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日夜趕工，第一批用竹紙和活字印刷術印製出來的書籍，終於新鮮出爐了。
最先印製的是《三字經》、《千字文》這類啟蒙讀物，紙張雪白細膩，字跡工整清晰，翻開書頁，一股淡淡的竹香撲鼻而來，讓人愛不釋手。
這些書籍，以遠低於麻紙書的價格，開始在青麟郡內發售。
消息如同插了翅膀一般，瞬間傳遍了青麟郡的每一個角落，引發了一場前所未有的轟動。
郡城東市，一個新搭起來的簡易書攤前，圍得裡三層外三層，比逢年過節搶購年貨還要熱鬨。
“讓讓，讓讓！都彆擠，看清楚了！”攤主是個嗓門洪亮的漢子，也是青山村印刷作坊剛培訓出來的夥計，臉上帶著與有榮焉的自豪。
他手裡高高舉著一本薄薄的小冊子，封麵是用稍厚一點的紙做的，上麵印著三個清晰的大字——《三字經》。
“大家看好了啊！這可是咱們林大人親自搗鼓出來的神仙紙！竹子做的！比那黃麻紙白淨多了吧？摸摸看，滑溜不滑溜？”
人群中伸出無數隻手，小心翼翼地觸摸著那本小冊子，感受著指尖傳來的細膩光滑。
“哎呀娘欸！這真是紙？白得晃眼！”一個穿著粗布短打的漢子驚呼，他活了三十多年，見過的最好的紙就是逢年過節寫對聯用的紅紙，哪見過這麼雪白平整的玩意兒？
“滑溜！真滑溜！跟綢緞似的！”旁邊一個婦人也忍不住讚歎。
“光看有啥用？關鍵是價錢！”人群裡有人喊道。
攤主嘿嘿一笑，伸出兩根手指：“一本《三字經》，隻要……二十文！”
“啥？！”
“二十文？！”
人群瞬間安靜了一瞬，隨即爆發出更大的喧嘩！
“你沒說錯吧？二十文？俺沒聽錯吧？”一個老農掏了掏耳朵，不敢相信。
“二十文？以前一本破舊的手抄蒙學書，都得好幾百文，還得托關係才能買到！這嶄新的一本，才二十文？”
“這……這價錢，跟白送有啥區彆？”
“真的假的？莫不是騙人的吧？”
攤主把胸脯拍得砰砰響：“騙你們乾啥？這都是林大人的恩典！林大人說了，要讓咱們青麟郡的娃兒，人人都能讀上書，識上字！這紙，是咱們青山村自己造的！這書，是咱們青山村自己印的！成本低，自然就賣得便宜！”
他拿起一本，隨手翻開，指著裡麵清晰工整的鉛字：“你們再看看這字！清清楚楚，一個錯字都沒有！比那些手抄本強多了吧？”
人群徹底沸騰了！
二十文！一本嶄新的《三字經》！
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一個普通的農戶，省下幾頓飯錢，就能給自家娃買上一本！
意味著他們的孩子，真的有機會擺脫睜眼瞎的命運！
“給我來一本！不，來兩本！”
“俺也要！俺家那小子，也該開蒙了！”
“還有俺！俺也買一本回去，自己學！以後去鎮上簽契約，再也不怕被人糊弄了！”
“老天爺開眼了……俺孫子……也能讀書了……”
“林大人……真是活菩薩啊！”
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周圍的百姓紛紛附和，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他們或許不懂什麼“開啟民智”、“文化傳承”的大道理，但他們知道，這雪白的紙，這便宜的書，是林大人給他們這些泥腿子帶來的、實實在在的希望！
一時間，書攤上的書被搶購一空。沒買到的人捶胸頓足，紛紛打聽下一批什麼時候到貨。
消息如長了腿一般，迅速傳遍大街小巷，田間地頭。
無數百姓湧向市集，爭相購買那些他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書籍。
馮大順混在人群中，看著眼前這幅熱鬨的景象，內心掀起了驚濤駭浪。
自從踏入這片土地，他所見所聞，無一不顛覆著他的認知。
穩定的糧價，熱火朝天的工地，臉上帶著希望的百姓，還有三成地租和高產糧種……這一切，都與外麵戰火紛飛、餓殍遍野的亂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而現在，林蕭竟然又搞出了這種雪白便宜的紙張，還要讓所有孩子都讀書識字！
馮大順拿起一本《千字文》，指尖劃過細膩的紙張，感受著那清晰工整的字跡，心中五味雜陳。
他也是窮苦出身，小時候最大的願望就是能識幾個字，不用被人當睜眼瞎糊弄。可這願望，直到他跟著韓帥造反，也沒能實現。
他想起自己遠在家鄉的兒子，如果……如果能留在這裡，將來他的兒子，是不是也能像這些孩子一樣，捧著這樣乾淨的書本，坐在明亮的學堂裡讀書？
這個念頭一旦生出，就像野草般瘋狂滋長。
什麼任務？什麼臥底？
馮大順看著周圍那些因為一本小小的書冊而歡欣鼓舞的百姓，看著他們眼中對未來的憧憬，再想想黑潮軍內部的爭權奪利和朝不保夕，他第一次對自己所做的事情產生了動搖。
“頭兒，咱們……”旁邊一個同行的弟兄，也看得目瞪口呆，湊過來低聲問道，“這……這林蕭也太邪乎了吧？連這種東西都能弄出來？咱們還……”
馮大順沒有回答，隻是默默地將那本《千字文》揣進了懷裡。
“先乾著，看看再說。”馮大順含糊地應了一句，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不遠處正在規劃修建的一處空地，那裡據說要建青麟郡的第一批新式學堂。
或許，留在這裡，真的能過上安穩的好日子？
郡城，一處雅致的茶樓包廂內。
幾個穿著綾羅綢緞、看起來頗有身份的鄉紳地主，正圍坐在一起，氣氛卻有些凝重。
桌上，就放著幾本剛從市麵上買來的、嶄新的竹紙書籍。
“都看到了吧？”一個須發微白的老者，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語氣低沉，“這林蕭……真是好手段啊！”
旁邊一個稍顯年輕的地主，拿起一本《千字文》，翻來覆去地看，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竹子……真的能做出這麼好的紙？比咱們庫房裡存的上等麻紙還要好！這……這簡直是點石成金的仙術！”
“仙術？”老者冷哼一聲，“我看是妖術才對！先是三成地租，斷了咱們的根；現在又弄出這便宜得不像話的書籍……他這是要乾什麼？他這是要讓那些泥腿子，都爬到咱們頭上來啊！”
另一個胖乎乎的地主，擦了擦額頭的汗，憂心忡忡道：“王老哥說的是啊！自古以來，讀書識字就是咱們這些人的特權！所以咱們才能管著他們，讓他們老老實實種地納租。可現在……要是人人都識字了，都懂道理了，那……那以後誰還肯聽咱們的話？誰還願意當牛做馬？”
“豈止是不聽話？”年輕地主將書往桌上一拍，聲音帶著一絲惶恐，“我聽說，那林蕭還要在全郡廣開學堂，讓所有適齡的娃兒，無論男女，都去讀書！這……這要是真讓他做成了，以後這天下，怕是……怕是要變天了！”
包廂內陷入了一片死寂。
變天！
這個詞，讓在座的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寒意。
他們世代簪纓，靠著壟斷土地和知識，維持著高高在上的地位。
可林蕭的這兩板斧下來，土地的優勢被大大削弱，知識的壁壘也正在被這廉價的書籍和未來的學堂所瓦解。
這簡直是在刨他們的祖墳！
“此子……斷不可留！”胖地主咬牙切齒道。
“留不留，現在還輪得到咱們說了算嗎？”老者歎了口氣，眼神複雜地看著桌上的書，“不得不承認，這林蕭，確實是個人物！有魄力，有手段，更有這等……聞所未聞的奇技淫巧！咱們這點家底，怕是擋不住他了。”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無奈和認命：“依我看，咱們還是……順勢而為吧。胳膊擰不過大腿。至少現在，跟著他，還能保住身家性命，說不定……將來還能撈點彆的好處。”
年輕地主和胖地主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不甘和恐懼，但最終，也隻能化作一聲無奈的長歎。
青麟郡的天，似乎真的要變了。