景隆帝麵上閃過晦色。
兵部尚書不斷地用袖子擦拭額頭,冷汗淋漓:
“宋大將軍來報,是因為喀什王最近病重,幾位王子奪位奪得你死我活,其中,最得勢的喀什三王子不滿先王的緩兵之計,對我朝邊境發起猛攻……”
“喀什三王子?”景隆帝慢慢眯起眼睛:“這名字甚為耳熟。”
底下百官則齊刷刷地望向靖王。
靖王頭皮發麻:
“額,聖上可是忘了,這喀什三王子,正是五年前婉儀公主和親的對象。”
哦。
景隆帝想起來了,意味不明地瞟了靖王一眼。
當時他自己還在攝政王宋摧,以及垂簾乾政太後的掌控之下,曾因為喀什大舉進犯西北,大魏不得已,送了一位公主去和親。
本來指的是賢德太妃之女,可太妃怎舍得愛女遠赴異國受苦,便指了一位清流文臣的庶女為養女,抬了公主身份,將人送去喀什了。
而那位養女,正是靖王的白月光。
這便是靖王暗中支持景隆帝親政的契機之一。
景隆帝親政後,還曾發書喀什,要討還這位桃婓公主,可喀什三王子隻稱兩人情比金堅,不欲放歸。
這事便耽擱下來了。
竟沒想到,時隔多年,喀什這狡詐凶殘的部族愈發壯大,竟要跟大威朝徹底宣戰?
兵部尚書顫抖了:
“聖上,昌平絕不可失啊,喀什攻破昌平,便能一路南下,直抵京城。”
“我大威朝,危矣!”
他話音剛落,殿中便吵嚷起來,聽聞喀什南下,誰人不驚懼?
喀什人生性殘忍,吃肉喝血,敲骨吸髓,還有攻一城屠一城的傳統,令人聞風喪膽。
數代以來,大魏朝為抗擊西北喀什的侵犯,付出無數鮮血。
饒是這般,亦被侵吞了不少國土,因為馬背上的遊族,實在太強悍了。
和親,亦是最幸運不過的解決方式。
若是喀什不接受和親,非要揚蹄南下,大魏江山皮之焉存?
故而,大臣中開始有人慌亂,提出:
“聖上,要不然,咱們再跟喀什提一提,送一位公主去和親……”
“荒唐!”景隆帝麵容狠厲。
“我大魏朝的文武百官,泱泱將士,都如此不中用了嗎?要靠一個女子,忍辱換取和平?”
“再說了。”他放在扶手上的五指,微微蜷起,青筋畢露。
“低頭乞憐何時了,我們的步步退讓,隻會等來喀什的寸寸侵犯。”
“他們侵占我大魏國土,屠戮我大魏子民,還要我們跪著求和?”
“做夢!”
景隆帝一通痛斥,直接將主張和親的一眾官員,說得啞口無言,恨不得將頭塞進地縫裡。
然而,他的想法是好的,可眼下能怎麼辦呢?
連宋大將軍都抵擋不住了。
景隆帝沉著臉,望向底下沉默不語的群臣。
此刻的他,感覺孤高而寒冷。
“歸德將軍赴南地鎮守,即刻起調任鎮國將軍前往西北。”
“務必,死守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